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夢境，其實禪紅衣最失敗的地方就在於，她或許是看到了楚梟與葉琉璃的親密，誤以為兩人之間有所情愫。
她以夢為境，想要楚梟放棄心中執念，自破道心。
結果，她做夢也沒想到，在楚梟眼中，葉琉璃隻是一個魂奴的備選。
隻是！！
真正令楚梟感覺困惑的是，她是如何知曉了顧青棠這個名字？
鬼族被封極東，根本不可能知曉人間之事。
而楚梟魂海有太初神符鎮守，也絕非一個人間鬼王能夠窺探。
唯一的可能就是，鬼域中當真有人能隨意進出人間，或者…能任意傳信。
一念至此，楚梟眼前再度浮現出那鬼麵之下，驚鴻一瞥的容顏，眼眸驟然一凝。
方才他之所以強勢斬殺四大鬼王傳人，就是想要借助九重雷劫之力，儘可能地製造混亂，從而吞噬他們的魂海記憶。
以楚梟的實力，若無九重雷劫護體，根本不可能輕易碾殺渡劫九重之人。
既然殺了，殺一個血厲是殺，殺四王傳人同樣是殺。
有李慕道與柳庸在此，他根本無需擔心四大鬼王會對他造成威脅。
甚至！！
若非之前血厲施展血天魂法，吞掉了山巔上絕大多數鬼族天驕，他們最終的下場…也是死在楚梟劍下。
而在四大傳人的記憶中，楚梟看到…那個黑衣鬼麵的女子，乃是傳言中的鬼帝之女。
就連鬼域之中，也根本無人見過她的真容。
隻是！！
按照血厲四人的記憶，這位鬼帝之女手段通天，就算四大鬼王也對她頗為忌憚。
倒不是說，她的境界有多高深，而是她精通某種力量，似乎能…逆轉時空。
“逆轉時空…”
楚梟眸光顫動，總感覺這個女子，絕非鬼帝之女這麼簡單。
鬼帝隕落已有無儘歲月，而那位帝女的年紀，卻不足千歲。
這中間的數萬年歲月，她去了何處？
“小疙瘩，你這雷劫，再壓抑可就更難渡了。”
隨著柳庸與楚梟落至劍氣長城之巔，這位人間劍仙的臉色也是漸漸陰沉了下來。
“嗚！！”
就在此時，長城儘頭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號角聲。
蒼莽，淒涼，叫人渾身血脈沸騰，有種甘願為之戰死的決絕。
“怎麼回事？”
楚梟眼眉輕挑，轉頭看向長城之下。
隻見在那鬼域的方向，一片黑壓壓的鬼影如同潮水般奔掠而來，密密麻麻，無邊無際。
“鬼域…鬼域進攻長城，所有長城劍修，準備迎戰！！”
城牆之上，無數白衣劍修神色肅穆，手持長劍，嚴陣以待。
而柳庸眼中，也是閃過一絲深邃冰冷之色。
“看來，你的出現，還是讓鬼族感覺到了忌憚啊。”
“前輩…”
“無妨，他們一時半會兒破不開劍城封印，你安心渡劫。”
柳庸搖了搖頭，心底的那一絲不安，始終都未曾消散。
以鬼域的底蘊，在這無儘歲月的積累中，一定達到了一種極其恐怖的程度。
他們選在此時攻城，絕非頭腦發熱，恐怕是早有預謀。
“可是…”
楚梟眼底魔紋閃爍，這樣的大戰，本該是他探尋鬼族秘密最好的機會。
可就像柳庸所說，他的九重雷劫，已經到了無法壓抑的程度，再拖延下去…勢必會影響道機。
隻是！！
鬼族突然大軍壓長城，一定是有所倚仗。
尤其是那道鬼麵身影，更是令楚梟都感覺到了一絲…忌憚。
如今沈默道心破碎，三大當代弟子，一死兩傷，劍氣長城正是士氣最弱的時刻。
楚梟一人斬殺四大鬼王傳人，雖挽回了劍氣長城三分信仰，卻遠遠不足以支撐他們贏下這一場種族大戰。
“轟隆隆！”
隨著天穹儘頭，轟鳴響徹。
隻見一縷劍輝縱貫千裡，將四大鬼王儘數阻攔。
李慕道一身白衣，白發翻飛，一人躍出如真仙謫臨。
漫天劍意呼嘯滄溟，隱隱間，在那劍氣翻湧之處，似有一尊仙影升騰，劍開天門。
“哼，李慕道，憑你一人，可攔不住我們四人。”
折尋身負血海，遮天蔽日。
隻見她一掌落下，天地都似在傾覆，化作無邊無儘的血潮，將眾多劍修身影淹沒。
在其身後，君天策身穿黑鎧，戰勢滔天。
在其腳下有黑水彌漫，其中…一道道詭異的戰影蓋壓天穹，發出陣陣深沉而恐怖的戰吼。
單單這股戰勢，就令無數長城弟子臉色煞白，心底戰意儘散，根本生不出一絲抵擋的勇氣。
禪紅衣、白臨蒼同樣率領鬼域大軍，各自占據一方天地，勢不可擋。
一瞬間，劍氣長城中，就有諸多血霧升騰，哀嚎四起。
“不要慌，布大庚、青天、斬星三陣，其他人借長城劍氣斬敵，不可走出劍陣！！”
長城深處，當即走出三道蒼老身影，各自率領一千弟子，布下三方劍陣，矗立於長城上空。
浩蕩的劍氣衝霄而起，攪碎日月山河。
一瞬間，一道道驚鴻劍意就貫穿了整片天穹，在那無儘的黑暗中，撕裂出一縷光明，堪堪將鬼域大軍的腳步，逐漸抵擋了下來。
隻是！！
劍陣的威勢，終究會隨著眾劍修的靈力消耗而衰弱。
而鬼族真正的強者，卻大都隱藏在鬼潮之後，準備給予劍氣長城真正致命的一擊。
“這樣下去的話…”
柳庸輕歎了口氣，忽然轉頭看向葉琉璃，“葉丫頭，我給你一個任務。”
“柳前輩請說。”
葉琉璃紫眸微凜，心底已經有所猜測。
劍氣長城徒遭變故，楚梟渡劫勢必會凶險重重。
一旦劍城出現任何一道缺口，鬼族的強者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楚梟這個人間變數。
所以，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離開劍氣長城。
“你掌控太虛神樓，帶楚梟離開此地，先回太虛聖教，不…去葉家劍塚。”
柳庸眸光深邃，突然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這個要求對你而言有些難為，可是…”
在柳庸心底，同為劍仙的葉青虞，心性光明，絕不會做任何有損人族的事情。
相比於太虛聖主，葉仙…更純粹，也更值得信任。
九重雷劫！！
這樣的萬古異數，實在牽扯太大了。
就算太虛聖主，也未必敢踏進這樣的因果之中。
一旦帝族有人降臨，太虛聖主隻會順應大勢，絕不會為了一個外人，與帝為敵。
沉吟再三，柳庸還是選擇將楚梟送至葉家劍塚。
以他對這位人間第二劍仙的了解，在他未曾現身之前，葉青虞絕不會將楚梟交到任何人手中。
隻是！！
葉琉璃心中，始終對葉家劍塚有所隔閡，可除了她…根本無人能掌控太虛神樓。
“柳前輩放心，我一定會安安全全將楚梟送到葉家劍塚。”
葉琉璃嘴角突然揚起一絲戲謔，紫眸挑釁地瞪了楚梟一眼，好像在說…你也有落到我手裡的時候？
“不用。”
可此時，楚梟卻搖了搖頭，頓時令葉琉璃與柳庸臉色同時一愣。
隻見他抬頭，看了一眼劍氣長城後方的人間山河，眼底是一抹極致的深邃。
相比於劍氣長城，他總感覺如今的人間，更為凶險。
如果鬼族之中，當真有人能穿梭人鬼兩地，那麼…從楚梟踏上前往極東路途的那一刻，或許就已經在某些人的算計中了。
最起碼，曰天神教背後的那一位，就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渡過九重雷劫。
鬼族攻城，看似是為了給四大鬼族傳人報仇雪恨，實則很可能有很大的圖謀。
如果，他們能將柳庸困在長城之上，楚梟返回人間，就將失去一切庇護。
那個時候，楚梟才是真正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一步棋，不可謂不精妙，隻可惜…楚梟的性情，向來賭的不是人性的善，而是…世人的惡。
“嗯？小疙瘩…”
“無妨，前輩也去幫劍氣長城吧，葉姑娘和赤巡在此為我護道即可。”
楚梟燦然一笑，並未解釋。
或者說，從他看到那一柄從天斬落的青銅古劍時，心底就隱約有了一些猜測。
“楚梟，我…”
葉琉璃紅唇顫動，紫眸中莫名閃過一絲觸動。
他這麼相信我的麼，竟願意將性命交到我手中？
“小疙瘩…”
柳庸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李慕道的方向。
隻見此時，這位人間第一劍仙雖憑通天的劍道，阻攔下了三大鬼王。
可他身上的劍輝，已經明顯有了一絲暗淡。
再這樣下去，劍氣長城落敗，已是遲早之事。
“好。”
柳庸眸光深邃，已經猜到了楚梟心底的顧慮。
下一刹，隻見他手掌猛然一握，一柄暗金仙劍頓時浮空而出，被他交到了葉琉璃手中。
“看好楚梟。”
“是，柳前輩。”
葉琉璃深吸了口氣，神色肅穆地點了點頭。
人間五大仙劍之一，鹿盧。
據說此劍，乃是人皇佩劍，收藏於稷上學宮。
在柳庸入主學宮，尊拜大祭酒之時，由夫子將其贈予。
這柄劍，與山海、歸墟、誅仙、浮屠，並稱人間五大仙劍。
其中山海，便是之前沈默手中的那一柄，曾是李慕道的本命仙劍。
而歸墟，則是葉琉璃心中無法抹除的怨念。
正是葉家劍塚的傳承之物，劍塚立足根基，如今在第十序列的那個醜女手中。
誅仙古劍則是驚鴻劍仙洛驚鴻斬落劍氣長城時所用仙劍，如今早已下落不明。
據說，此劍並非人間之劍，而是真正的仙神之劍，威勢亙古。
最後一把浮屠，世人隻知其名，不見其形。
因為，所有見過這柄劍的人，都死了，正是劍魔獨孤青城手中之劍。
而他也是人間唯一一個，一人敢稱禁地之人。
“葉丫頭，其實有時候…劍，並不能代表一切，就比如太陽，當它熄滅下山收儘蒼涼殘照之際，正是燃燒光華從另一麵炙熱升起之時，有朝一日，我們也將沉靜地從山頂走下去，而在我下山的路途中，也一定會看到一個朝氣蓬勃的少年，踏往山巔。”
柳庸神色和藹，眼神深邃而坦然，“當然，那可能不是我的弟子，但…這就是傳承，是萬古紀元人族不朽的根基，李慕道的劍，是為生民立命，一人一劍，鎮守鬼域，我的劍，是為往聖繼絕學，隻要鹿盧還在，人皇意誌就將不朽，而你母親…曾走出劍塚，於人間行走三百年，斬儘世間不平事，她的劍，是為天地立心之劍，而我希望…”
柳庸沉吟片刻，忽然露出一抹燦然笑意，“你們的劍，是為萬世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