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駕崩了!”
隨著宮內的消息傳開,長安城內急促的鐘聲響起,宣告著噩耗。
一匹匹的快馬沿著官道朝著四麵八方衝去。
長安一片縞素。
在國法裡,大唐百姓是沒有資格為皇帝披麻戴孝的。
門前掛一條白布或是不掛都不會有人說你什麼。
隻要不找死,故意哈哈大笑,沒有人會在意你在做什麼。
可長安的百姓卻自發的披麻戴孝,站在自己門口愣愣地望著龍首原。
滿頭白發的老人不斷的喊著秦王陛下。
巡街禦史看到這一幕,明知於禮不合,卻也不敢上前。
這年紀,能喊秦王陛下的,要麼出自玄甲軍,要麼是玄甲軍的後人。
這些人手底下的人命比他們的歲數都多。
這樣上去被一刀攮死,那就是白死。
他們這個年紀,你還能把他們關到大牢裡麵去。
就怕是皇帝來了也得彎腰行禮後再上前說話。
長安哭聲一片。
李二這個年紀已經沒有多少袍澤,可為他慟哭的人卻滿長安都是。
大唐百姓,東西兩市的異族胡人。
他們的天可汗駕崩了!
李二的死讓很多人不能釋懷。
他雖然不是大唐的開國之君。
可在天下百姓的心中,那李唐的李說的就是他李世民。
百姓也隻認他。
他雖然不是一個好父親,但對顏白這些臣子而言他卻是一個好領導。
他能靜下心來聽取你的任何意見。
這些年一直是輕徭薄賦,不加稅收而國庫充足。
所以,在百姓的心裡他也是一個好皇帝。
臣子勸諫,偶爾不對,他也會破口大罵。
但他卻是一個人在後宮裡偷偷的罵,心裡的惡氣出了,然後會笑著說朕受教了。
這要換作彆的皇帝,你敢讓他生氣,他就敢砍你的腦袋。
最讓臣子喜歡的是他不怕功高震主。
也就避免了鳥獸散,良弓藏!
如果非要加一個汙點,他也隻殺了一個侯君集。
相比其他皇帝在天下穩定大殺功臣,他還算不上汙點。
李二的人格魅力是讓人心悅誠服的。
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領導,
長安的雨越下越大,伴隨著滾滾驚雷聲。
讓這個快要被太陽烤乾了的關中大地終於有了喘口氣的時間。
一場因乾旱險些造成的禍患,被這場大雨衝的煙消雲散。
長安水渠的水肉眼可見的滿了起來。
緊挨著龍首原的渭水發出轟轟的咆哮聲。
喝飽水的大地舒展了開來,開始回饋並滋補著天地萬物。
有人說這是太上皇臨走前的最後一次恩澤蒼生。
雖然顏白不願把君王和雷霆雨露扯到一塊去。
但在此刻顏白也深信這是李二臨走時帶給天下最後的一次福澤。
當水渠的水和水渠的邊沿持平時大雨變成了小雨。
它們從立政殿上的宮瓦上淅淅瀝瀝的落了下來。
宮裡的大水缸也趁機積滿了水。
顏白不喜歡聽到哭聲。
有的人實在嚎不出來就不要勉強自己。
那乾嚎聲就像是一張乾淨的紙張上多了一個惡心的墨團。
望著越來越多的文武百官,顏白實在沒有心情再待下去。
背著手一個人從人群後離開了亂糟糟的大殿。
李承乾哭暈過去三次。
裴行儉護在皇帝身邊,李厥身上揣著保命藥。
兩個人寸步不離,生怕有什麼意外。
身子才好點,這一搞得多久才能緩的回來。
小龜呆呆地跪坐在那裡,瞪著迷茫的大眼望著熟悉的阿翁離去。
他現在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說好的要等我娶親呢?”
“阿翁,我忘了給你說我喜歡的姑娘叫謝慈,不是什麼豪門大院,她隻是一個年邁府兵的女兒……”
“她在家裡是老大,還有一個妹妹
謝伯父想要一個兒子
他很喜歡我,總是偷偷的把藏在米缸的紅糖塞給我。”
“家裡說十八歲娶親最好,所以我就等著,等著給你一個驚喜
拜祖的時候我準備拉著她第一個給您叩頭……”
小龜喃喃的說著他沒來得及告訴阿翁的一切!
在他心裡,阿翁不是一個帝王,而是一個慈祥的老者。
和小龜一樣,李氏族人悲傷難以自製。
胡子拉碴的李晦進宮了,開始著手國喪事宜。
遠在長安的仙遊樓觀學後山的眾人卻緊張又期待著。
薛醜掐著手指走來走去,顯得極為焦躁。
“準備好了沒?”
“好了!”
寇夫子說罷,就舉起了手中的一根胳膊粗細的大黑管子。
曾經猛獸般強壯的男人,如今頭上那個也是點點銀光。
薛醜看了一眼黑大罐子。
管子前段是一根光滑的銅管,中段部分有微微的鼓脹,像突起的竹節。
在後半段手柄位置有一個小孔,孔上耷拉著一根細細的火線。
“寇校尉,要不我來吧,我年輕,胳膊有力量!”
寇夫子望著說話的鹿入林眯起了眼,冷笑道:
“老子在泉州殺人的時候,你小子還隻是東宮的一護衛。
怎麼,翅膀硬了,滿身油味的你現在開始支使我了?”
鹿入林笑道:“後浪推前浪,你老了!
我才四十出頭,正值當年,老子現在一夜到天明,你起幾次夜?”
“我就比你大五歲而已!”
“老子在西域帳前攢有賊頭一百七二顆,你有幾顆?”
“老子在泉州熬糖數萬斤,為國攢國帛數百萬,陛下都說好樣的。”
說著,寇夫子眯起了眼:“雨停了,一會兒後山見你敢不敢?”
鹿入林冷哼一聲:“誰不去誰是孫子。”
“好!”
薛醜見這兩人又開始吵了起來有些頭疼。
他算是發現了,凡是跟著陛下從東宮走出來的那一批人話不是一般的多。
李崇義、鹿入林、王鶴年,這些人都很愛說。
一說起來就沒完,光說不算,說著說著還要動手。
說他們是皇帝身邊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樓觀學的刺頭。
就因為這些人,在薛醜的眼裡。
他認為凡是陛下身邊出來的人嘴巴好像都愛說。
鹿入林和寇夫子兩人不是故意吵,而是這份機會實在難得。
旁邊就有拿筆杆子的,今日之事一定會呈在陛下案前。
今日之事隻要成功,青史留名!
彆說兩人爭了,邊上的眾人也都目光炙熱。
如果不是看這兩人官高一級早都吵起來了。
就是死,這機會也不能讓。
第一和第二區彆可大了。
在樓觀學,在國子學,在每年的春闈中,大家都是隻記住第一的名字。
誰還去記第二名姓甚名誰!
樓觀學的二師兄也很厲害,就比大師兄差一點,可為什麼隻有大師兄呢?
“再吵我來!”
隨著薛醜不耐煩的話傳開,所有人知道已經不用爭了。
眼前的這位雖然話不多,但地位實在太高了。
走到哪裡,護衛跟到哪兒。
“點火!”
“喏!”
寇夫子吹了一口火折子,火光點燃了引線。
三息,“噗”的巨響,胳膊粗細的黑管子前迸發出火光,隨後冒出大量的黑煙。
在轟鳴中寇夫子踉蹌的往後退了五步才止住身形。
然後不停的用手扇著風,還不停的咳嗽。
抬起頭……
他的那一張臉比昆侖奴還黑。
他咳嗽時候噴出來的氣都是黑色的,過肺了。
所有人立刻朝著三十步外衝了過去,一個穿著光明鎧的倭奴人被抬了過來。
卸掉護甲,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倭奴人像是被戰馬踩踏了一樣,瞎了一隻眼,頭部,肩,胸不停的往外滲血。
身上有近二十多個窟窿!
“報告數據!”
“三層甲全破!”
“火藥當量沒有問題!”
寇夫子大聲道:“鋼管內壁光滑,無裂痕,沒有問題!”
薛醜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望了一眼鹿入林,然後快步離去。
流水作業,每個人隻負責自己的部分,防止絕密泄漏。
薛醜是掌握數據的終端。
他是不可能說結果的!
鹿入林知道薛醜最後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走上前,照著地上人的心窩處輕輕一腳,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幾個黑衣人跑來,抬著亂糟糟的屍體就往深山裡跑。
關於倭奴人的事情,不會有任何人記得他們。
大唐長安沒有倭奴人。
倭奴人都在登州修碼頭。
走在路上的鹿入林腦海裡卻依然在回想著光明鎧上的窟窿。
三十步外直接破三層甲,一旦普及,一旦邊軍裝備上……
“騎兵的時代要落幕了麼?”
所有人都閉嘴不言的離去,這裡的一切不能說。
寇夫子甩了甩發麻的胳膊,揉著脹痛的肩膀嘰裡咕嚕道:
“真要命,身子都要散架了。”
“這也太慢了,又是火折子又是瞄準,還死沉死沉的,有這功夫,我折疊弩最少都射殺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