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韶率部返回後路鹿泉附近的時候,便見到雙方戰鬥已經打起來了。
魏軍方麵約莫有兩萬軍眾,觀其結陣確是從北麵而來,此時約有一萬多名的甲兵結成龐大的步兵戰陣,自北向南的往下推進,兩翼各有一刀兩千名騎兵陣隊作為步兵戰陣的爪牙延伸,不斷的往複衝擊滋擾著眼下正與魏軍正麵交戰的齊軍戰陣。而在這交戰戰場的北麵一裡之外,仍有數千名魏軍步騎將士,正簇擁著一座醒目的大纛,想來便是魏軍的主將所在。
此時的戰場上,齊軍將士正處於比較劣勢的情況下,他們乃是被動應戰,戰場的選擇並不算好,處於一個背南仰北的下風處,戰陣的最前方,則是一溜輜重車駕臨時組合起來的車陣防線。
齊軍雖然不像魏軍那樣有著比較精妙的車陣步戰戰術,但是對隨軍車駕的基本運用也並不是多麼高明的技巧,隻不過這道防線效果有些不佳,此時已經被魏軍衝擊的存在著許多的缺口。
在這主戰場之外,還有數千齊軍步騎遊移在旁,找不到合適的時機和角度插入到戰鬥中去。
因為眼下戰場上魏軍與齊軍兵力勢均力敵,而此時魏軍大陣盯住一部正自勇猛攻擊,這些齊軍將士即便是上前進攻魏軍戰陣側翼,也做不到側麵的包抄,反而會使得兵線變得淺薄,而己方正麵戰場上的陣隊又被壓製的太緊縮,貿然合並起來反而會造成陣勢的混亂。
“魏軍來勢太過迅猛,竟以戰馬投送步卒,末將等諸軍未暇聚合,魏軍陣勢已成……”
那些正自有些彷徨,不知該要如何應敵的齊軍將領見到段韶及時返回,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忙不迭上前將前情向段韶稍作講述。
之前段韶先一步離營前往滹沱河,後路師旅則分批陸續開拔,當主要人馬行至半途的鹿泉附近時,他們便也發現了正從北麵向下而來的魏軍大隊。
得知這一情況後,將士們自是分外震驚,不過好在當時魏軍還在將近二十裡外,還有時間停下來布陣迎敵。當時齊軍分部出營,前後師旅拉開足有十數裡的距離,如果是前後迎敵倒能迅速支援策應,可眼下魏軍卻是攔腰衝來,將領們下意識自然要選擇更靠近後方的地方聚攏師旅加以迎敵。
於是他們先是布置騎兵於北側待敵來迎擊,其餘軍眾則迅速後撤,準備靠近後路師旅結成堅陣以拒敵。原本按照雙方之間還有將近二十裡的距離,這想法必然可行的。
然而卻沒想到魏軍那裡先是分出騎兵與齊軍精騎進行糾纏,旋即卻又用戰馬前後數次將其步兵快速投入戰場,直接將齊軍師旅攔腰截阻,使得齊軍不得不倉促迎戰,也使得前後諸軍沒能有效的集結起來,以至於從開戰伊始便落在了下風之中。
“魏軍主將知是誰人?”
和李泰之前不知道段韶之前不在土門大營一樣,眼下段韶也不能確定率領這一支人馬的究竟是不是李伯山,不過從這戰術和魏軍渾然不理會此時正身陷真定城中友軍安危的做法來看,對麵主將應是李伯山無疑,因為隻有李伯山才敢於執行危險性這麼大的戰術,能夠承擔損失巨大的後果。
眾將聞言後自是有些無奈的搖搖頭,他們眼下被魏軍打了一個猝不及防,戰場上仍然陷入被動當中,根本也沒有能力推進到魏軍的戰陣後方,更加無從辨認敵軍主將是誰。
此時段韶的回師也被魏軍方麵所留意到,李泰將手一指,便又分出兩千騎兵遙遙出於步兵戰陣的東側加以提防。
他這兩萬師旅步騎各半,若再加上之前投入到真定城中的人馬,此番進入河北的騎兵力量便已經出動大半,尤其是放棄在真定城外的那上萬匹戰馬更是非常珍貴的機動力。
如若在接下來的戰事中不能獲得可觀的戰果,那麼接下來對河北的掌控和威懾力都將要大打折扣。畢竟河北這樣的地形,如果沒有足夠的騎兵機動力,是很難牢牢的掌握起來。
之所以采取這種比較激進的戰術,則就是在之前圍攻定州的時候,李泰又從北麵來投的河北人士口中獲取到幽州等地齊軍正從靈丘一線繞道太行山北回援晉陽。
幽州、營州等地因為地接庫莫奚、契丹等東胡勢力,所以駐軍數量也是比較可觀,一旦這一部分兵力回援晉陽,又會給戰場形勢帶來新的變化。
所以李泰是比較迫切的想要突破井陘一線,儘快與楊忠等各路人馬會師晉陽,畢竟晉陽方麵還有著非常可觀的兵力,想要打垮晉陽武裝力量仍然需要艱苦激烈的戰鬥,不能再任由段韶將戰爭節奏拖延下去,有的時候這種老烏龜戰術哪怕趴在要害地方一動不動,能夠發揮出的作用都比任何積極進取的戰術還效果更大。
在襲擊土門的途中遭遇齊軍,這有點出乎李泰的意料,在他看來段韶要麼依然據守土門不出,要麼迅速的全力出擊、爭取一口吞下投放在真定城的誘餌,這麼猶猶豫豫的實在有點貽誤戰機。
若非自己更加貪婪,不滿足於隻是消滅那些被引誘到滹沱河北岸的齊軍,全軍直奔真定城的話,真定城那裡的戰鬥想必都已經結束了。
現在雙方遭遇半途,其實也並不是李泰設想中最佳的交戰情景,但來都來了,而且大方向上仍然符合魏軍的訴求,那自然就要奮力交戰一場,爭取儘可能多的消滅掉此間齊軍有生力量。
“不過,李顯慶的表現實在是難及預期啊!”
想到這裡,李泰又不由得暗歎一聲,之前李穆率領一萬師旅自上黨北進,卻遲遲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突破,戰事一直進展到了如今,他這一路人馬仍然沒有給井陘方麵造成足夠的壓力,迫使李泰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價碼來引誘齊軍出擊。
李穆的表現的確是有些不佳,若使他能及時突破八縛嶺一線,西可攪亂晉陽,東可與李泰所率領的河北師旅內外夾擊,直接將井陘強攻下來,不至於被段韶將東西隔絕至今。甚至到現在李泰都還沒有穩定的渠道去獲知楊忠他們的消息,心情也變得有些不能淡定。
且不說李泰心中對如今戰局發展的不滿,段韶在將戰場形勢觀察一番之後,眉頭也深皺起來,口中沉聲說道:“李伯山頗擅以步製騎,其步陣既堅且厚,極難攻克,窮攻其長,越戰越傷。今其身處陣外,唯從速擊之,迫其更換陣勢,才可把握戰機!”
銅之戰中,齊軍數倍於魏軍,結果還是在正麵的陣地戰上損失太大從而引發了全線的崩潰。經曆過當年此戰的齊軍將士們對此都仍是記憶尤甚,包括段韶在內,眼見如今兩方交戰已經屈於下風,也不敢奢望能夠在正麵交戰中爭取轉機,而且眼下也沒有足夠的兵力可以供其揮霍消耗。
不過由於魏軍此番結陣的特殊性,使得主將沒有融於陣中,所以段韶便打算集結如今戰場上的機動力量,直向後方的敵軍大纛衝殺施壓,希望在魏軍的應對當中把握到新的有利於己方的變化。
此時的戰場上,齊軍的機動力量還是非常可觀,除了段韶自滹沱河帶回的幾千人馬之外,戰場上還分布著幾千徒卒,此時集結起來足有近萬騎兵,當其從各個方向往魏軍中軍大纛所在衝擊過去的時候,聲勢也是十分的驚人。
對於齊軍騎兵向此衝殺,李泰倒也並不感到意外和擔心,以他如今的身份和地位,隻要出現在戰場上,天然就能吸引最大的仇恨。與自身遭受圍攻相比,他反而比較擔心齊軍嘗試脫離戰鬥、轉移彆處,因為眼下河北方麵的魏軍分戰幾處,機動力並不占優,一旦遭受齊軍騎兵的高效奔襲,應對起來也是非常的麻煩。
當然這種危險也隻存在於理論上,如果說段韶是北齊千裡駒,如今的井陘就是他的拴馬樁,眼下率軍出擊對他而言已經是冒險了,如果再集結麾下騎兵力量輾轉奔襲各方,哪怕是僥幸讓其收複了鄴城,也難挽回晉陽方麵的劣勢。
畢竟眼下河北的秩序崩壞已經非常嚴重,並不是他匆匆收複便能恢複原貌,而魏軍已經在河北營造起了足夠的影響力,眼下是可以直接放棄河北轉進晉陽的。戰略上所獲取的巨大優勢,是可以讓魏軍去做一個喜新厭舊的渣男,而北齊則像極了一個被偷家之後不知所措的苦主。
眼見齊軍諸路騎兵向此會擊而來,李泰並沒有急於轉移陣地,如若此際向步陣合並,隻會讓如影隨形的齊軍趁勢在步陣中撕開一道口子。而其身邊部伍步騎兼有,明顯是比不上全騎兵陣容的齊軍,走避更是下策。所以李泰非但沒有轉移,反而著令隊伍中的騎兵將士們同樣散開出擊,趁著齊軍騎兵被吸引至此的時候殺向那已經被壓製的齊軍步兵戰陣。
至於他的身邊,則隻留下兩千名配給槍盾重甲的精兵列成的方陣,排列在大纛周圍四麵應敵。
鹿泉這裡兩軍主力會戰的同時,其他各處也都沒有停止情勢變化。
平都城地處八縛嶺的南側,因其身處崇山峻嶺的環繞當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乃是上黨地區經太行山路出入晉陽的必經之路。
此間接連多日廝殺聲響徹山穀,就連那城池附近的塬壁上血水風乾而後又被澆染,透出一股深邃的讓人心悸的深褐色。
此城兩側山壁上多有鑿窟佛像,而今在那些佛窟中棲息著一群食腐的鷹鷲,每當城外的戰事結束之後,那些鷹鷲就從佛窟中飛出,爭相啄食拋扔在城池內外的屍體腐肉。偶有屍骸殘片被叼入佛窟中積攢起來,那畫麵看得人不寒而栗,但卻又透露出幾分詭異的佛性。
這一天,山穀間又是殺聲震天,殺聲在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後才漸漸變得微弱起來,但很快又爆發出一陣更加響亮的歡呼聲。
“終於、終於攻克了平都城!”
李穆身披甲胄,扶刀站立在巨石砌成的平都城城頭上,他眼窩深陷下去、兩眼密布血絲,兩鬢灰發橫張,整個人都透出一股難言的疲憊,唯有當視線望向腳下已被攻克的城池時,臉上才露出一絲歡暢的笑容。
自從奉命自武鄉北進以來,李穆一行被困在這平都城外足足二十多天的時間,二十多天來,每天都要奮起攻城,但卻屢屢都被擊退。有的時候僥幸殺上城頭,但又被城中守卒悍不畏死的奪回,又或者從北麵湧出的援軍,生生將魏軍將士逼退,使得攻城之戰屢屢功敗垂成。
二十多天的艱苦戰鬥下來,如今魏軍仍還保持著戰鬥力的軍士才隻有不足五千人,死傷過半才總算是打通了這一八縛嶺上最後一處障礙。跟隨李穆一起登上城池的將士們也都忍不住的喜極而泣、仰天長嘯,發泄著心中擠壓已久的憤懣與攻克城池的喜悅。
“主公,城中還有降兵殘卒……”
有部卒入前奏告,李穆聞言後眸光一冷,旋即便怒聲道:“殺!不留活口!”
軍士們散開打掃戰場,在一處死屍堆中突然響起一聲呻吟,左近魏軍士卒忙不迭持刀上前,挑開上層的屍體,下麵暴露出一個周身浴血之人,稍加辨認才激動大吼道:“是李都督、李都督竟還活著!”
李穆聞訊趕來,發現是之前率眾先登的少年督將李充節,他連忙抓起卡在李充節腰間的敵屍,要將其人撈出,同時口中大笑道:“好小子,命格當真硬挺!之前不見你等聲跡,還道已經戰沒……”
“疼、疼……”
李充節身軀一被挪動,腹間便汩汩冒出血水,幸在沒有什麼臟腑湧出,他連連嘶聲抽著涼氣,卻又嘴硬著說道:“連日血戰,終克賊城!先登之功已得,怎忍死去!姚穀張五郎、南泉劉十二,他們是死是活?總不能留我一人為他們奉養父母……”
平都城並不算太大,除了守卒之外也沒有什麼平民居住,李穆雖然滿心憤懣的要執行屠城,但到最後搜遍全城也隻剩下了幾百名傷病殘卒。彼此激鬥多日,早是血海深仇,魏軍自然沒有體恤這些敗卒的道理,入據城池之後便將這些敵卒收斬。
在這些敵卒口中,李穆才得知井陘仍未攻克、還在敵軍守衛之中,而主上所率大軍也仍被拒在河北,沒能進入晉陽會師北路。
得知此事後,李穆自是有些忐忑,他身為軍中大將自然知曉主上作戰構想,心知自己這裡突破緩慢有些貽誤戰機,原本還打算稍作休養,但現在卻不敢再停留,他先將軍中那些暫時失去戰鬥力的幾千傷卒安置在平都城中,又留下幾百兵卒駐守,自己則率領剩下的將近四千卒眾,過八縛嶺之後便直向陽泉而去。
陽泉本有駐軍近萬,乃是土門大營中分守於此的駐軍,李穆一行之所以對平都城久攻不克,就在於陽泉這裡一直在對平都城進行支援。
之前段韶行經此間返回土門時帶走了五千人馬,原本是囑令高陽王高率領趙州人馬至此增援,結果卻又遇到了河北魏軍主力繞道奔襲井陘,高便暫且留守土門而未行,非但沒有增援陽泉,反而又從陽泉調走一批卒員前往土門,這才使得平都城斷了後援,李穆一行也終於衝出了八縛嶺,殺至井陘後方!
李穆這一路人馬在衝出八縛嶺之後,大有猛虎出山之勢,一路向東疾奔,陽泉城守軍雖得平都告急,但卻無奈自身力量空虛,被李穆率軍一攻即破。在陽泉稍作逗留之後,李穆便又繼續率軍向東而進。
井陘一線幾十裡崎嶇山道,作為晉陽與河北連接的交通要道,除了土門關這樣重點經營的關塞之外,沿途也多有小型的關隘修設。
但是由於土門大營中大軍齊出,而魏軍又有師旅關前襲擾叫囂,臨時留守大營的高陽王高為了保證土門關的安全,便將後路關塞駐軍又都抽調到了土門關中,加上自身的三千多趙州軍眾,才算是勉強將土門這裡的局勢給穩定了下來。
當李穆一行還在奮力向土門行軍的時候,鹿泉的這一場戰事暫時也告一段落。
段韶親自率領指揮著場上騎兵部伍向李泰所在中軍衝擊,但魏軍的重甲步兵結陣卻穩若磐石,幾番衝擊未果,反而是齊軍場上步兵陣隊在魏軍的步騎絞殺之下形勢變得岌岌可危,眼見便要陣勢崩潰。
段韶無奈隻得暫時放棄針對中軍大纛的衝鋒,轉而回援己陣,經過一番離合衝殺的挽救,總算是將陣型給勉強穩定下來,而且還稍稍拉開了雙方步兵戰陣的距離。
“暫且稍為引退,勿與敵陣再作交連!”
在勉強分開了雙方短兵相接的步兵戰陣之後,段韶一邊著令遊騎左右射擊阻截魏軍的欺近,一邊將己方步陣向後牽引,在這種頗為不利的情況下,還能維持著一定戰陣的完整性,又將彼此的距離拉開幾十丈遠。
此時魏軍經過一場激戰之後,將士們體力消耗也都頗巨,眼見段韶將步騎戰陣維持的比較完整,即便再作追擊也沒有太大的擴大戰果的機會,於是李泰便也著令部伍往西北方撤開一段,彼此戰陣拉開一裡左右的距離,背靠著一處陂崗稍作歇息。
此時在雙方之前交戰的那一條戰線上,還拋棄著眾多的甲械器杖與將士屍首,看起來雜亂又血腥。而在這一條戰線上,丟棄最多的還是齊軍的輜重馬車。
之前他們倉促應戰,以這些戰車作為防線,如今戰陣向後退卻,那些輜重車卻來不及向後拖運,雙方各自撤離戰場後,這些裝載著軍資的馬車便被拋在了戰場上。
兩軍各自退卻之後,便又都派出遊騎前往戰場上打掃收拾,而在收撿完己方遺留在戰場上的器械和將士屍首之後,他們的注意力自然又都為那些輜重車所吸引,按捺不住的想要上前收拾。
“羌賊狗膽,竟敢貪貨!”
看到魏軍遊騎靠近輜重車,齊軍騎士們自是大怒,紛紛破口大罵,引弓便射。
魏軍這裡自然也都不甘示弱,一邊加以反擊,一邊大聲回罵道:“東賊力不能守鄉土、衛國家,丟人現眼,早該以死謝罪!”
雙方一開始還隻是少量遊騎對罵和互相射擊,可是很快加入的人員越來越多,不多久便圍繞著這些輜重車展開了騎兵陣隊的較量。
李泰本來還待讓師旅休息一番,但當看到這一幕,得,繼續打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號角聲吹響,將士們便又從陣列中站起身來,握緊了手中的武器,向著敵陣推進過去。由於這一次不再是遠程投送列陣,李泰倒是沒有身處戰陣之外,跟在自己的中軍大纛與步陣將士們一起向敵軍攻殺過去。
“前部收縮,側翼迎戰!”
段韶看著敵軍軍陣再次攻來,便傳令諸軍道,他不想正麵受敵,而是試圖且戰且退,往土門方向進行轉移。
李泰則同樣打著將齊軍攔截在此的主意,他也著令部伍往敵軍側後進攻試探,不願意讓他們抽身而走。
雙方就這麼在各自主將的臨戰指揮之下,不斷的糾纏拉扯,交戰的異常激烈。
“看!北麵,那、那是什麼?”
交戰當中,突然有人望向戰場北麵,一臉驚慌之色,仿佛看到了什麼駭人的畫麵。而其周遭軍眾無論敵我,聞言後也都下意識向北望去,而後便各自麵露驚容。
隻見北麵平野上視線所及一片煙塵滾滾,而在那煙塵下方,則是一條由微至顯、不斷擴大的黑線,等到那黑線擴大到一指粗細,人們才分辨出那一條天地之間的黑線竟是由湧動的人馬身影組成,正不知有多少人正向這裡奔湧而來。
“那是、那是什麼人?”
此時交戰的兩國將士各自腦海中都湧起這個念頭,就連李泰和段韶這雙方的主將看到這一幕後也都各自麵露疑竇之色,旋即便心神一凜,而後便不約而同的向著自己身邊將士呼喊道:“是齊國/魏國敗軍!真定城中我軍已勝,賊軍敗眾倉皇南逃,此役必定大獲全勝!殺敵,速速殺敵!”
自北麵向南飛奔而來的人群隻是稍微引起了一下此間戰場上交戰雙方的注意,但彼此距離仍遠,雙方各自主將也都第一時間喊叫起有利於己方的訊息以鼓舞將士,而後雙方的交戰就變得越發激烈起來。
時間退回段韶自滹沱河返回鹿泉之時,段韶率領師旅到來,大大鼓舞了真定城中正在交戰的齊軍將士。
原本他們就有些不適應真定城內這特殊的戰場,又遭到魏軍一番裡應外合的襲殺,陣隊被衝散分割於城中各處,雖然兵力更多,但一時間卻處於下風之中,在交戰之中也隻是咬牙勉力維持,而且因為各自為戰的緣故,並不能發揮出本身的兵力優勢。
段韶的到來仿佛一劑強心針打在了城中激戰的齊軍將士心上,高長恭更是忍不住大聲吼叫鼓舞將士:“平原王師旅既至,城中賊軍覆滅有時!我等將士幸在城中,速速收割賊首,勿為城外援軍分搶戰功!”
一眾齊軍將士聞言後也都倍受鼓舞,各自奮力發起反擊,一時間竟然將魏軍陣線生生向內擠壓數丈有餘,大有再次形成合圍之勢。
然而好景不長,段韶到來之後卻並沒有直接下令讓部伍入城參戰,僅僅隻是在城外停駐一段時間,然後竟然又率部徑直離去。
這一變故自然讓城中齊軍將士們大惑不解,但遭受淩厲反擊而被壓製的魏軍將士們卻忍不住笑逐顏開,賀若敦等人更抓住這一機會大笑說道:“兒郎們不必驚慌,我等來時,唐王正引兵馬直取井陘。城外賊軍來而旋去,必是主上已經得手,井陘已經攻克,再殺滅此間殘師,此役大獲全勝!”
“大獲全勝、大獲全勝!”
眾魏軍將士們聞言後自是大喜,他們對於唐王那是有著十二分的信任,莫說區區一個井陘,哪怕是更大的目標,隻要說已經被唐王搞定了,那必然就是搞定了。
儘管隻是賀若敦等人的一麵之辭,也沒有任何證據能夠佐證此事,但城中魏軍將士們對此就是信之不疑,一時間鬥誌勃發,無所畏懼。
城中齊軍將士們本就既驚且疑,而在見到魏軍一個個打了雞血一般,一臉篤定的喊叫井陘已被攻克,他們心中也都不免懷疑起來,莫非情況真如魏軍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