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宮城的城牆上非常寂靜。
每隔三丈的距離就會有一盞氣死風燈，映著守衛那筆直的身子。
投下一團瑟縮的影子。
“換防了，換防了……”
在一聲聲地叫喚聲中，皇城換防開始了。
隨著呼喚越傳越遠，城牆上的點點燈光緩緩地移動了起來。
長孫無忌坐在高高的閣樓上。
從老仆手裡接過來一杯茶水，淡淡的茶香混合著羊奶的獨有的香味。
輕輕的抿了一口，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雖然如今的長安這種喝茶法已經不流行了。
但長孫無忌卻依舊好這一口。
每日睡覺前都必須喝上滿滿的一壺。
他覺得自己這般歲數了，還能一夜睡到天明，全靠這些。
這都是自己堅持老祖宗留下的習慣。
堅持的好，所以才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
望著宮城上的燈籠不再移動。
長孫無忌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點燃了一根時香。
然後再度閉上了眼。
“開始了！”
才關上的延禧門開了一條縫。
在這條縫隙的後麵，七八具屍體被拖到陰影的最深處。
李霖吐著血塊，望著城門。
在縫隙的另一邊，腳穿皮靴的人踩著血水緩緩走了進來。
李霖望著進來的人雙眼越來越大，眼裡滿是驚恐。
宮門開了一半，穿著重甲的昆侖奴悄然走了進來。
越來越多，一直把城門樓下這塊不大的空間填的滿滿的。
李霖撐著刀，拚著命站起身，怒吼道：
“爾等怎敢？”
很可惜，先前的那一刀直接捅破的他的腎臟。
李霖看似拚命的怒吼聲從喉嚨裡傳來隻剩下含糊不清的齁嘍聲。
嗚嗚聲。
嗓子裡像是卡著一大塊濃黃痰。
話音還沒落下，一人走了過來。
長刀劃破脖頸，李霖捂著脖子，重重的倒下去。
眼神慢慢的渙散開。
“殿下，請！”
李象滿意的點了點頭：
“高遷，事成之後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你是高句麗皇族，現在是，今後也是，這是盟約！”
“下臣願為殿下赴死！！”
李象深吸一口氣，原本慌亂不安的心在踏出這一步後瞬間平靜。
事到臨頭需放膽。
這是皇祖父教的。
“我們最多有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過後，玄武門的飛騎就會出動。
一旦他們出動，我們這些人沒有絲毫的希望！”
高遷望著近在眼前的東宮，低聲道：
“先拿東宮，就算飛騎兵來襲，就算不敵，殿下也有撤退的時間。
外麵的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李象深吸一口氣。
東宮裡有十一，他還是有些不忍。
高遷看著李象，沉聲道：
“殿下，成大事，就不能拘小節。
殿下為難，就讓下臣來吧，臣不怕！”
“以禮待之！”
“嗯！”
“去吧！”
高遷點了點頭，轉身後一抹狠毒浮上臉龐。
顏白在高句麗堆了那麼多京觀。
今日，血債血償的時候到了。
東宮門口，兩個昏昏欲睡的內侍突然瞪大了雙眼。
低下頭，不可置信的望著胸前透出的長刀。
“開門，開門，殿下急詔……”
門開了一條縫隙，內侍伸出腦袋，凶巴巴道：
“誰讓你這麼無禮的？”
話音還沒落下，一個腦袋順著台階滾了下來。
內侍還是太小了，他沒經曆過血流成河。
在他的腦子裡，沒有人敢在宮裡拔刀。
小十一被喚醒，一邊穿衣一邊不可置信道：
“檀奴，怎麼了，誰來傳的旨意？
陛下晌午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好了呢？
確認了麼？”
“主子，護衛在門外叫，奴怕，就來了！”
“我去看看！”
小十一慌忙走出春宮，腳步慌亂的朝著宮門趕去。
殿門才打開，十一就被布隆山一樣的身子攔住去路。
“怎麼了？”
布隆撓著頭，疑惑道：
“血……血……血味。”
小十一聞言頓時一驚。
她信布隆，因為父親不止一次的交代過。
布隆這樣的人自小在深山老林長大。
身上有人性，也有獸性。
也就這麼一攔，十一慌亂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
她才想起父親回來了，就在皇帝身邊。
真要出了事情。
那也不該是宮衛前來。
什麼時候，宮衛敢來東宮？
這事情不對！
“檀奴！”
“奴在！”
“快，去把所有人叫醒，全部往後麵走，準備從後門離開！”
“啊！”
“小心無大錯！”
“喏！”
高遷見十一沒來，知道裡麵定是有了變化。
高遷猛的一咬牙，大手一揮，身後的昆侖奴拔刀往前衝！
密集的腳步聲一響起。
布隆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
大吼一聲，抽掉陌刀上的黑布，拖著刀就衝了出去。
對陣的一瞬間，四五個人頭就飛了起來。
小十一聽聞吼聲猛然回頭。
正好看到高遷帶著人衝了進來。
眼見布隆已經殺了進去，十一一愣，驚恐道：
“布隆！”
布隆紅著眼睛道：“跑，快跑……”
“要活著！”
“記得要活著啊！”
十一猛地一咬牙，拖著睡眼蒙朧的王勃就往後麵跑。
再扭頭，布隆已經被人海淹沒。
十一緊緊地咬著嘴唇：
“你們完了，這輩子下地獄都不得安寧！”
東宮見了血，進來了男人，宮裡的內侍瘋了，赤手空拳的就衝了過去。
這群人雖畏懼，但此時此刻卻像是一個勇士。
東宮亂成一片。
布隆見敵人想分兵去追，扭頭，逆著殺了回去。
一個人堵在月亮門，揮刀，再揮刀。
一個人堵住了千軍萬馬。
過往的種種在他眼前浮現。
“父親這是野人麼？”
“阿耶，我的糖能給布隆吃麼？”
“布隆，你的手好大，比我的兩隻手加起來都大！”
“布隆，你怎麼不愛說話？”
“布隆，等我正式成了太子妃，我就讓你做我的侍衛，這一輩子有吃不完的糖”
布隆憨憨地笑著。
在他腳下，堆積的屍體越來越多。
高遷大怒，他沒有想到一個人竟然堵得自己這些人寸步不前。
摘下腰間的折疊弩，不要命的往月亮門的那個身影宣泄……
一支
兩支
直到箭壺裡的箭全部射完。
月亮出來了，布隆撐著橫刀，血水不斷的從嘴角往下淌。
高遷望著一地屍體，踩著屍體衝上前一刀捅了上去……
巨人倒下了。
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高遷望著空無一人的東宮，知道自己不能再追下去了。
再往後追就是玄福門。
牆的那一頭就是西內苑。
那裡有飛騎！
高遷隻能恨恨的揮刀，拎著一顆大腦袋走了出去。
朝著旁邊的太極殿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