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紡織模式的改變,李泰還將一部分自家產業的加工環節拆分出來,比如油坊油料的加工、還有造紙等工序。
也有一些鄉豪踴躍認領,畢竟技術和先期成本都由李泰負責,生產出來的產品也有李泰負責回購,他們的風險和投入都非常的小。
隻不過多數鄉豪還是比較保守,整體上對此熱情並不如紡織那麼高。
李泰對此也不在意,畢竟關西的民生還是比較脆弱,以耕織為根本並沒有錯。如果大家都不種田了,他就算有錢也沒處買糧食。
這一輪合作洽談完畢,李泰在眾人眼中的形象也隱隱有所不同,已經可以說是群眾公認、確鑿無疑的鄉裡首望。坐在這裡的哪裡還是一個人,是七千多架織機、七十多萬匹布帛啊!
整個華州、乃至於整個關西,能夠撬動掌握這麼多鄉資物力的人也是少之又少,這就是威望與勢力的最直觀體現。
正事談完,莊人們便送上各種飲食酒菜,眾人都放開肚量暢飲飽食,賓主儘歡。
在席中李泰又將養傷完畢的李雁頭介紹給大家,李雁頭之前因為手刃劉鎮羌,李泰為之請功,得授一個五品將軍號與都督銜。去年都督銜還能憑著捐輸錢糧買到,今年就變得金貴了起來。
澄城郡的防城已經在建造了,李泰打算安排李雁頭擔任這一個防城的守將,向眾人引見也是為了給他統率鄉團而作鋪墊。
今年大閱之前諸州掃地為兵,但在大閱之後鄉團又大量解散,華州境內也在所難免。
李泰之前招募的三百多名鄉勇直接成為了自己的私人部曲,可之前宇文泰表示要由霸府承擔陝北兩防的物料消耗,他也意識到隨著物資基礎轉好、宇文泰是想收緊一下權力,不能再讓各境鎮將與豪強勢力無序激增。
所以李泰再想這麼公開麵向鄉裡招募私曲,就得小心點了。既然不能再麵向鄉豪個體廣泛招募,那自然就得學***拉攏豪強,將這些鄉豪們各自部曲廣泛收編。
因此李泰又借著這氣氛向眾人公布,他將再擴募一千名鄉團兵士,交由李雁頭統率鎮守澄城郡的防城中。
在場眾人聞言後也都極為興奮,各自踴躍表態願意讓自家子弟部曲追隨入軍。關西尚武風氣濃厚,弓刀在手就能高人一等,李泰的仁義大氣也是有目共睹。
之前商原募兵,便有許多人家子弟見征,隻是因為標準太高而遺憾落選。如今又有了機會而且標準放寬,那自然要趕緊爭取。
瞧著夜色漸深,李泰便讓李雁頭留下來代他主持宴會,自己則與柳敏一起返回穀中彆墅醒酒休息。
等回到彆墅中坐定下來,已經有點醉眼朦朧的柳敏先是痛飲了幾碗醒酒暖身的薑湯,然後又表情誇張的對李泰說道:「往年我也曾經自負待人在事不失精明,但今天見到伯山你的言行規劃,才知道人間真正智者是何姿態,自愧不如、羞不能及啊……能將鄉情統合至此,盛聚人心物力,哪怕沒有家世祖蔭的庇護,此世也必有伯山你的一席之地啊,佩服、實在佩服!」
柳敏這麼說,李泰自不跟他抬杠,能夠做到今天這一步他也的確不容易。鄉裡聲勢的激漲,家世帶來的加成的確是微乎其微,隴西李氏門第雖高,但也不接地氣很久了,若單純隻是家世,鄉裡土豪們管他是誰。
不過他特意留下柳敏來參加聚會,可不是為了炫耀顯擺然後聽兩句彩虹屁,見到柳敏思路漸漸恢複清晰,他才又笑語道:「於此鄉勢一樁,我的確是不慚可誇。也想據此問一問柳兄,願不願意共此鄉情友好長處?」
「伯山你是想建議我遷居此鄉?這、這實在有些突然……吾鄉雖然戰亂頻有、民生甚苦,但終究故情難舍啊!」
柳敏這會兒思路還是有點遲鈍,聽到這話後便搖頭歎笑道。他的確很羨慕李泰於此鄉所享有的鄉資聲望,但還談不上要入此附從。
「柳兄你誤會了,凝守鄉中一抔土,不戀他鄉萬鐘粟。我這個失鄉的可憐人僑居此處,辛苦自知,心中也著實羨慕柳兄你能有鄉情守望依賴。」
李泰聞言後便又耐心解釋道:「柳兄你應該有見,此鄉資力頗為可觀,若得友好相處,於人於己都是有益無害。兄今將要歸鄉督創鹽政,我不敢私相求授的損你清聲,但若能於事中偏助我鄉一二,我也一定會代表鄉人竭誠以報。」
柳敏聽到這裡才總算明白了李泰的意思,他抬手揉了一把臉然後又沉吟一番,才望著李泰正色說道:「伯山你既已言此,我也實不相瞞。之前來訪時,滿心困厄愁思,隻道前程晦暗艱難,甚至略存厭世之想,幼子同引此處便是打算托付於伯山,我則心懷死誌的歸鄉就事……」
「但在聽到伯山你一通分講之後,我才明白大行台遇我仍厚,前所思慮俱是愚計。感恩於懷,唯竭誠以報!但人生無常,也實在是讓人防不勝防。伯山你今仍肯相論謀算,我實在是高興,起碼在伯山看來,我並不是一個愚不堪事之人!」
講到這裡,柳敏又將坐姿稍作端正,然後繼續說道:「伯山你既然信得過我,我也厚顏再托你一事。鄉裡有一批浮財薄資,親黨飲食不需耗此,但還需要勞心失力的兼顧周全。伯山你若不棄,我想將這一批資貨寄於你處,你自作計使用,來年親黨若有物短之困,希望你能循此情義周濟幾分。」
李泰聽到這話頓時也是一愣,他留下柳敏是為了展示一下鄉裡財力,從而加深一下彼此的合作。
比如在鹽引方麵偏給幾分,食鹽在任何時候可都是硬通貨和快消品。李泰來年還要籌給鄉戶們多達價值五十萬匹布帛的資貨,如果能用食鹽交付一部分,自然會讓群眾滿意。
到時候再去陝北創建推行他的開中法,這些鄉裡人力物資自然也能更加方便的向陝北調度引入。
可是沒想到在柳敏這裡收到的效果比他預想中還要更大,讓柳敏對他的經營之能推崇備至,以至於都要將家財托付給他代為經營。
細想一下,這件事倒也並不突兀。就連長孫家都有那樣濃烈的憂患意識,要在北地山中預留一條退路,其他人當然也有這樣的訴求與期望。
柳敏家族地當河東前線,他進入關中做事本身就有為家族謀劃前景、對衝風險的使命。
但因為無意間得罪了長孫氏,讓他在關中數年人事經營幾乎毀於一旦,麵對這樣的情況,再作彆樣的分散風險的計劃也是當務之急。
時局常年動蕩不安,類似柳敏這樣的豪富家世雖然衣食無憂,但也麵對一個比較無奈的問題,那就是有錢花不出去。
像長孫家那樣山裡建座廟藏起來算是比較常規的做法,但也難免遇上李泰和柳敏這樣手賤的人誤打誤撞的劫掠一空。
李泰猜想柳敏家肯定也有類似的布置,但在自己搞壞了彆人的秘密巢穴後便意識到這也不夠保險,又見識到李泰操控鄉勢的本領,自然就想到托付給李泰。
錢藏在老鼠洞裡,也難免被人偷搬。可放在李泰這裡,隻要李泰還在,這筆錢就是穩的。甚至來年李泰如果能混出更加遠大的前程,這筆錢都不必再提。
「柳兄你既然信得過我,那我便不會拒絕。無論這一筆資貨是盈是虧,但使伯山戶中甕底尚存一粟,也必與兄剖而食之!」
李泰倒是不愁有錢花不出去,他眼下放貸的規模還隻局限在第一批的渠盟元老們,渠盟仍在繼續發展,而他也還有一些需要大筆投入的計劃。
比如說通過渠盟與郡縣官府交涉,投資他們境中的基礎設施建設,從而換取一些資源分享。你們沒錢修渠,我給你們出,但這煤礦得讓我挖兩年,你們境中得種植多少經濟作物、給我提供原料!
他前在北地收獲雖多,但完全變現仍需要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要推動更加龐大的計劃財力仍顯不足,柳敏寄存的物資正好可以進行投入。
柳敏見李泰點頭應下,便也笑了起來:「伯山才力如何,我有眼見。今日成此約定,戶中少輩可謂是餘生有濟了!」
但柳敏還是太樂觀了,外堂廊下,不複之前桀驁的李雅側著身站在若乾鳳身旁,指著房間裡玩累了正抱著玩具酣睡的柳昂,頗為狗腿的對若乾鳳諂笑道:「阿兄,這小子想是要長居這裡,咱們不給他來一番?」
若乾鳳聞言後便白他一眼,不屑道:「那還是個孩子,你下得去手?」
「有什麼下不得手?既入門中來,就得教會他門中的規矩!我當時雖然也難捱得很,但阿兄瞧我現在有多端莊!」
李雅摩拳擦掌的說道,絲毫不因為這小子年幼便有心軟,並一再力陳揍一頓的好處有多大,儼然已經成了一個遵守門規的紀律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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