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婆婆…”
葉琉璃愣愣地轉頭，看著那走到她身旁的瘦弱身影，喉嚨輕輕滾動。
“我覺得…楚梟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啞婆婆的臉上，仍舊是一抹和藹的笑意。
聞言，葉琉璃俏臉微紅，就連耳尖都變得通紅一片。
原本她還以為，這位劍祠婆婆是個聾啞之人，方才悄悄說了許多心裡話。
可葉琉璃做夢也沒想到，她不僅不聾不啞，看樣子…似乎還是一位隱世的強者？
“黃泉大獄，黃泉聖母，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一絲長進啊。”
啞婆婆搖了搖頭，原本佝僂的身影，漸漸挺直。
而她身上的暮氣，竟也逐漸消散，整個人像是一柄出鞘的仙劍，散發出驚懾諸天的淩厲。
雖說！！
此時她的臉龐，仍舊是蒼老無比，發絲灰白。
可葉琉璃卻仿佛看到了一位絕世的美人，驚鴻如淵。
“黃泉聖母…”
一瞬間，葉琉璃的臉色就徹底蒼白了下來，對於這位存在於傳說中的鬼域強者，顯然是早有耳聞。
據說當年，鬼帝率領十大鬼王縱橫人間之時，身後還追隨著兩位蓋世的強者。
其中一人，便是黃泉聖母。
傳言她是黃泉水中誕生的鬼靈，執掌那一條渡人亡魂的黃泉冥河。
她的修為，早已超脫了破妄桎梏，達到了可怕的天機一境。
隻是！！
當初人鬼大戰，這位黃泉聖母似乎同樣重傷隕落，如今又是如何越過劍氣封印，出現在長城中的？
葉琉璃紅唇輕顫，茫然無措地看向了啞婆婆。
此時她能看到，這一整片虛空，都已被黃泉之力囊括，自成寰宇。
就連遠處的殺伐，都已消失不見，宛如另外的世界。
這樣恐怖的手段，單是身處其中，就叫人心神驚悸，根本生不出一絲反抗之心。
反倒是啞婆婆，始終從容鎮定，似乎…根本沒有將這位黃泉聖母放在眼裡。
難不成…
葉琉璃嘴巴漸漸張大，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一道紅衣驚鴻，劍斬仙魔的絕世倩影。
驚鴻劍仙！！
也唯有這位人間第一劍仙，在麵對鬼族至高強者之時，還能保持如此淡然吧？
“咕嚕。”
葉琉璃咽了口口水，卻見啞婆婆突然轉頭看了她一眼，“葉丫頭，小心一些，這大界中還有兩道氣息。”
“是，前輩。”
葉琉璃眸光一肅，手握鹿盧，站在了楚梟身旁。
此時她的身外，同樣有劍氣交織，一雙紫極神瞳迸射霞輝，深邃玄奧。
“你是…”
黃泉聖母的身影，停滯在啞婆婆身前十丈之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下一刹，她的臉色突然一愣，露出一抹驚恐不安的神色。
“洛驚鴻！！你是洛驚鴻！！”
“黃泉聖母，一彆萬載，沒想到此生還有再見一日，你的傷…養好了？”
啞婆婆搖頭輕笑，眼底隱有劍紋波蕩。
“你…怎麼可能…你明明…”
黃泉聖母腳步踉蹌，哪怕她明知道，眼前的洛驚鴻早已不是巔峰之時。
甚至！！
此時她根本沒有在這位劍仙身上，感覺到一絲靈力波瀾。
可那種發自深心的恐懼，卻根本無法壓抑，像是一種道心魔種，永鎮心神。
她仍然清楚地記著，那道紅衣青劍，殺穿了整個鬼域的絕美女子。
她纖瘦的身軀，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自鬼域入口走來，沿途將所有鬼族驅逐到了帝山之中。
那一日，鬼帝山每一寸土地，都站滿了彷徨驚恐的鬼族生靈。
也是那一日，黃泉聖母第一次知道，原來一人橫壓一方天地，並不是傳說。
洛驚鴻，人間唯一一個，憑一把劍，橫壓了鬼域億萬生靈的強者。
當日她隻遞出三劍，一劍斬了六大鬼王，一劍斬碎黃泉、帝山，一劍…斬了百萬鬼靈。
若非最後，她心有所感，退出鬼域，妄圖返回人間救主。
恐怕，如今的鬼域，根本無需長城鎮壓，早就被她一人屠戮乾淨了。
“其實我也很意外，當年你們鬼族為何甘心以百萬生靈為祭，當了彆人手中的刀刃？”
啞婆婆緩緩抬頭，看向黃泉聖母，眼底竟是一抹…刻骨的恨意。
這一幕，更是令葉琉璃無比困惑。
按理說不是應該鬼族痛恨這位驚鴻劍仙麼，她心底的恨意，又是源自何處？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黃泉聖母眸光慌亂，竟不自覺地移開目光，看向了彆處。
“不懂？那我就幫你回憶回憶。”
話落，啞婆婆邁出一步，整座劍城轟然沸騰。
萬千劍影呼嘯天地，騰空而立。
更令人恐懼的是，此時它們無聲無息，靜靜地立於虛空，宛如一尊尊劍侍，合道天地。
眾所周知，破妄九重想要踏出人間第一步，洞察天機，就需合道一方天地。
當初黃泉聖母合道鬼域黃泉，邁入天機境，乃是真正的人間至強。
而洛驚鴻之所以被稱為人間第一劍仙，並非是因為她修為多高，而是…她的劍，誰都可斬，仙神亦可斬。
洛驚鴻一劍斬滅黃泉、帝山，壞了鬼域兩大天機強者的道行，將他們生生從天機境，斬落回破妄九重，算是真正斬斷了鬼族氣運。
至於如今，鬼域中究竟還有沒有天機強者，洛驚鴻並不知曉。
但很明顯，眼前的黃泉聖母，並不是。
“你…”
黃泉聖母眸光顫動，老臉陰沉。
隻見她忽然抬頭看了一眼虛空儘頭，冷聲喝道，“璃洛，動手。”
旋即，她同樣沒有絲毫猶豫，掌控黃泉之水，奔湧沸騰。
“我倒要看看，你一個廢人如何與我抗衡。”
“廢人？”
啞婆婆頷首輕笑，眼神愈漸凜冽，“那你看好了。”
話落，啞婆婆手掌淩空一握，那一柄青銅古劍頓時浮現而出。
長城內外，所有劍影皆是轟然嗡鳴，如同一方遮天劍陣，輕易就能斬滅時光萬古。
“轟隆隆。”
與此同時，虛空之上，突然有一縷波紋悄然蕩漾。
而那一道黑衣鬼麵的身影，當即從天降臨，周身鬼霧重重，一雙眼眸中竟詭異地繚繞著一縷冰藍光華。
“嗡。”
下一刹，隻見她玉手橫推，層層鬼氣噴湧而出，就欲朝著楚梟鎮壓而下。
“找死！！”
葉琉璃清喝一聲，手中鹿盧出鞘，斬出一道璀璨劍輝。
隻是！！
隨著那鬼氣垂落，葉琉璃驚恐地發現，她周圍百丈內的空間，像是被一股神力禁錮。
而在那空間深處，一隻隻看不見的鬼手，逐漸蜿蜒而出，撕扯著她的肉身發絲，像是要將她拽入無間煉獄。
“滾開！！”
葉琉璃輕斥一聲，身外劍紋迸射，彙儘全身劍意，斬出扶搖一式。
“啾。”
浩蕩的劍氣升騰而起，幻化成鯤鵬虛影，振翅九霄。
而那黑衣鬼麵的女子，眼中也是閃過一絲凝重，玉手雙合，竟生生撕開一道虛空裂痕，將那扶搖劍意儘數吞沒。
“嗯？”
葉琉璃身軀一顫，臉色愈發蒼白。
她抬頭看了一眼那被黃泉水遮掩的驚鴻劍仙，紫色的眼眸中，漸漸露出一抹決絕之色。
之前她敗青鳶時施展的那一道瞳術，名為紫月。
顧名思義，以眸為月，月光所至，皆為吾域。
這道瞳術的威勢，堪稱禁忌，就算大乘之人觸碰，也會陷入無儘沉淪。
當然，這樣的禁術，絕不可能隨意施展。
以葉琉璃的渡劫境界，施展一次已是極限，險些廢掉雙瞳。
如今，為了保護楚梟，葉琉璃竟在兩日之間，強行施展了第二次。
可想而知，今日過後，就算葉琉璃能夠僥幸活下來，這雙神瞳怕也徹底廢了。
“紫月…”
葉琉璃紅唇輕啟，喃喃一語。
此時就連她都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如此執著的想要保護楚梟，甚至不惜賭上仙途。
“以我之眸，幻化為月，月光所至，吾心所向。”
隨著一道道喃喃輕語響徹，葉琉璃的身影也是緩緩騰空，矗立在了楚梟頭頂之上。
可怖的雷劫，幾乎頃刻間將她肉身破碎，鮮血混著紫輝噴濺而出，在虛空上幻化成月。
隻是這一輪月，並非紫色，而是鮮豔的血色。
月光悠然灑落，將整座劍祠囊括其中。
而鬼麵女子所施展的空間鬼意，皆被這股月光抵擋。
像是一種守護，縱使粉身碎骨，無怨無悔。
“這是…領域之力？”
鬼麵女子眸光輕顫，冷冷看著那矗立在血月中的琉璃倩影，眉頭緊蹙。
“既然你找死…”
隻見她深吸了口氣，眉心突然浮現出一朵詭異鮮豔的花朵。
漫天虛空，突然昏暗了下來。
一片片幽藍色的花朵，從天穹儘頭灑落，像是洞穿了域界屏障，自真正的冥域地府垂下。
一瞬間，葉琉璃的臉上就露出一抹痛苦之色，眼睜睜地看著那冥花落在自己身上，印下一道道詭異的鬼紋圖騰。
而她的生機，也在此時逐漸凋零，血肉枯萎，行將就木。
“我看你能堅持多久。”
鬼麵女子聲音冷冽，眼中並不見一絲波瀾。
而葉琉璃則是緊咬著牙關，強行催動血脈，維持著月光不敗。
隻是！！
以她如今的處境，恐怕很快就會被那鬼意腐朽，徹底化作一具枯骨。
就在此時，在那黃泉深處，突然有劍吟驟響。
一道道劍影撕空而出，將周圍黃泉鬼紋儘數磨滅。
而啞婆婆的身影，也是踏著萬千屍骸異象而出，銀發翻飛，如天地驚鴻，朝前遞出一劍。
“嗡。”
一縷清輝，像是自鴻蒙深處掀起的霧靄，又如紀元初開的第一縷創世光，清冽通徹，人間無敵。
“璃洛…走！！”
黃泉聖母老臉大變，再無一絲血色。
她拚命地抬起手中鬼杖，攜著整個黃泉大獄，鎮向劍輝。
“哢嚓。”
即便如此，在那劍輝斬落的一刹，她的身影仍舊是倒飛了出去，口中鮮血噴濺，整座大獄直接從中斬斷。
連同她那一隻握著拐的手臂，都是瞬間斷裂而開，掉落在了地上。
“嗯？”
聞言，那鬼麵女子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怨意，狠狠瞪了葉琉璃一眼，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虛空之上。
直到！！
這方天地再無一絲鬼紋波瀾，葉琉璃方才雙眼一黑，直接從天栽落，被啞婆婆雙手抱在了懷裡。
“婆婆，我現在…是不是很醜？”
葉琉璃眸光黯然，早已失去了所有光華。
就連渾身的皮膚，都是蒼白無比，宛如一位遲暮的老嫗。
“你覺得婆婆醜嗎？”
啞婆婆臉上仍舊是一抹和藹笑意，抬頭看向楚梟頭頂的虛空，眼神裡隱有一絲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