這是個皮膚稍深的女性。
她算不上真正的‘褐’——就宛如本該白色的皮膚,被日光多曬了些日子一樣。
她看起來比羅蘭和仙德爾要大些,身材緊實,無袖的馬戲服露出了她那線條流暢的手臂和小腿——她渾身上下充滿了力量感。
但反差的是,有著這樣體態的人,卻看起來怯懦極了。
她將黑發梳成又粗又長的辮子,垂過腰際。兩隻手腕上各戴著金色的手環,腳踝上也是。
還有一雙特彆的眼睛。
淺銀色的。
眾人等她嘩啦作響的來到場地中心,看她雙手不安地交纏著。
整個帳篷變得針落可聞。
凡來過一次的,都會屏住呼吸,並要求自己的朋友或家人也照做。
他們豎起耳朵,靜等中心處的姑娘開口。
然後…
她就說話了。
“歡、歡迎、歡迎各位來、來到梅森·萊爾的馬戲…汪汪!”
頓時,哄笑聲宛如響雷,在帳篷內炸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就是被獵犬俯身的姑娘?我看是寵物犬!”
“哈哈哈怪不得要我仔細聽,托馬斯,這也太有意思了!”
笑聲連綿起伏,在環形的場地裡不斷回蕩。
這哄鬨持續了將近兩分鐘才停下來。
就像一條上鉤的大魚被裝進桶子裡。釣魚者甩出魚竿,平穩興奮的心情,以待下一條魚上鉤——人群漸漸安靜下來,等待少女的第二次開口。
她的確照做了。
“…我,我是哈莉妲,名、名字是梅森·萊爾先生給我取…汪汪!”
“哈哈哈哈!”
“太有趣兒了!!”
羅蘭觀察到,這姑娘的叫聲並非是‘演繹’。
在她發出類似犬吠的怪音時,臉部也跟著有一瞬間的抽搐。
「這是一種疾病,羅蘭。」
什麼病會讓人犬吠?
「不一定是犬吠。這病是患病者無法控製的。他們無法控製自己不發出怪音,即便閉口不言。」
我猜,沒有治療方法。
「我不知道,蘇月的記憶裡沒有。」
總之,這開場足夠有意思了。
仙德爾看的很高興,細頸抻著,兩隻小手都拍紅了。
這位名叫哈莉妲的,膚色略深的女人斷斷續續開了場,期間數次哄笑打斷了她的發言。隨後登場的,是一個穿著帶尾巴戲服的怪人——他臉上長滿了金棕色的長毛,就和哈莉妲介紹的名字一樣:
獅麵人。
他四肢著地,為觀眾們表演了鑽火圈,以及跑到場地邊緣,咆哮著嚇唬那些孩子。
之後,羅蘭見到了雙頭怪——長著兩個腦袋的女人;不會哭的男嬰——無論怎麼拍打大喊,仍維持笑容;長不大的史密斯先生——臉上生滿了褶子,約莫要四十歲的先生,卻還不及場內八九歲的孩子高。
這些奇特的人,的確配得上‘怪物秀’之名。
當他們互動結束,消耗了觀眾們的精力後,動物表演也就開始了。
真正鑽火圈的獅子,會聽指令的鸚鵡,能從一個帽子跑到另一個帽子裡的白兔,踩獨輪車的幼熊。
羅蘭終於明白為什麼市民們如此期待泥球馬戲團了。
這的確是前所未見的新奇演出。
當史密斯先生滑稽地捧著托盤在場地裡巡回時,羅蘭也隨眾人往下拋了兩枚銅子兒。
銅鏰雨砸的矮小男人齜牙咧嘴,令他叉起腰,生氣發怒,可結果又掉了銅托盤,在原地氣得跺腳。
這無疑又引起了一次笑聲浪潮。
不負盛名的馬戲團。
“怎麼樣,羅蘭。”仙德爾臉蛋紅撲撲的,她剛向下拋了枚銅子兒,卻砸著了一個男孩的後腦勺。“他們不定時巡演,或許下一次見,就得來年了。”
“棒極了。我從未見過這麼驚人的表演…你看見那長了兩個頭的女人了嗎?”這場大秀在午後結束,當觀眾興高采烈,邊討論邊離開帳篷時,草地上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碼滿了桌椅。
顯然,馬戲團的另一部分成員早有準備。
麵包,葡萄酒,培根,甚至烤雞。
比世麵上稍稍貴些的價格,又能讓他們賺不少。
梅森·萊爾。
這是個絕對精明的商人。
他安排剛剛登場的員工做仆或售賣者,於是,觀眾們便依著個人喜好,在一個個木製小車前排起長長的隊。
尤其是那位濃顏、膚色稍深的黑發銀眼少女:哈莉妲小姐。
她被安排負責售賣價格最高的葡萄酒。
她負責的隊列不出所料,是所有木車中最長的——精裝的先生女士們滿懷笑意,付出幾個硬幣,就為了看她那張頗有風情的姣好麵容上,出現那一瞬間的猙獰與尷尬。
以及,聽那聲不受控製的狗叫。
“兩杯。”
“…好、好汪…好的…收您…汪…收,收您…”
她表情抽動,強迫自己笑臉迎人。
時不時有愛心泛濫的淑女往那木車籃子裡多放數枚硬幣,男士們也出於憐憫,給了不少。
當離開帳篷,這些兜裡叮當作響的富人們,便開始審判之前大笑的自己,並十分樂意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一定的錢財來‘贖罪’。
好生意。
仙德爾和羅蘭找了張小木桌吃吃喝喝,員工們也漸漸散去。
整場馬戲的時間並不短,除了腹內饑餓外,一些人也出現了那不可言說的感覺——在漢普斯特綠地上,可沒有供男女們‘解決煩惱’的地方:紳士們去一邊樹林,而淑女們,多數選擇忍耐。
沒人會在看馬戲時穿那有鯨骨支撐的裙子——雖說這種裙子能夠無聲無息替女士們遮掩不體麵,但今日來說,就隻能暫且忍耐,同時,少喝些葡萄酒。
或多吃點能吸水的麵包?
“你該在繁忙生活中多些如今日的調劑,羅蘭。”仙德爾心情十分愉悅,聲音都跳躍起來:“如果你想,我們下次去看拳擊比賽,怎麼樣?”
提起繁忙,羅蘭忽然想起了密會。
最近兩期密會,都是由仙德爾負責的。她好像還挺喜歡和那些人打交道。
“因為他們足夠愚蠢,這不很有意思嗎?就像一個知識滿腹的學者,麵對那些連字都認不全的蠢人,看他們磕磕絆絆的讀,認識三個字的,鄙夷那隻認識兩個字的…”
“太有趣兒了。”
羅蘭問她聚會中發沒發生什麼。
仙德爾搖頭。
“一點有價值的都沒有。我還以為像隊長說的那樣,真能買到便宜的奇物或異種遺骸…”
羅蘭想了想:“我沒見過幾次異種遺骸,除了鍍銀陶瓷子彈外。那非常珍貴,是不是?”
“因為很難保存。”仙德爾說。
異種遺骸——這類神秘學素材是極難保存的。
這涉及到偉大之術的《異種學》,唯有掌握此類知識的人才能有限度的保存好它們——譬如伊妮德·茱提亞。
不同異種,不同的部位,不同的保存方式。
有些需要浸泡純銀後用木箱收好。有些則需要暴曬,甚至,用到動物或人類的鮮血淋後,埋進土裡。
這些寶貴的知識罕有人分享。
而偉大之術的碎片,又價值連城。
羅蘭倒對異種的遺骸沒什麼興趣。
他要的是鮮血。
“新鮮的血液…我想不到有什麼辦法能長時間保存。總不能像釀酒一樣。”羅蘭順口聊著,慢慢把話題往鮮血上引。
“鮮血?”仙德爾看了眼羅蘭,隨口接話:“鮮血比其他部位要好保存的多。我知道有種特殊的奇物,能讓液體永久維持‘新鮮’——”
書庫小姐做出了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