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來時是被綁著押入霸府,離開的時候宇文泰卻給他安排二十名霸府帳內軍士跟隨,接下來這段時間都會貼身保護他。
西魏的政治鬥爭可不隻是麵對麵的互噴垃圾話,又或者暗地裡搞什麼殺人不見血的陰謀詭計,嚴重起來的時候那是真的會麵對麵真刀真槍的乾起來。
李泰自己就曾遭受過趙貴家奴的刺殺,那還是彼此矛盾衝突不算太嚴重的情況下。但這一次,他可是實實在在的牽涉到了西魏層次頗高的政治鬥爭中。
長孫家可從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那可是伴隨著北魏政權一路開疆拓土、權力鬥爭而壯大起來的鮮卑豪門,仍然保留著濃厚的鮮卑作風。
哪怕如今其族已經伴隨著元魏國祚而衰落,但若真的打定主意要收拾李泰,路子也會野得很。
宇文泰還要借這一次的風波給予長孫家一個大大的打擊,當然不能讓矛盾一方的李泰被輕易解決掉。
除了派給李泰二十名自己的親兵護衛,還言囑他最近這段時間切記不要輕易離開華州境內,最好是蹲在家裡不要出門,甚至連飲食都要留意。
關係到自身小命安危,李泰也是不敢怠慢。這時代因為輕率冒失而丟掉小命的大人物可是不少,遠到北鎮教父爾朱榮,武川一代目賀拔嶽,以及數年之後的東魏高澄,與其勢位名望相比,死的可謂可笑。
李泰跟這些人相比還是一個小豆芽,真要有什麼針對他明殺暗刺的圖謀,謀事者心理負擔自然更小。
趁著宇文泰對他人身安全表露關懷的機會,他又在宇文泰家裡生磨硬要來十套明光鎧,用以武裝自己的親信部曲。
也是他這一次進獻的物資實在數量可觀,甚至超過了一些巡察邊遠州郡的祀使,儘管這請求有點出格,但宇文泰還是滿足了他,並叮囑他一定要將甲具小心保養、謹慎使用,台府有用時還要再交回來。
明光鎧可不僅隻是造型亮眼,防護力也是時下諸類甲具中名列前茅者,遠遠超過了一般的兩當鎧。
李泰之前搞到的甲具已經不少,但卻沒有一具明光鎧。唯一近距離接觸的一次就是之前大閱,穿完顯擺過後就被人扒回去了。
這次一下子就搞來十具,悲傷的心情也算是略有緩解。至於宇文泰最後一句叮囑,他隻當沒有聽見,頂多有事我也頂上去,把甲再還回去那是沒門!
在霸府甲卒們的護從下,李泰回到了高仲密宅中,屏退堂中其他人等,將自己得罪了長孫家的事情略作講述,並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長孫氏族支繁茂、黨羽豐厚,我隻擔心他們或許還會向我親近之人下手。接下來這段時間,叔父也要小心自防。城中若無要事,不如同歸鄉裡共守。」
「我閒人一個,在城裡又有什麼要事牽連。既然如此,那就共阿磐你同歸鄉裡。」
高仲密倒是很看得開,臉上也沒有什麼驚慌之色,反過來安慰李泰道:「曆劫以來,隻是偷生,多活一日都是僥幸。阿磐你也不要有什麼愧疚驚憂,咱們大難不死,可謂命格硬挺。那衰落門戶同咱們鬥勢鬥命,就是以短擊長,隻會自傷!」
李泰聽到這話又是一樂,雖然這論據有點荒誕,但結論倒也正確。的確這件事無論怎樣發展,最後受傷最大的隻會是長孫氏。
一夜無話,到了第二天,他們便收拾一番,隻留下一部分奴仆看守家院,然後便直赴商原莊。
李泰入莊未久,遠在長安的崔謙、盧柔這兩個表哥便聯袂而來。
兩人在見到李泰後,不待他開口便快步上前,拉著他的胳膊疾聲問道:「阿磐,你與上黨王家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事情已經擾及到表兄們了嗎?看來上黨王家還真是氣勢淩人啊!」
李泰見這兩人神情都有些焦急,便笑語安慰道:「兩位表兄稍安勿躁,此間不便細話,咱們入莊再說。」
一行人走進莊中彆業坐定,盧柔便神情嚴肅的說道:「無論內情如何,阿磐你切勿等閒待之!前日我還在司農署中當直,便被中書使員引出,不準我再就桉審事,並一再追問之前你巡察鄭國渠事。在外也有郡官具書入朝,言你竄訪州郡、陳兵擾民!若罪實論定的話,怕就會有廷尉來捕……」
聽到長孫家動手這麼快,且不說實際的效果如何,這種風雨欲來的氛圍算是營造起來了。
李泰見兩人都是一臉憂色,便也不再賣關子,將彼此之間的糾紛講述一番。兩人在聽完之後,非但沒有鬆一口氣,臉上愁容更濃。
「阿磐你這一次真是有點不夠謹慎,怎麼能這麼輕率呢……如今關西形勢本就諸多隱深,不說人人自危,但起碼都要臨時三思而後行,切勿將自己輕置險處。大行台恩你不淺,歸後有無詳細奏告?但事涉如此幽深,大行台隻怕也未必能公證處斷。」
崔謙聽到事情竟然這樣嚴重,思緒也在快速飛轉:「此事涉及長孫氏門內私計,他們暫時應該不會勞及旁人。如今在朝長孫氏唯馮翊公在執中書,想要將你確鑿定罪,仍需章程輾轉。
這樣罷,我稍後入朝儘力為你將流程阻延幾日,你這裡儘快入稟大行台辭事,罪實之前自退於野,諸樣指責擔事便輕。商原這裡你人勢不弱,我再發使卒員入此共守,其家縱作私刑追害,也不會輕易得逞!
你雖然短困一事,但總算能將糾紛揭過。待到來年,就算不能在內進事,但與河內公、長樂公等俱相友善,仍然不失邊功晉身的餘地。」
崔謙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便聯想諸多,還為李泰構思出一條謀身之計,可見的確是老練周全。
長孫家在這麼短時間裡便從州郡到朝中給李泰羅織出一條罪惡鏈條,足見其家政治影響力之大。麵對這種來勢洶洶的情況,壯士斷腕的放棄所有名爵勢位、以保命為先,也不失為一個上計。
但這隻是一般的情況,李泰現在已經明確知道了大行台的構想思路,當然不會做縮頭烏龜。
兩個表兄表現這麼慌張,倒也不是膽怯,主要還是因為擔心李泰。
一個家族勢力強不強,是需要做動態的對比。可一旦形成了一個很強的認識概念,再要破除的話就需要一個過程和契機。
長孫家的強盛那是由來已久,哪怕到了西魏這邊,仍是高官厚祿,這就是所謂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正如李泰初入關西時,儘管勢力全無,隻憑著一個出身都能讓人高看一眼。
崔謙他們是下意識的不希望李泰同長孫家針鋒相對、爆發激烈的衝突,因為根本就沒有勝算。
這也算是時流的一個共識,而當大多數人都這麼想的時候,甚至不需要長孫家出力,李泰就會被牆倒眾人推。說到底,誰會真正關心六子究竟吃了幾碗粉?
「讓表兄們為我擔憂,真是讓我慚愧。不過事情倒也沒有危急到那一步,表兄們見到堂外那些武賁沒有?昨日大行台留我府中賜食,又賜給帳內就鄉守護。」
李泰指著堂外那些霸府武士們對兩人笑語道。
盧柔心思比較單純,聽到大行台對李泰安危如此關心,神情便是一喜。
但崔謙在稍作沉吟後,剛剛舒展的眉頭卻又皺起來,沉聲說道:「大行台難道是打算……這可有些不明智啊,如果事態失控,阿磐你仍深涉事中,恐怕更加危險。」
「大行台謀思深刻,自然不會輕易挑起事端,是要以維穩朝綱為重。隻不過,長孫氏本身也不是像外人所見那般堅不可摧!」
李泰明白,崔謙是覺得大行台權威仍不足以完全掌控內外、可以把長孫家連根拔除,於是便也一臉神秘的小聲道:「兩位表兄湊近一些,這件事情當中彆有隱情。馮翊公他狀似凶惡,其實卻未必儘知曲隱。此事你們聽過之後,可不要外出說與旁人……」
窺私八卦大概是人之常情,兩人見李泰說的這麼神秘,也都瞪大眼湊近上來。
李泰滿足了一下自己講人是非的惡趣味,然後才又笑語道:「所以這件事無論喧鬨成哪樣,最終也隻會虎頭蛇尾,隻會貽笑於人。」
「人唯自辱,而後彆辱之啊!故上黨王可謂匡道於危的良臣,卻因一時的私德不修,門風便敗壞至斯,也實在是讓聞者扼腕!」
崔謙聽完後便長歎一聲,旋即便又指著李泰笑斥道:「怪不得你能靜氣於懷,剛才見我與子剛那樣驚慌,想是心中竊笑不已吧!」
「怎麼敢!我還要仰望表兄你們於朝中回護、為我保全一下聲譽呢,我雖然是在府的左員,但若於朝中聲名狼藉,也不免要受困輿情、前行艱難啊!」
李泰總不好承認自己的確是有點看這兩人笑話的意思,連忙正色說道。
「你放心吧,雖然你馳名台府、恩卷厚享,但我們這些癡長親友在朝中也不是孤弱無黨,自然不會坐視你任人構陷汙蔑!今世已非舊時,忠奸善惡不唯一聲,長孫家也休想憑其一麵之辭便將你定罪!」
得知事情表象之下的曲隱後,崔謙便一臉自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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