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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朝會,就乾了這一件事。
扶蘇退朝之後,百官麵麵相覷。
大政殿裡安靜如斯,上一次還是嬴政宣布他要自稱真人。群臣們嚇得以為他腦筋壞了。
這次扶蘇宣布了他的決定後,臣子們再度啞然。
這個事情,在有些人眼裡是喜訊,可在有些人眼裡,那就是喪鐘!
頭戴豺獬冠的臣子們大都低著頭走了回去,隻有蕭何、蒙毅兩人是昂首的。
大秦的執法隊伍最高層,居然隻有兩個是清白的。
可見帝國的執法隊伍內部腐敗問題到底多麼嚴重!
至於其他著文冠、武冠的臣子,雖三三兩兩退了出去,一個個也是大氣不敢吭一聲。
這天鹹陽上方的天空,一片碧藍,仿佛被水淘洗過一樣。
雲朵都格外潔白,讓人看著眼饞想要嘗嘗什麼味道。
姚賈回到了家裡,那是坐臥不安啊。
這時姚廣得到了消息,趕回家來對父親感慨:
“父親,右丞相真的被罷官了?”
“難道還能被假的罷官嗎?看你問的問題,簡直像長了個狗腦子。”姚賈氣得心臟突突跳。
姚廣那兩瓣嘴,像是風中的樹葉一樣,開始嘩啦嘩啦地搖。
“不是吧,這右丞相的功勞,夠大了吧。右丞相的文采,全天下沒有人能夠與他媲美了吧。”
“可是呢,竟然被陛下給請走了。”
“陛下才繼位幾天啊。”
“現在整個鹹陽城都被轟動了。”
很多鹹陽民眾,隻知道李斯是朝中的丞相,知道他才華橫溢,功勞無數,名滿天下,對他滿是尊敬;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就是這樣一個人,平日裡默許貪官汙吏們橫行霸道,對於檢舉的事情,也是看人下菜。
以至於很多蒙在鼓裡的民眾們,在聽到李斯被罷免的時候,一時間還對秦二世有些意見。
“李丞相這麼好的人,竟然被罷免了?皇上是不是聽了奸人讒言啊?”
隻是這樣的議論恐怕也就隻能維持幾天了。
因為蕭何和蒙毅,他們打算把過去幾十年的冤假錯案全部重審。
這是得到扶蘇同意並且支持的。
不重審案子,無法恢複當朝的信譽,沒有信譽,民眾也不會信任配合當朝。
在這種情況下,能夠給李斯全身而退不說,還以如此巨額的獎勵讓其回家,扶蘇已經是顧全大局了!
但是,姚賈父子,他們能是會站在扶蘇這個視角去看局麵的人嗎?
當然不是。
姚賈臉色陰沉,“陛下這是,幾十萬大軍在手中,以分封為藥引子,籠絡武將功臣,行事全然無所畏懼啊。”
“父親,您怕什麼啊?”
“混賬?我是在分析,何來懼怕?”
姚廣卻望著姚賈的兩腿,“可是父親,你的腿一直在抖啊。”
“我那是被你氣的。”姚賈的脖子脹得通紅。
“行行行,都是兒子的錯。”姚廣懶得戳破,他還把自己當做是年輕皇帝的好幫手,自認為自己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功臣們都分出去,皇帝不就是他一個人的了嗎?
扶蘇,他也有他的迷弟啊!
姚廣走後,姚賈一個人坐在室內,心緒不寧。
“難道說,屬於我的時代過去了?連李斯……李斯都被罷免回家了。我呢我的功勞,不過是李斯的十分之一而已,而且我還是……”
坐在陰暗的內室裡,姚賈的思緒飄回了十多年前。
當時的秦國鹹陽城裡,人才數之不儘啊。而他姚賈,在那重重的人才之中,硬是殺到了秦王政麵前,得到了他的青睞。
可是忽然間,鹹陽來了這麼一個人,他十分特殊。
他沒有和其他人在秦王政麵前為了權力互相爭鬥,更不理解在輸有知識的庶民要在貴族的嚴酷壓迫卑躬屈膝做人是什麼滋味兒。
他一個人在短短十天內所得到秦王的寵愛,就抵得上多年來所有才士們加起來在秦王麵前得到的寵愛。
他不在乎名利,君王把所有的器重和寵愛都給予他。但是他所想的隻有一件事――挽救韓國。
為此他先是詆毀李斯,隨後在秦王麵前說他是“世監門子,梁之大盜,趙之逐臣”。
他告訴秦王政說,重賞他這種人是不利於“厲群臣”的。
最終,姚賈在當時的丞相昌平君的攛掇下,和李斯一同把他害死。
那個人,就是韓非!
這個回旋鏢打回來的時候,姚賈有些猝不及防。
富貴的日子,總是這麼短暫。
仿佛一個夢的功夫,忽然間姚賈就看到了富貴的儘頭。
李斯和他,曾經都是沒有依靠的人。
因為依附於昌平君,這才被其舉薦,有了麵見秦王政的機會。
後來他和李斯,一起聯合幫助嬴政,又把昌平君給罷免。
如今二世繼位,第一時間重新召回昌平君。
接著又罷免李斯。
姚賈坐在黑暗之中,他感到他的未來一片黑暗。
除了他,還有一些人,也膽戰心驚的。
比如周青臣、以及徐福。
徐福現在人正在玉真宮裡,二世忽然回宮,打亂了一切。
他沒有辦法出去逍遙,更沒有機會逃跑。
一旦秦始皇發現自己是個不學無術的騙子,到時候就要出大事了。
徐福這會兒,也在玉真宮裡急得團團轉呢。
不過有一個人,為了儘快地洗脫自己的罪名,已經在物色他做自己的替罪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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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郗一直親自看守嬴政,再看到嬴政終於不再發瘋,而好好看書之後,他才敢鬆口氣,安頓好一切下山回家一趟。
主要山上沒有他的女人,難受死了……
章郗回府的路上,就在擔心和害怕,會不會遇到蒙氏兄弟,又或者馮氏一族的人。
為了避免遇到這些人,他刻意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樣,和士兵們一起下山。
免得惹出什麼禍事來。
結果這家夥一下山到家門口,就遇到了當今皇帝身邊的大紅人――陳平。
“尚書令,您大駕光臨,可是陛下有什麼交代啊?”章郗嚇得麵色蒼白。
“我不是因為陛下詔令而來的。”
陳平難得微笑。這張俊美無儔的臉上一旦露出微笑,女子見了走不動路,浮想聯翩;男子見了也要目眩一會兒。
“我有點事,要請你幫忙。”
“幫忙?不敢不敢。尚書令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章郗和陳平關於秦始皇修仙的事情,開始後續安排。因為這個大毒蟲,他一日不死,那巨大的花銷,讓大秦的府庫不堪重負。
陳平不得不先下手為強。
卻說章郗的哥哥章邯。他當初答應給扶蘇幫忙,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夠成為將軍,拜將封侯。
沒想到如今幫助扶蘇成功坐上了皇帝。
但是秦二世卻第一時間忙著在全國內宣布休戰的消息,另一邊急急忙忙召回各地的功臣武將,似乎是要重新分封。
章邯坐臥不安,軍功已經飛了,陛下現在又打算分封,章邯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分得一份羹。
章邯喝著悶酒,某個瞬間,他忽然間想明白。
“這秦二世,他不比始皇帝傻啊!”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扶蘇罷免李斯這件事,著實影響不小。
馮去疾坐在家裡,對著祖宗牌位虔誠的上香。
馮劫恭敬地立在一邊。
忽然間,祖宗廟堂外傳來一陣馬蹄聲。
原來是武信侯馮毋擇。
馮氏家族另一個大台柱來了。
馮去疾看到馮毋擇,還有些驚訝。
馮毋擇是個聰明人,被封為徹侯之後,他可沒像王氏家族的人那麼張揚,第一時間就說自己腿腳不好了,要去養老。
在鹹陽郊野釣魚去了,順便和那些有識之士談“天地”,論“道法”。
他就像個千年的鱉,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能沉得住氣。
多大的事情,都不會吭一聲。
但是在這個秦二世已經繼位,一切穩妥,天下民眾都歡呼稱頌的時候,他跑來,就讓人感覺要有什麼不妙的事情發生了。
“好侄兒,出去守著去。我和你父親有話要說。”
“得嘞。”
大堂門一關上,隻剩下閃耀的滿室燭台,堂內火光一片。
武信侯虔誠地給祖宗們上了三柱香。
馮去疾坐在一邊靜靜看他要賣什麼關子。
“兄長最近可好啊?”
馮去疾苦澀一笑。沒人懂得他對嬴政的感情。雖然嬴政比他年輕,可是他佩服嬴政,崇拜嬴政。
他覺得嬴政活出了一個男人真正該有的樣子!
而不是像他這樣,總是安安靜靜地站在強者身後,靜靜地瞻仰。
太上皇,就像是太陽一樣,照耀一個時空。
隻是馮去疾眼裡的這顆大太陽十分溫暖,對於民眾來說,就像是伏旱季節的炭火一樣。百姓們真的不愛,真的不愛。
“大丈夫,當如太上皇那般。”馮去疾竟然嗚咽起來。
馮毋擇尷尬地望著馮去疾。
“你不是給我說,朝堂之上,隻有利害,沒有情義的嗎?”
“我錯啦。我就知道,我不該心軟。我要是堅定一點,現在哪來的什麼二世。”馮去疾抱著馮毋擇大哭。
馮毋擇嫌棄地望著馮去疾,就沒見過這麼軟弱的男人,不知道陛下怎麼想的,選他做右丞相。
“我跟你說,我來找你,可不是專程來看你像個娘們唧唧似的哭。你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知不知道,家族的興衰,都維係在你一人的抉擇上。”
馮去疾抹了抹眼淚,眼睛一片猩紅。
他是真的覺得對不住嬴政,在他心裡,不管扶蘇多麼正確,可是他還是更懷念嬴政。
雖然嬴政會犯很多錯,但是馮去疾就是崇拜他。
“我?我不是已經支持陛下繼位了嗎?”
“你把眼淚擦乾再說話。知不知道,你是大秦的丞相啊。這事情要是傳出門外,你還要不要臉啊?”
馮去疾本來剛止住哭,一聽說自己沒臉了,頓時又把臉埋起來。
馮毋擇不說話,就靜靜看他表演。
等到馮去疾終於止住了,他坐正了,又板出嚴肅的姿態來。
“你來找我何事?”
馮毋擇先是微微一頓,心裡感慨世界上還有這種人啊。“我怎麼聽人說,你不支持陛下?”
“無稽之談。無憑無證。”馮去疾捋須。
若不是他眼眶現在還紅紅的,馮毋擇還以為自己方才是做夢了,居然看到大秦丞相哭。
這個哥哥怎麼這麼沒出息啊。
“最好是這樣吧。”他看得出來,大秦的左丞相對太上皇感情很深。“現在二世繼位,說要準備分封。臣子們都到了驛館,我昔日的部將都來探望我。”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罷免了丞相李斯。兄長就不擔心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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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去疾裝糊塗,“我為什麼要擔心自己?”
實際上,馮去疾心裡猛地打鼓。這小子連親生父親的反都敢造,這會兒又把李斯給罷免,下一個不就是他嗎?
“分封是注定的事情了,驛館裡的功臣武將們都住不下了。陛下不可能胡來。”
“你好好把事情的是非利弊想清楚,我們馮氏,到底是為這王室做臣,還是外出領取一塊地為諸侯。全在你一個人決定。”
乾係到自己的大事,馮毋擇總是反應非常迅速。
“分封?我們馮氏也有份?”
“當然有。隻不過和你一個人沒關係。”因為整個攻打六國的戰役,馮氏家族的男丁幾乎全員出動了,除了馮去疾,他在後方置辦糧草。
馮去疾思索一番,隨後笑著說,“我的女兒乃當今皇帝的皇後,深受寵愛。我的外孫乃是太上皇親自定的太子。”
“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馮毋擇一聽這個,終於明白了馮去疾為什麼到現在還敢拿不定主意,敢情是有恃無恐。
“我覺得,睡覺不能兩頭都想著枕。小心脖子斷了。”馮毋擇撂了這話。
馮去疾不疾不徐,“我持正,有何懼怕的?”
外人都覺得馮去疾這廝,這個時候給扶蘇添堵的。
實際上,他才是最聰明的人。
“請問,兒子造老子的反,這孝順嗎?”
馮毋擇:“當然不孝順。”
“臣子如果堅守自己的底線,排斥這種造反老子的兒子,難道會被天下人詬病嗎?”馮去疾臉上洋溢著自信的光。
“確實不會。”
“臣子們知道他們的丞相,明辨是非,難道會因此排斥他嗎?”
“呃……也不會。”
馮去疾自信地搖晃著腦袋,“我如今以我的不恭敬應對陛下,實際上是在臣子民眾麵前立下我的威信。”
馮毋擇這會兒傻眼了。
他沒想到,馮去疾看著斯文嚴厲,腦子裡想的竟然是這種歪歪繞繞。
什麼叫做通過表現對二世的不滿,以此來贏得臣子的尊重啊。
馮去疾這個人,太過看重名聲,太過喜歡利用名聲,已經自己把自己繞進去了。
“我聽說,陛下要複起王綰。屆時王綰回來,不知道朝中還有兄長什麼事?”
馮去疾大叫,“王綰?”
王綰,那可是馮去疾過去的頂頭上司。
馮毋擇用像是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著馮去疾,“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馮去疾愣住了。“事情變得太快,我沒注意。”
實際上,是上次嬴政敲打了馮去疾車馬數量多,馮去疾不敢在宮裡安插眼線。
結果導致了馮去疾失去了對宮廷消息的把握。
“兄長一貫處事得體,多年來沒有什麼大的差錯。如今陛下登基,大哥可要仔細揣摩陛下的心思,為陛下效忠效力。”
馮無擇說罷,馮去疾對此沒什麼反應。他的心也被關在了玉真宮……
馮毋擇隻好問:“不知道兄長以為,李斯和兄長相比,誰的功勞更大呢?”
馮去疾:“若論功勞,自然是他大一點。不過,我的德行比他好多了。我隻忠心侍奉太上皇。”
馮毋擇無奈歎了口氣,他其實已經看出來,太上皇被扶蘇從宮裡趕出去後,馮去疾心死了。
馮去疾難以接受扶蘇這個新領導。
但是有些話,他還是得說。
“李斯功勞那麼大,陛下都敢罷免。何況兄長這樣整天念叨太上皇的人呢?”
馮去疾像是忽然從夢中驚醒,“陛下,真的會罷免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馮毋擇:“這個節骨眼上,不給陛下撐場麵。小心丞相之位落在他人手中啊。”
馮去疾不屑,“笑話,現在的鹹陽城,除了我、李斯、王綰,還有誰能做丞相?”
“可有人想做丞相啊。”
“誰啊?想做丞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馮毋擇:“章邯、蒙恬。再不然,還有昌平君、昌文君。”
“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還有,大秦帝國的皇後是因為是我們馮家人才能做皇後,而不是因為皇後是皇後,所以我們馮家人才能屹立不倒。”
馮毋擇看目的已經達到,叩了叩地麵走人了。“我可就點到這裡了。”
馮劫親自送了叔叔三裡地,這才自己回來。
馮去疾火急火燎拉著馮劫回家找謀臣商量了。
這位看重名聲勝過自己生死的哥們,險些自己吊死在名聲的大樹上。
一聽說他的老上司要回來,而且還有很多人準備搶他的位置,馮去疾就把秦始皇暫時性拋在了腦後。
他得維護自己作為丞相的麵子,不能被二世趕下台啊。
第二天,馮去疾就自己請求覲見扶蘇。
“陛下,國中不可一日無左丞相啊。請陛下將王綰請回朝堂,重議分封大事,安定天下。”
扶蘇望著馮去疾,我這個嶽父,一貫的死要麵子。
他這又是收到了消息,所以來個先發製人。
搶在所有人麵前提議把老上司王綰迎回來,這樣就可以順理成章保住他的左丞相位置,而且還可以撈得賢名。
做人做到這個份上,扶蘇真是哭笑不得。
“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