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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無霜和林玉菱就在院子中,見他走出,林玉菱便歎了口氣,說道:“陳默啊,”
“什麼事情,林前輩。”
“你明日去城中買一口棺材備著吧,順帶捎些喪事物品,紙錢、新衣裳,彆讓你師父就這麼寒顫的穿著舊衣服走。”
陳默聽罷,一時間再沒有接話。
林玉菱又說:“無論你接不接受,這總歸是要麵對的事情,我們築基修士又能如何?說到底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意外而死,就該得有個離去的尊嚴。你是打算讓你師父走得不安詳嗎?”
“晚輩不敢。”陳默的喉嚨好似被小石塊堵住了一般。
林玉菱點頭,說道:“那你就去吧,這幾日我們輪流陪著他,再過一會兒發傳訊玉簡,我叫他那些老朋友也來呀,看上一麵總算不枉相識一場。”
林玉菱的聲音有些悲傷,陳默這時才想到,孫興不光是他的師父,同樣也是林前輩的老相識,對於她而言,這件事又會是怎樣的一種打擊?
陳默還是按照林玉菱的話照做了,紙人紙馬,壽衣、靈頭旛、用紙疊成的金銀珠寶一樣不少,若不是福壽店掌櫃阻攔,說燒真的幽冥黃泉那邊收不到,陳默大有殺馬活祭的念頭了。
“就放在這裡吧。”
陳默指揮著四個挑夫扛著棺材,走到了院子的中央。事實上,陳默直接收進儲物袋也可以。不過林玉菱勸他不要這麼做,他也沒多想,無非也是多幾步路的事情,無所謂了。
棺材是金絲楠木製成的,價高且精致無比,棺槨的周圍被雕刻上了色彩,猶如夢中仙境般的存在,白雲飄飄,仙鶴飛舞,傳說中縹緲的仙宮就在其上,刻字為逍遙府,取平生逍遙自在之意。
楚無霜站在陳默的身後,猶豫了一陣兒,說道:“師弟,你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陳默說:“無霜,我師父還是不肯吃藥嗎?”
楚無霜搖了搖頭。
陳默心中歎息,孫興這是不想拖累眾人了,一心隻求速死,他在屋內就喂過一次,沒有吃,看來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結果。
正在這時,庭院的門被推開了,兩人的目光順著入口看去,那是一位身穿青袍的老者,陳默略一探查,發現此人的修為深不可測,顯然是超過了他能感知的範圍。
兩人連忙迎了過去:“見過前輩。”
青袍老者同樣看到了中央放置的棺材,瞳孔微微一縮,皺眉說道:“孫興道友可在?”
“那是家師。”陳默說道:“這裡並非交談之地,前輩請隨我來。”
“好。”青袍老者略一點頭,跟著兩人進了房間,此時的孫興正倚靠在牆邊,雙目空洞的不知道看向哪裡,見有來人,他的眼神也終於遲緩的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孫兄呐,怎麼好好的成了這樣”
青袍老者惆悵的走過去,緊緊握住了孫興的手,順勢坐到了床邊,後者眨了眨眼睛,終究什麼也沒說出來。
“知道你難受,好好休息吧”青袍老者輕拍了他的胳膊,轉身對林玉菱說道:“沒來之前,就猜到是你一直陪著他了。”
“這些都不重要了。”林玉菱自嘲般的說道。
“太快了。”青袍老者歎息一聲:“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多月之前,孫老頭的修為便停滯了,甚至還有一些衰弱”
“碧影他們怎麼樣了?”
“沒打聽,也沒問過,想來情況也是不太好。”
兩人就在孫興的病榻前一問一答,說的都是陳默和楚無霜聽不懂的事情,就當他們準備告辭離開的時候,房間的門又被一道陌生的氣息給推開了。
這次不請自來的,是一名個頭不高的婦人,約莫四十左右的年紀,模樣依稀可見多年前的秀麗,也同樣是陳默感應不到的修為,他剛想開口,就被林玉菱用眼神給嚴厲製止了。
青袍老者和林玉菱也沒有出聲,任由她走到孫興的麵前,她的手很是柔軟光潔,摸著陳默師父滿是褶皺的臉,怔怔的入神。
朦朧之中,孫興見到了來人,他沉寂的閉上了眼睛,緩緩的將頭偏到了另一側。
“無霜,你帶著陳默出去散散心,等一會兒再回來罷。”
林玉菱聲音平淡的說,事實上,也不用她多出言什麼,陳默也看出了情況不妙,見林前輩又給他提供台階,兩人連忙告罪,很快就離開了房間內。
回到了院子,楚無霜說:“你想去哪裡?”
“就在附近轉轉吧,免得走遠了不好找。”陳默答道,楚無霜也表示讚同,於是兩人出了門,轉身來到了小巷子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由小巷子通往繁華的街道,他們並排行走著,遊離又似貼合,給外人看去,卻總是差了那麼一些東西。
陳默很想問她,這些年過得怎麼樣,可是話到嘴邊,他又硬生生的忍住了,心裡想到問了又能如何,能穿梭光影回到過去陪她嗎?與其讓兩個人都不開心,不如不說的好。
況且師父即將駕鶴西去,自己還在這談情說愛,這讓楚無霜有何感想,陳默沒敢牽楚無霜的手,而後者也根本不會主動,於是,一種尷尬的情形便出現了。
兩人無聲的走在喧鬨的街上,兩側是參差不齊的房屋閣樓,大部分房間都亮著昏黃色的燈,透過窗紙逃逸出微弱的、朦朧的餘光,灑在街邊小販們的身上。
與眾人頭頂上的浩瀚無際的月光,街上百姓們的生活百態,交織在一起的模樣,既有濃重的地方,自然也會有淺薄的角落,楚無霜的目光順著光亮看去,那是一盞盞燭光製成的四方形籠罩。
攤位的周圍,還聚集了一批興高采烈的孩童。
楚無霜說:“你看,那是什麼?”
“應該是能飛上夜空的祈願燈,今日是世俗界什麼重要的節日嗎?”
離得雖然遠,但陳默也注意到了,他看了一眼,每個白色燈籠上都掛著一條細線,栓在了一旁的門匾上,若非如此,攤主也不必多此一舉了。
楚無霜提起這件事,就代表著她感興趣,陳默和她走了過去,攤主便熱情的搭著話介紹道:“這位公子,這位姑娘,看看這燈籠的做工,細不細致?還有這燭火的亮度,買一隻升空吧!”
楚無霜說:“這個有什麼用?”
“去去去!一邊玩去,彆擋著我做生意”攤主不耐煩的推搡著這群孩子,旋即又換上了一副笑臉相迎道:
“當然有用啊,用處多的是,像村民們祈求上蒼風調雨順,商人可以許願以後家財萬貫,病入膏肓的人祈禱藥到病除,至於兩位嘛嗬嗬,就隻有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嘍?”
“就按你說的來一隻,多少錢?”陳默接過話,說道。
“好嘞!”攤主當即遞給陳默一隻白紙製成的燈籠:“公子,七文錢就可以了,這火折子本來還要錢的,今日也算你我有緣,一文就免了吧!”
陳默道了聲謝,便與楚無霜拿著紙燈籠離開了,可沒過多遠,他們又發現了一家攤位,同樣賣的是祈願燈,在用料都差不多的情況下,價格卻隻有三文錢。
“這個滿嘴謊話的攤主!”楚無霜氣得不行,轉身就要回去找他理論,被陳默給攔下了,他知道她不差這幾文錢,應該是出於一種被戲耍了氣憤的情緒。
“算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此時天已全黑了下來,陳默看著遠處捧著燈籠的人群,有老有小,逐漸的向城外走去,他說:“那攤主倒是個有眼色的人,看出了你的氣質不凡,把你當成了富貴人家的小姐了,不狠宰一筆怎麼行?”
“多年不見,師弟你的確變了。”楚無霜輕笑了一聲,旋即搖了搖頭說道。
陳默沒有接這句話的茬,隻是說道:“走吧,跟著他們在小河邊放了燈,我們就回去了。”
陰黯黯的河水邊,不時的有青蛙呱呱的在叫,但隨著一群人的腳步聲傳來,它們的聲音也漸漸被蓋過了,隨後,先是一盞孤寂的燭光亮起,緊接著,第二盞、第三盞黑夜裡懸起了一個個方形的橙色瞳孔,燭光的大小、長短,風向的改變,使這樣的一幕猶如放飛在一片虛空中的自由飛翔的信鴿,祈天燈帶著眾人的期盼,飄上了天際雲霄。
陳默閉上眼睛許完了願,由楚無霜放飛了祈天燈,沒多久的功夫,它便混在了密密麻麻的燈籠裡麵,再也找不見了。
陳默心中清楚,它們的結局早已注定,不是次日淩晨墜毀在溪流中,就是被突如其來的狂風吹散,殘骸燈罩落的到處都是。
說到底,還是世俗百姓們的願望太多太多,小小的祈願燈又怎能承載得起呢?
陳默站在河邊,悵然若失,楚無霜此時說道:“我能猜得到你許的什麼願望。”
陳默說:“但願它能實現。”
楚無霜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陳默看了她一眼,她的笑意稍縱即逝,很像師父的微如遊絲的呼吸。
“是啊,說出來就不靈了。”
陳默又重複了一遍她說過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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