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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裡,又多了幾位發須皆白的老者,有的剛到,有的則是已經來了數個時辰。
不約而同的,眾人都沒有倦意,或是熟識,簡短的去溝通幾句,亦或者有人怔怔的看著庭院中擺放的棺材,不知道是不是也聯想到了今後的宿命。
聽見了門被推開的嘎吱聲響,一群老家夥的目光,頓時投射到了進來的兩人身上。
陳默也沒料想到師父的交際這麼廣泛,被數道築基中後期的目光凝視,他和楚無霜的壓力可想而知。
不過他也感覺得到,這群人的身上都有淡淡的藥香,想必都是長年累月的接觸丹藥,且與孫興關係匪淺的模樣,因此,目光中也沒攜帶什麼惡意。
他和楚無霜一邊稱呼著前輩好,一邊快步的向屋裡走去,但在與一名老者錯身而過時,沒過幾息,兩人便同時回首,覺得彼此好像在哪見過一般。
“咦?小友留步”
陳默眉頭一皺,疑惑著試探說道:“您是楚國昭天宗的那位煉丹坊長老?”
老者頓時瞪大了眼睛,語氣急切地說道:“居然是你?!”
眼前之人,曾是給了陳默一封書信引薦的那名昭天宗長老,若沒有他,陳默也不會機緣巧合的拜在孫興門下了。
“是我啊,前輩,您怎麼也來了?”陳默頗為意外的模樣,連忙上前握住了老者的手腕。
“好好”
昭天宗老者也是一副激動的神情:“好啊!孫道友果真是教了個好徒弟,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踏入築基期,老夫當年沒有看錯你呐!”
他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陳默的肩膀:“你先去陪你師父,閒暇時我們再聊。”
“好。”陳默應下聲來。這下子眾人才知道孫興居然收了個築基修士當弟子,聽兩人的對話,貌似這孩子才築基沒多久?“真是奇怪。”眾人搖了搖頭,又皆是一副好奇的神色。
他們旋即進了房間,這裡不止林玉菱和孫興兩人,靠著窗子坐的還有一位穿著素白長裙的美婦,她並沒有施粉妝扮,但天生容貌俏麗的臉蛋,即使年紀稍大一些,也足以與楚無霜比較了。
美婦臉上的淚痕未消,就這麼和林玉菱麵對麵的坐著,互相也沒有說話。
床榻前的孫興,比陳默初見他還要蒼老了,現在的他,連眼睛也不願意睜開一下,在他的臉上呈現出一股濃重的紫黑之氣,像是軀體在自行燃燒臟腑化作所需的養分。
陳默拱手向美婦略一施禮,後者點頭之後,他才對林玉菱說道:“林前輩,怎麼樣了?”
林玉菱搖了搖頭。
陳默一抿嘴唇,這不是個好消息,他又轉頭輕聲說道:“無霜。”
“嗯?”楚無霜本不想答應,她總覺得哪裡不對,但是又找不出原由來。
陳默說:“帶你師父去偏房休息吧,還有這位前輩,這裡有我看著,不會出什麼問題”
“陳默啊,我就在這裡,哪兒也不去。”
林玉菱沒等他說完,就出言打斷說道。
陳默歎了一口氣,道:“知道您修為深厚熬得起,幾個月不休息也無妨,但身子也不是這麼個折騰法,林前輩去休息吧,過幾日還有您主持大局的時候。”
話音一落,林玉菱就不再吭聲了,陳默給楚無霜打了個眼色,她就連忙去攙扶林玉菱,雖有不舍的情緒,但她還是歎息一聲,和楚無霜離開了房間。
“前輩請。”陳默又和那名風韻猶存的美婦說了一遍。
他心中很是無奈,怎麼這裡是個修真者,就一定比他修為高,這前輩叫得頻率比他以往說過的還要多了。
見陳默下了逐客令,美婦卻也不好再賴著不走,同樣默默地離開了屋子。
隨後,陳默先是收拾了一遍房間,再用濕抹布小心擦拭著孫興的臉頰,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這也是他作為徒弟,唯一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了。
時間又這樣煎熬的度過了兩天,興揚二仙中的卓清揚才姍姍來遲,他帶著徒弟賈驕抵達小城時已經是夕陽日落了。
這並不能怪他,路程也有遠近之分,他進入庭院的時候幾乎要崩潰的昏厥過去,還是陳默等人一陣忙活,好說歹說才勸醒了過來。
卓清揚醒來後匆匆進了房間,沒過多久,一陣嚎啕痛哭的聲音便從窗子傳了出來。
“節哀,陳大哥。”
同行的賈驕自然是認得陳默,兩人曾在天鼎商會共事過,而他這些年的變化也很大,除了長相更加成熟之外,骨子裡少了一縷活潑,卻又增添了許多的沉穩。
“還挺得住。”陳默說:“這些年你還在天鼎商會嗎?”
“早就不在了,最近在幫某個宗門煉製一批丹藥,油水很足,估計再有幾年我也能嘗試築基了。”
“那還好”陳默點了點頭。
賈驕又看見了他身邊的楚無霜:“陳大哥,這位姑娘是你的額啊哈是嗎?”
賈驕的手指擺來擺去,楚無霜被她指的很不自然:“我去那邊兒一趟。”沒等陳默回話,她就趕緊走開了。
陳默的心中很是無語,他最擔心楚無霜以為這是他指使的,但仔細想來,賈驕他又不知情,這事隻能自己委屈的接下。
陳默嚴肅的說道:“彆亂指,她是我的師姐。”
賈驕啊了一聲,他自知闖禍,又要趕忙去給楚無霜道歉,陳默又把他攔住了,現在過去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是算了吧。
“這叫什麼事呀”
還沒等陳默多想,院子的門忽然又被推開了,陳默與眾人的目光驟然彙集於此,一名男子從容的走了進來。
這名修士約莫三十出頭,束發白玉冠,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一襲黑袍攏在身上,雖沒有釋放任何的威壓,可所有人都切身感受到了一種緊張的壓迫感!
“結丹大修至少是中期以上!!”
陳默在這名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如同麵對宗門劉師祖一般的窒息,他很是詫異,結丹期修士在天雲大陸雖不像元嬰修士那樣少,可總共也就幾百人而已,自己的師父還認識得這等人物?
此人是來尋仇,還是單純的見麵?陳默並不清楚,但他知道,此時唯有自己能有資格攔截他一下。
“前輩請留步!”
陳默硬著頭皮,大聲的朝男子的背影喊道:
“家師孫興,不知前輩到此有何吩咐?”
男子聽聞陳默的話語,這才收了腳步,回首看了一眼他,平淡的說道:“我並無惡意,你師父在屋裡嗎?”
“是。”陳默自然如實說道,後者也沒在和他廢話,轉身就進了房間。
一眾築基的老家夥,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在這名結丹中期的修士麵前,一句話也不敢說,等到他進了屋子,才七嘴八舌的低聲議論了起來。
“這名修士是誰啊?”
“此人的氣息已經斂虛凝實了,即使是結丹修士,也不會是普通的修真者!”
“孫道友脾性溫和,很少與人結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陳默聽著眾人議論的話語,雖然人家的態度很是傲慢,但修真界就是這樣,修為低哪有那麼多屁話,他趕緊招呼著楚無霜和賈驕跟上去,彆出現什麼意外。
這些前來看望孫興的老家夥們,見勢也跟了過去,若真是來複仇的,身為正道的他們好歹也能勸說上幾句。
陳默三人一路小跑,還沒進主廳就聽到了一聲激動的叫喊。“恩公?!”楚無霜神情一愣,陳默也好似明白了些什麼,他走過去一瞧,林玉菱直接給剛才的那名神秘男子跪下了,再結合她說的話,很明顯,這名修士也同樣會是孫興的救命恩人。
陳默趕在身後,也立即代表他師父給神秘男子跪下了,他的麵子在這群人的麵前一文錢都不值,更何況,他不能讓人家覺得師父失了禮數。
“你們倆起來吧。”
神秘男子淡淡地說道,他徑直走到床前,探上了孫興的腕部脈搏。
此時,房內房外二十多道目光全都靜靜地注視著他,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
良久,神秘男子歎息一聲道:“油儘燈枯大限之日將近,任誰都無能為力了。”
“求前輩想想辦法!!晚輩願以餘生替您效犬馬之勞!”一旁站著的卓清揚忽的跪下,一連給神秘男子磕了七八個響頭,林玉菱見狀也隻是哭泣,沒有說話。
“道友請起。”神秘男子略一招手,從他的腕處陡然甩出一道氣息,促使著卓清揚不由自主的起身:“天要取人性命,誰也沒有辦法,你起來吧。”
“不過”神秘男子搖頭晃腦的說道:“我還有一式秘術能令其回光返照,但代價是加速他的死亡,你們這裡誰能做這個主?”
聽罷,林玉菱的表情定格了數息,旋即轉頭問道:“陳默,你是怎麼想的?”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陳默心思千回百轉,他很清楚,隻要自己敢直接回答,怎麼說都是錯誤的。
不用,那就是拒絕前輩的好意,讓師父眼睜睜的痛苦而死。
用了,那就是他煩了,想一了百了讓師父趕快去死,更不能說出口。
陳默思慮了一陣,才緩緩說道:“回林前輩,晚輩的意思是勞煩前輩出手,再這樣下去也是乾耗性命,與其讓師父備受煎熬的離開,不如讓他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
“況且,外麵還有這麼多師父的朋友前來探望。”陳默掃了一眼身後屋外,又補充了一句說道。
“陳小子心思細膩,考慮的也周到,我覺得並無不可。”壓抑的氣氛裡,卓清揚適時出聲,附和了陳默的觀點。
“那就請恩公出手吧!”
林玉菱拱手謝禮,神秘男子也沒多言,抬手便是一記澄黃的氣息召出,聚集在指尖直接沒入孫興的眉心之中。
隨後,又在他上半身的十幾處重要穴道連點數下,他的每一次出手,力量都展現的恰到好處。
“開!”神秘男子一聲喝道。
孫興的胸前驟然迸發出十七個手指尖大小的血窟窿,從其中當即噴湧出一大股腐黑色的血液。
就在這時,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下一息,所有的傷口便被那不知何處湧來的澄黃色氣息給瞬間堵住了。
“你們快一些,我催發了他體內的生機,有什麼話就趕快說。”
神秘男子剛剛說完,陳默離得最近,便發現了孫興的臉由黑紫轉為了紅潤,應該是體內的黑血被排出的緣故。
“師父!!”
“孫老頭!!!”
和孫興較為親近的幾人連忙上前,陳默扶著肩膀,其餘的人握著他的手臂,沒過幾息,孫興居然破天荒的將眼睛睜開了,這不禁令所有圍觀的修真者感到一陣的驚奇!
孫興睜開眼睛,率先看到了神秘男子,含糊不清地說道:“徐大人”聲音好像蒙上了一塊布,聽得雖然不真切,但也能聽見聲音了。
徐姓結丹修士拍了拍他的手:“我沒事,和他們說吧。”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人群自動分出了一條可供兩人行走的通道。
見神秘男子走出房間,一群圍觀的老家夥才湧入了屋子,感慨,歎息,悲哀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不儘相同
此時孫興的精神又好了許多,他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每一個人,她的目光好似將全部的修士都印在了心裡,最後停留在了那位矮個子女修和陳默見到的中年美婦身上,注視許久,最終收回了視線。
“謝謝謝謝大家”
孫興的聲音沙啞,如同嘴裡含了一大把沙子:“臨走前還有你們來送送值得了”
“孫兄!你唉!”
“孫道友”
“老哥哥呦”
很多的老家夥掩麵而泣,那兩位女修更是哭得稀裡嘩啦,卓清揚也悲傷痛哭道:“老鬼你啊”
“彆哭老家夥們我先走一步替你們探探路將來我們還要”
話說到這兒,孫興忽的一陣劇烈的咳嗽,驚得眾人慌忙上前查探,卓清揚自然看得出來孫興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趕快請眾人離去在院裡等著,房間裡很快就隻剩下了楚無霜、卓清揚,林玉菱和陳默四人。
“你們先出去我和陳小子有話要要說。”孫興有氣無力的說著,幾人不敢違背,連忙跟著離開了。
“師父!您先休息一會兒!”陳默一邊說著,一邊眼淚就流了下來。
“不不了一次把話說完”孫興掙紮著身軀,居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他說話也利整了多:“徒弟,為師不是一個好師父還沒有教你真正的煉丹之道為師沒有時間了你若還感興趣的話,就去你林前輩那兒,把為師的玉簡拿走那是為師多年的煉丹經驗”
陳默緊緊握著孫興的手,流著淚說道:“師父,您一輩子都是我的師父!”
“無霜是個好姑娘為師也看得出來,她對你還是有那麼一點真感情的強扭的瓜不甜,為師不能不能逼迫著她做決定如果你要是不放心就替她把把關她選擇的道侶要慎重”
“師父!我都記住了,您好好休息一會兒!”陳默擔驚受怕的說著,趕忙將孫興放躺了平穩。
陳默又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孫興對他曾有再造之恩呢。
“去吧,把他們叫過來”孫興躺下虛弱的說著,陳默立即答應,臨出門前,孫興忽的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字正腔圓的喊了一句:“徒弟!”
陳默驀然回首,孫興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絲淚花。
“走吧,走吧走吧。”
孫興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微不可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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