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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93 愛德華·史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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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史諾住在東區,靠近十字街的一座小旅館裡。

羅蘭根據地址,於第二天正午前登門拜訪。

這棟四層小樓裡不知擠了多少住戶,晾衣繩像蛛網一樣從陽台伸出來彼此交織,垂墜著未乾的衣褲、破破爛爛抹布一樣的方格拚色布裙,耐臟的條紋襯衫被洗的泛白,也有一些襪子和少數顯新的衣物——通常是沒有領子的。

住在這兒的人也不配有衣領。

精致莊重的紳士們乘著馬車駛過路口,或陪同一位女士並肩出行,和馬路這邊的原始人隔海相望。

穿過頭頂稀拉滴水的衣服,旅館裡到處都是屎尿味。

除了孩子的哭聲之外,更多隔著薄薄的房門,能清晰聽見女人的辱罵和詛咒——多是詛咒孩子的父親,偶爾會蔓延的孩子身上。還有幾戶悄無聲息,木門卻是打開的。

裡麵有鼾聲。

羅蘭到第三層,在數十扇緊窄的門裡選了半天,並沒找出愛德華·史諾所說的「七號」。

想排序,首先得有開頭。

這幢房子建的沒法讓人找出頭來。

他在甬道裡聽了一會,找了扇罵人最不難聽的門,用指甲蓋輕輕點了幾下。

房裡一靜。

“誰在外麵?”

“您好。”羅蘭站直正對房門:“七號房在哪一側?”

房間裡有人走路。

沒一會,門拉開了一條縫。

露出半張警惕的臉。

當然,在她看清羅蘭的臉、以及他的穿著後,臉色和語氣都變得驚人溫柔:“…您好,先生。”

她渾身冒著熱氣,還有功夫攏濕漉漉的頭發——

薄薄布料擋不住一個母親最稱職的地方。

見羅蘭毫無反應,房門裡的女人便更肆無忌憚、像她那鬆落的睡裙領口一樣敞開了笑起來。

“這地方可配不上您的身份…”她偷偷向房裡瞥了一眼,小聲說道:“您要和女人談點彆的,一整棟都得知道…這兒就屬我嗓門最小…”

“我還沒吃午餐,女士。”

羅蘭笑著打岔,拒絕了稱職母親的明示。

“房間裡吃也一樣。”她笑著咧開嘴,把門縫擴大了一分:“吃什麼也都一樣…”

“七號——”

母親不怎麼高興,更不大想給羅蘭指路,嘴裡嘟囔著糾纏起來:“…我還有三個女兒,您難道不想在那幾雙純淨、漂亮眼睛的注視下——”

正說著,側麵的門開了。

一個頭頂無發、兩側略微茂盛的男人正拎著木盆推門。

巧和羅蘭打了個照麵。

他戴著一副金絲圓框眼鏡,駝峰鼻,腦袋又細又長。

羅蘭不認識他,他卻好像認識羅蘭。

“…柯林斯先生?”

他試探地叫了一聲。

羅蘭側著臉,尋找聲音來源:“史諾?愛德華·史諾醫生?”

寥寥兩句對話,羅蘭的動作讓屋內的女人發現了什麼。

她迅速縮了回去,還狠狠呸了一聲,唾沫吐在門口,嘴裡念著‘恩者庇佑’、‘竟是個瞎子’,然後重重砸上了門。

愛德華·史諾看看房門,看看羅蘭,平直的嘴角有一瞬微微顫了幾下。

“…您來的太晚了點,柯林斯先生。”

愛德華·史諾穿著鬆快的灰布罩衣,一條寬大的絨布褲。

他把木盆裡的汙穢順著甬道儘頭的窗口倒了下去,不理會樓下的謾罵,打開房門邀請羅蘭。“您來的實在太晚。”

他歎著氣。

房間裡隻有一張用幾塊木頭和不規則的板子壘起來的‘床’,一個皮麵手提行李箱,兩件疊好的衣服、蠟燭和一張條桌。

牆麵凹凸不平,與其說房間,不如說這更像個人造的洞窟。

“我昨晚才回來,就看到您的來信了。史諾先生,克洛伊夫人…”

男人放下木盆轉身,平靜的像肖像畫裡的人臉。

“她已經去世了,柯林斯先生。”

他說。

從水盆裡舀了兩勺水倒進碗裡,請羅蘭坐後,將其中一碗推給他。

羅蘭沒動碗裡的水,交叉十指,雙眼垂垂落到桌麵上。

“您是說,她生病了…”

渾濁的水隻能模糊映出一張扭曲的臉。

“我是說,她去世了。”

愛德華·史諾仿若未覺,輕飄飄地略過‘去世’這件事,自顧自繼續往下講:

“說實話,我從來都不認同對‘歇斯底裡症’進行這種粗暴且摧殘肉體的‘療法’…”

“如果那還能算療法的話。”

他好像對切莉·克洛伊遭遇絲毫沒有情緒上的動搖,平靜冷淡的臉上唯獨一絲奇特的嘲諷,仿佛觀摩了夜裡門庭若市的女性戴上皇冠那樣的嘲諷之色。

史諾端起碗,抿了口水潤嘴唇。

“…他們鼓勵女性釋放癒望,是,我不太反對希波克拉底的說法,但您清楚,時代再變化,有些事我們得偶爾勉強自己,站在另一個性彆的角度上看。”

他說。

“但也到此為止了。對於艾薩克先生…的‘小發明’,說點不尊重的話——完全是個蹂躪人尊嚴的惡技。”

“用氯仿、剪刀和烙鐵,您說,這三樣東西還能做什麼?”

愛德華·史諾搖著頭,用食指和拇指捏著細長的眼鏡腿,把它往鼻梁駝峰上架了架。

“我見過一位被實施銀笛切除術的女性,雖然確實照艾薩克先生報告上寫的那樣:體重增加,臉色愉悅,舉止優雅,變得和從前不一樣…”

“那個部位的神經也不再持續發炎——說明她放棄,放棄了總有事沒事招惹那玩意的做法…”

愛德華·史諾那條平直的嘴唇終於有了浮動,“…但她本來也沒有了,不是嗎?”

羅蘭靜靜聽他說完,說完那些自己完全聽不懂的術語後,才輕聲開口:

“她在哪,史諾先生。”

愛德華·史諾一愣,旋即反應過來,羅蘭問的是切莉·克洛伊的墓。

“…她被她的哥哥領走了。”

“您既然和她是朋友,就該知道,自克洛伊夫人的父親死後,威爾森家也沒有彆人了。”

“我不知道他和勳爵是如何商討的,但說真的,我已經強烈建議過,將克洛伊夫人的屍體保存下來,以方便我進行後續的——”

羅蘭突然失禮地打斷了他的話:

“您的意思是說,她的身體不知去向了,是嗎?”

愛德華·史諾蹙了下眉,勉強點頭。

“是的,柯林斯先生。”

他看出來了。

自己麵前這位‘肉體完美’的先生並沒有一顆求知的靈魂,索性,也不再聊那些真正擁有高貴、求知的靈魂才樂意傾聽的知識。

他摘了眼鏡,用力揉了幾下鼻梁。

“我最後見她是在克洛伊宅的大廳,她正被仆人捉住手腳——哦,她說,給您留了點東西,就在她弟弟的記憶裡…但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柯林斯先生。”

羅蘭垂眸不語。

他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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