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銀放下扳手去檢查貨車車胎了。
韓晝和矮個子站在不遠處沉默不語,後者掏出一包煙想往嘴裡塞上一根,但注意到身邊的韓晝,猶豫了一會兒又把煙收了起來。
他的個子不高,但身材卻頗為壯碩,背很寬,那張臉算不上醜陋,但說凶惡絕對是足夠了,皮膚粗糙,手掌上長著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長期從事體力工作的人。
韓晝不想和這家夥有過多交流,正琢磨著該怎麼和鐘銀稍微搞好關係,誰知矮個子卻忽然開口了,說道:“那個……昨晚謝謝你了,沒把我的事告訴我老婆。”
“沒什麼。”
韓晝搖搖頭,向這家夥的老婆告密對他又沒有什麼好處,說不定還會被報複,他隻是不想多事而已。
“我聽說你爸……韓龍欠了彆人不少錢,催債的不少,到現在都沒人能找到他,以後說不好還會有人去你家,你留心一點。”
還有這種事韓龍那家夥還真是死性不改啊……
韓晝暗暗皺眉,同時有些意外對方居然會專門提醒自己這件事,說了句“謝謝”,然後便不再說話。
矮個子見他不想和自己多說,倒也沒有自討沒趣,打算去問問車胎的情況。
恰在此時,鐘銀麵無表情地走了過來,說道:“左後輪的車胎的確有問題,有必要換掉,你這是常年跑貨的車,右後輪的磨損也有些嚴重了,所以我建議你最好把一對輪胎都換掉。”
“要多少錢”
矮個子不在意需要換幾個輪胎,反倒更在意價格,補充道,“我想換貴一點的。”
“我這裡最貴的輪胎是一千六,一對就是三千二。”
矮個子想都沒想,連忙說道:“行,那就給我換最貴的,能開發票不”
“……”
韓晝聽到這裡就明白了,剛剛他還納悶這家夥怎麼那麼財大氣粗,換個輪胎都要挑最貴的,現在看來對方恐怕是想找人把換車胎的錢報銷,操作一番說不定自己還能小賺一點。
矮個子顯然就是這麼想的,也不掩飾,湊到鐘銀麵前小聲交代著什麼,後者默默聽完,不鹹不淡地點了點頭。
說實話,像鐘銀這種人其實並不適合做生意,因為她對客人實在毫無熱情可言,甚至表現得有些冷漠,修理廠說白了也是服務業,需要根據情況滿足客人的修理要求,友好的交談是很有必要的,這樣生硬的態度不太討喜。
當然,鐘銀是個美女,這一點足以為她增加不少印象分,而且美女開的修理廠其實頗有一些噱頭,要是拍個視頻放在網上,再搞個“最美修理工”之類的標題,說不定這家夥還可以當一陣子網紅。
在韓晝的印象中,上輩子三天兩頭就有不少類似的人物出現,什麼最美奶茶妹,最美外賣員,最美搬運工……總之今天這個最美某某走紅,明天那個最美某某走紅,就像流水線一樣,不過這樣的人往往隻能出現很短的時間,很快就會被大眾所忘記。
除非真的能美到禍國殃民的程度,例如像妲己褒姒那樣。
韓晝這一想就有些走神了,回過神時鐘銀已經在更換輪胎了,剛剛他沒太注意,也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麼把那麼重的輪胎弄到車旁邊去的。
矮個子站在一邊看了一會兒,感慨道:“我還以為汽修廠裡都是些糙老爺們,沒想到還有像你師傅這種漂亮的女人……
說到這裡,他疑惑地看了韓晝一眼,“不過你不用去幫忙嗎”
師傅什麼師傅
韓晝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猛然反應過來,對啊,幫忙說不定能稍微拉進一下和鐘銀的關係,可以試試。
於是他三兩步便走到女人身邊,問道:“有沒有哪裡需要幫忙的,我看這輪胎好像還挺重的,要不我幫你搬吧。”
鐘銀頭也不抬:“你的力氣可能還沒我大。”
韓晝下意識想反駁,但區區三點體力確實沒什麼說話的底氣,隻好含糊道:“那可不一定。”
確實不一定,他如果修改狀態,力氣絕對能大到讓這家夥大吃一驚。
說起來還有兩個多小時狀態欄中就會刷新出三個臨時狀態,也不知道有沒有實用的,想到這裡韓晝有些期待。
“實在想幫忙就離我遠一點,這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鐘銀冷冷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之前是你妹妹在我才沒說什麼,但我現在要告訴你,我討厭像伱這種四處獻殷勤的男人,一看就沒安好心。”
“獻殷勤”韓晝微微皺眉。
“難道不是”
“你一般都是這麼形容願意幫你的人的嗎”
“除了親人,我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去幫不相乾的人。”鐘銀冷漠道。
韓晝有些不爽,雖然他的動機確實算不上純粹,主要目的是為了積分,但剛剛未嘗沒有真的想要幫對方的想法,說沒安好心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想起這家夥從一開始就展現出的惡劣態度,他不由懷疑這女人以前是不是被哪個男人傷過,這才會對男人抱有這麼大的惡意,甚至不許彆人搭訕她妹妹。
不過韓晝真正的目標是鐘鈴,倒也不需要太慣著這個家夥,更不用熱臉貼著冷屁股,於是二話不說就走到了一邊,懶得和她多說。
似是察覺到了他的不滿,鐘銀開口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把我打你的那一拳還回來,不然等進屋我就不認賬了。”
韓晝來了脾氣,冷笑道:“現在邊上有人看著,當著彆人的麵打你一拳,你往地上一躺敲詐我怎麼辦”
鐘銀手上的動作沒停,聲音卻冰冷了幾分:“我才沒有那麼無恥。”
“是嗎”
韓晝嗤笑一聲,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沒有那麼無恥,我也沒你想的那麼沒安好心。”
鐘銀冷著臉不再說話。
韓晝也懶得搭理她。
不過漸漸他就覺得有些頭疼,這女人畢竟是鐘鈴的姐姐,而且看樣子鐘玲很聽她的話,真和她把關係搞得太僵肯定沒有好處。
可這家夥不願意好好說話,他自然也不可能低聲下氣地求她改善態度,那樣就真成了對方所討厭的獻殷勤了。
真麻煩,鐘鈴看上去分明挺好說話的,想要接觸應該不難,誰知道這個女人居然成了阻礙。
如果可以的話,韓晝當然是希望現在就能和鐘玲打好關係,他可不想開學後再隔三差五去刷對方的好感度,那樣說不定又會被好事者傳成舔狗,如果在開學之前能有一定的關係基礎當然最好。
他有些發愁,可那樣的話就必須先搞定鐘銀這個女人才行,難道要繼續請莫依夏出手
雖然不是不可以,莫依夏也未必不會幫忙,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要是在電視劇裡,像這種男女角色關係僵硬的時候,一般都會發生某個突發事件來促進兩人的關係發展……
下一秒,或許是上天聽到了韓晝的心聲,某個突發事件還真就發生了。
隻聽修理廠外的公路上忽然響起陣陣刺耳的轟鳴聲,緊接著,七八輛摩托車咆哮著衝進修理廠,速度很快,一直到快接近鐘銀的時候才停下來,後輪試圖在地上劃出弧度,但沒成功。
為首者一腳撐著地麵,吹著口哨摘下頭盔,故作瀟灑的往後捋了捋黃色的長毛,笑嘻嘻地說道:“美女,昨天拜托給你的摩托車修好了吧”
說話間,其餘幾人也都紛紛摘下頭盔,年紀看著不大,頭發染得花花綠綠的,臉上基本都是一副輕佻嬉笑的表情,韓晝神情古怪,心說這特麼不就是一群精神小夥嗎
鐘銀專心換著輪胎,情緒沒什麼起伏地回答道:“沒有,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
黃毛聞言很不滿意,皺眉道:“都這麼久了還沒修好,這也太慢了吧。”
“約好的時間是今天下午五點之前,現在時間還早,麻煩再稍等一會兒。”
“等也不是不可以……”
黃毛思索片刻,似乎覺得有些熱,單手解開胸前的一顆扣子,故作為難地說道,“不過這麼熱的天,總不能讓我們就這麼在外麵等吧,要不讓我們去裡麵坐坐”
“對啊,讓我們進去坐坐唄。”
“外麵熱死了,好歹給一口水喝吧。”
“……”
其餘幾人連忙嬉皮笑臉地附和,七嘴八舌,一個個嗓門都扯得很高,似乎這樣更能顯示自己的不一般。
這種要求鐘銀自然不可能同意,冷淡道:“你們可以過一段時間再過來。”
黃毛還不死心,問道:“進去坐坐都不行”
“不行。”
黃毛身後,一人一邊用領口擦著汗,一邊不滿地說道:“美女,你是一點都不懂得做生意啊。”
另一個人接話道:“瞧你這說的,哪有做生意需要把客人帶到家裡去的”
那人眉頭一挑,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怎麼沒有,有些雞不就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眾人哄然大笑。
還有人吹起了口哨,擠眉弄眼地對鐘銀說道:“美女,不讓我們去你家,你去我們家裡總行吧!”
眾人笑得更歡了。
這些家夥旁若無人地說起了低俗笑話,滿嘴的汙言穢語,聽得韓晝一陣皺眉,怎麼感覺這些家夥是過來找麻煩的啊……
鐘銀本就脾氣不好,聽到這裡哪裡還忍得住,不過還算克製,深吸一口氣,冷冷說道:“你們要是覺得慢的話就去彆的地方修。”
黃毛嬉笑道:“也不是不行,不過我們都付過錢了,要我們走的話你得把錢退給我們。”
鐘銀當然不可能同意退錢,車都修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收尾工作了,她可不想白乾。
見她不吭聲,黃毛咧嘴一笑,下車說道:“算了,我也不和你浪費時間了,陳子曉是你男朋友吧,他欠我們一筆錢,現在我們找不到他,所以隻能來找你了。”
鐘銀手上的動作一滯,扭頭看向黃毛,臉上出現幾絲厭惡,冷冷說道:“那家夥從來都不是我男朋友,他欠你們錢就去找他,跟我沒關係。”
“怎麼能說沒關係呢”
黃毛認真道,“陳子曉當初借錢的時候說你是他的擔保人,還留了你的地址和電話,現在他失蹤了,我們就隻能來找你這個擔保人了。”
鐘銀先是一驚,麵若冰霜道:“我不是擔保人,陳子曉更和我沒關係,誰欠你們錢就去找誰,彆找我。”
“彆那麼無情嘛,這麼大個修理廠,幫你男朋友還點錢怎麼了彆讓我們難做啊,如果你非要賴賬的話……那我們就隻能去你家裡看看了。”
黃毛臉上露出威脅之色。
鐘銀霍然起身,拿起一邊的手機,冷著臉說道:“趕緊離開,不然我報警了!”
韓晝的表情忽然變得古怪起來,莫名感覺這一幕有些眼熟。
他看向不遠處一直默不作聲的矮個子,後者也剛好看了過來,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顯然也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他娘的,這不就是我們當初找這小子要債的劇情嗎
麵對報警的警告,黃毛毫無懼色,無賴地說道:“那你就報警好了,我就是過來取車的,又不犯法,而且警察很忙,沒辦法一直守著你,不過我們倒是挺閒的,可以天天來照顧你的生意。”
韓晝的神色更加古怪了,怎麼連這句話都那麼耳熟,這難道是小混混們的經典話術嗎
矮個子偏過頭,已經沒好意思看他了。
鐘銀在手機上輸入號碼,再次警告道:“再不離開我真要報警了!”
“報啊,我又沒攔著你,但你可彆想賴賬。”
黃毛打量了鐘銀一會兒,趁其不注意忽然伸出手從她的耳朵裡奪走兩個助聽器,笑嘻嘻地說道:“在你還錢之前,這個就先用來當做抵押吧。”
鐘銀麵色大變,忽然失去聲音對他而言是一件無比恐懼的事,下意識就想把助聽器搶回來,不過有人比她更快,竟是韓晝不知什麼時候靠了過來,一把抓住了黃毛的手腕。
鐘銀微微一怔,黃毛則是皺起眉頭,問道:“你是什麼人”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個戴墨鏡的人,不過沒怎麼在意。
我是一個路過的假麵騎士……
韓晝很想這麼回答,但隻是冷著臉說道:“你知道你手裡的是什麼東西吧,還給她。”
他本來打算先觀望一會兒,畢竟這種混混跟狗皮膏藥一樣,貿然跟他們扯上關係會很麻煩,誰知道這家夥這麼惡心,居然連助聽器都要搶,這讓他看不下去了。
“這和你沒關係吧”
黃毛冷笑一聲,身後的眾人紛紛下了摩托車,不緊不慢地靠了過來,很快就將兩人圍了起來。
“鬆手。”他冷冷說道。
韓晝無動於衷。
“我叫你鬆手!”
韓晝還是沒反應。
“老子數到三,一……二……三!”
眼見數完三個數韓晝還是不鬆手,黃毛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伸手推搡了他一把。
下一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發生了,隻見前麵還硬氣得不行的韓晝猶如軟腳蝦一般倒在了地上,表情痛苦,看上去摔得不輕。
黃毛傻眼了,這家夥這麼弱雞嗎我也沒用多大力氣啊,不是,就這鳥樣你玩個屁的英雄救美啊!
鐘銀也呆住了,這家夥好像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弱……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前把韓晝扶了起來,想把他拉到後麵,但沒拉動。
不遠處矮個子也有些錯愕。
倒不是意外韓晝的虛弱,畢竟這小子是絕症病人,他意外的是這個小黃毛居然對一個絕症病人下得了手,且不說良心痛不痛,就不怕擔上責任嗎
眾人各懷心思,隻有韓晝心滿意足,他當然是故意倒下的,為的是製造出對方先動手的事實,這樣接下來無論做什麼都能占據主動權。
這是古箏教他的,而古箏是從苗燕兒那裡學來的,至於苗燕兒是從哪學的就不得而知了……
雖然不願意和這些混混扯上關係,但眼看可以增進關係的突發事件都發生了,他覺得有必要抓住這次機會。
而鐘銀這女人能扶他起來,就說明她是願意領情的。
平心而論,如果是換成其他人,韓晝或許還是會生出能幫忙的心思,但未必會願意麵對這麼多人,這樣想來鐘銀之前的話其實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韓晝心中感慨,正打算說話,然而還不等他出聲,矮個子便突然衝了過來,一臉凶神惡煞的樣子。
“小逼崽子,你們要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