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立國以來,軍政大權便多歸霸府,朝廷的存在感一直都不算太高。
不過在臨近年關的這段時間,朝廷裡卻突然變得熱鬨起來。一些地方上的奏書彙入朝廷有司,讓清閒慣了的官員們都變得有些無所適從。
原本地方上的事務都是直接與霸府對接,朝廷中雖然也設置了相關的司署,但多數都不掌事。甚至有的主官都乾脆就在霸府任職,留在朝中的隻是一個空衙門。
往常沒有事情還好,大家得過且過,可現在事情突然找上門,頓時就讓人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要如何處理。
這些呈入朝中諸司的文書,多數都與一個名叫李伯山的官員有關。這個名字在朝中實在有些陌生,突然出現這麼多表奏其罪狀的情況,必然是其人得罪了什麼大人物。
且不說朝中群眾們無所適從,長孫紹遠在跑去華州台府鬨了一通後,卻沒有得到大行台的明確表態。
他也沒指望台府能夠公正裁決,返回長安後便督促諸司官員儘快審斷李泰的罪狀、形成具文。
隨後返京的崔謙與盧柔已經在李泰那裡得知底細,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麵,隻是遞話相熟同僚,在諸程序之內稍作阻撓,便將這件事壓在諸司,無以具文呈交台省。
但長孫紹遠本職中書令,在正常的朝廷人事結構中也算是執掌機樞的重臣,直接在省中召見諸司官員,審問李泰的罪狀相關。
然而這一審問卻讓他有些傻眼,雖然也有之前的罪狀進奏,但又多出來十幾條為李泰表功的言論,剿匪、治水等諸多稱職,更兼治軍嚴明、與民秋毫無犯。
跟罪狀相比,功表數量更多,而且論述翔實,一眼望去便知並非捕風捉影的道聽途說。
察覺到輿情言論的轉向,長孫紹遠便心知不妙,不打算再循常規手段,直以中書省名義下發書令,著令衛尉緹騎出京引捕李泰入朝。
然而就在衛尉緹騎動身未久,這一道中書省令卻被黃門侍郎崔宣猷追回,因為李泰官位不曆三品,即便需要歸京,也要先發書其在事所司,沒有資格出動緹騎。
中書省令被追回後,發出的緹騎旋即便在萬年縣境內被京兆尹勸阻追回,因其無令出使、冒躥郡縣而被收押。
長孫紹遠本以為李伯山縱得台府包庇,但朝廷這裡總是他家主場,給其做一個罪證確鑿應該是很簡單,卻沒想到朝中居然還有這麼多為其張目發聲者,居然搞成了一個毀譽參半、功大於過的情況。
崔謙等親親相隱,倒是不讓人意外,可其他同李泰關係不算太親近的人,在自己已經明確態度針對李泰的情況下居然還敢阻撓,這就有點超出長孫紹遠的預料。
略加思忖後,他便覺得該給這些不明利害之人一點震懾瞧一瞧。
於是在某天朝會時,他便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太尉高仲密,責怪其久不入朝、公府荒廢、竊祿貪閒,提議奪其太尉公位。
高仲密進入關中時早已勢力喪儘,於朝中也向來乏甚黨徒緣應,而且占著太尉公位也實在是讓人討厭,所以當他做出這個提議後,上至皇帝元寶炬,下到在朝群臣,對此都表示讚同。
當朝廷使者抵達商原宣令時,李泰也有點傻眼,我這邊鬥誌滿滿正打算跟惡勢力對抗到底呢,怎麼挨刀的卻是高仲密。
但高仲密自己卻是看得開,反而還樂嗬嗬的安慰李泰道:「名不符實,災禍不遠。之前我便覺得這是一樁苦事,隻因大行台恩遇厚給,不敢輕率拒絕。如今因此遭奪,於我反是一幸。阿磐你也不必因此自責,公位於我何加?居此和善鄉裡,盛享榮養趣味,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李泰本來也覺得高仲密這個太尉公位做不了太久,但突然就沒了,還是有些意外。
雖然太尉等諸公早已經淪為榮銜,但畢竟地位還是擺在那裡,許多人一生都難以企望。長孫紹遠一言便廢之,這威風可是抖得太大了。
顯然這件事是霸府默許的,否則單憑長孫紹遠也做不到。可是宇文泰這麼給長孫紹遠添油加火,難道就不怕弄巧成拙、不好收拾?
除非宇文泰有後手安排,本就打算在這個節點撤下高仲密、換上自己的人。
但就算是這樣,李泰還是有點不自在,臣等正欲死戰,主上何故放水?你讓長孫紹遠抖得太猛,真把我磕碰著怎麼辦?
他這裡隱有忿忿,若乾惠的來訪倒是給了他一個答桉。
「你存放我處的資貨,我給你運送回來了。恐你這裡耳目雜多,便暫先收放在白水莊上,稍後你著員點收一下。」
若乾惠來到商原之後,先跟李泰交代一下事情,轉又指著他笑道:「我真是佩服你小子,大行台如此注視之下,竟然還能收留這麼多的私貨!換了彆個,即便有這份膽量,卻也沒有取悅主上不作追究的智慧啊!」
李泰自覺得宇文泰心狠手黑、對自己諸多敲詐,但其實感受最深的,還得是他們這些北鎮鄉黨們。
這些人看起來高官厚祿、各擁部曲且家財豐厚,可也得不斷的輸給私財以助軍事,要是哪天不肯續費,可就沒有這超級會員的待遇了。
李泰此行所得資貨,分給了若乾惠一成已經讓他眉開眼笑,被宇文泰勒索走六成,也讓其對李泰格外寬容。
在宇文泰連番勒索下,李泰自己卻還硬留下了三成,也的確是有點虎口拔牙、要錢不要命的刺激味道,就連若乾惠都要佩服他的膽大妄為。
但這件事說穿了其實也沒什麼,宇文泰缺錢不假,也愛勒索屬下,但他還真就未必明察秋毫、錙銖必較。李泰也缺錢,但隨著勢力漸壯,也不會細致到連每一匹戰馬的飼料多少都要密切關注。
這筆資貨本就是計劃外的收益,有則固然好,沒有也不必惋惜。李泰隻要保證自己截留的比上供台府的少,就算來日被人告到宇文泰麵前也沒什麼好怕的,大不了我給你再撈更多。
「臨近年關,諸事繁忙,我此處也並不急用,使君本不必如此急促。」
李泰這裡還在邀望京中風波動態,一時間倒也沒有精力分配這一批資貨,便笑語說道。
「儘早交還,圖個安心。這筆資貨實在太厚,留在我處難免心煩啊。」
若乾惠先是歎息一聲,旋即又說道:「何況此番歸來,明年我還未必重回北華州。」
「使君在鎮才隻一年,怎麼便要離任?這是又要高升?」
李泰聽到這話也頗感意外,若乾惠這種級彆的調動肯定不會太隨意,既然這麼說了,那情況必然是**不離十。
若乾惠聞言後便點點頭,臉上也難掩喜色:「這一次應該不會再轉鎮地方,應該要與你家太尉公同班了。邙山舊戰,六軍傷亡慘重,今年情勢有緩,須得建製補回,需要知兵者在事提領。」
李泰聽到這話便有了然,宇文泰今年實實在在的發了一筆,當然是得儘快轉化為具體的勢力。邙山之戰中六軍幾乎都被打殘,當務之急自然是需要重新建立起來。
這兩年大閱雖然也招募了許多的豪強部曲,但具體的戰鬥力卻參差不齊,特彆今年的表現更是暴露出諸多弊端。所以重建組織與指揮係統相對更加完整周全的六軍,也是當然之選。
若乾惠作為宇文泰的鄉黨大將,被召回霸府主持六軍的補充擴建,倒也正合其宜。
不過很快李泰眼神就變的有些古怪,我高二叔剛被撤了太尉你就回來,難道就是為了給你騰位置的?
不過當他講起這件事的時候,若乾惠卻搖了搖頭,又略顯失落的乾笑道:「頂替高太尉職者可不是我,李景和也要回朝入府,共掌軍事。」
李泰聞言後才知錯怪了若乾惠,原來真正要頂替高仲密官位的竟然是李弼。如果李弼擔任太尉的話,那麼這一次的霸府擴軍就應該是以李弼為主、若乾惠為輔了。
這個人員配置,倒也將宇文泰的真實心意略作表露。
雖然表麵上與其武川鄉黨很親密,但實際更信任的卻另有其人,所選擇的兩個人,李弼不是武川出身,若乾惠雖然出身武川,但卻年資最短。
六軍作為霸府直領的核心武裝力量,宇文泰還是不放心交給趙貴、李虎等幾個柱國選手。李弼雖然也是柱國,但卻是作為代地武裝首領與其硬的不得了的軍功為依仗,跟宇文泰之間構不成鄉情資望的競爭。
兩員大將入府掌軍,同時又計劃加給公府之職,再聯係宇文泰針對長孫家搞的算計,看來這大統十年的末尾,他是要在軍政兩個方麵都更進一步啊。
不過若乾惠突然離開了北華州,還是給李泰帶來不小影響。他本以為若乾惠還得在北華州待上個一兩年,自己正好背靠若乾惠在陝北發展,等到若乾惠離開時,也能營造起一個不薄的基礎。
如果繼任者關係不好,甚至於敵視李泰的話,那他在陝北的發展也將會大受影響啊!看來還得給北華州找一個合適的人選繼任。
一念及此,李泰頓時覺得自己真是為霸府操碎了心,官位不大卻什麼都得想到,就連州刺史的人選都得他來拿主意。操心操力的,宇文泰卻還總是勒索自己,這老大當的屬實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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