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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尚且在修繕之中的玉真宮,這一晚算得上是相當熱鬨了。
等到兩人走後,嬴政回到了自己的宮殿裡。
他倒是一點也沒傷著,隻是砸熊毅的血,蹭到了他身上。將士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敢讓始皇帝死了。拚了命替嬴政擋拳頭。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高傲、脾氣大的始皇帝在經曆今晚這樁事後,會對著宮殿裡的器物發發火什麼的。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一晚的玉真宮裡出奇的安謐。
冬天快要到了。
枯黃的樹葉、被蟲子咬了大洞的黃色杏樹樹葉、沙棗樹紅色的棗子,都隨著風雨一塊兒被打落在地上。
夜深人靜時,玉真宮殿裡,嬴政睡不著,一個人對著明月。
真男人,怎麼會掉眼淚呢。
晚上一個人抱著枕頭哭才是正解。
畢竟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人在意他,關心他了。
嬴政淚眼汪汪的。
很難想象,這個曾經在這片大陸上叱吒風雲的人物,他的人生書卷裡居然還會有這樣一頁。
嬴政氣憤、又羞惱,同時他也懼怕不安。
他擔心,扶蘇下一步就是要把他給餓死。
他在殿裡哭哭啼啼,像個女人一樣,眼淚如水一般流淌。
而章台宮裡,扶蘇聽說了熊氏兄弟的無禮行為之後,口中念念有詞,“我們可是親戚啊,親戚。”
想到嬴政今晚的遭遇,扶蘇知道他心裡不好受。
但是,是嬴政教自己的,做人要狠。
為了讓臣子們都知道,楚係貴族又回來了,而且是站在他這邊,隻能用這種方式了。而且這樣做可以一石二鳥,讓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已經成為了過去,現在他扶蘇,才是帝國的主人。
扶蘇對宦侍說,“告訴章郗,今晚上連夜給太上皇送他平日裡最愛吃的幾樣菜。”
“明天起把這宮裡最好的廚子,都擇出去,送到玉真宮。專門負責始皇帝陛下的起居。”
眾宦侍聽著,一個個不解其意。
“陛下,太上皇一貫多疑,陛下對待太上皇的飲食這麼上心。太上皇恐怕會另做他想啊。”
章台宮裡,很多人還是嬴政用過的老人。
扶蘇選擇了放心大膽任用。
看到他們這麼說嬴政,扶蘇說,“父皇,最擔心的是步趙武靈王的後塵。我想父皇會明白的。”
果不其然,玉真宮裡。
宦侍們半夜給嬴政送去齋飯,眼眶發紅的嬴政先是一愣。
不出眾人所料,嬴政果然懷疑飯裡有毒,“天還未亮,為何這麼早就來送飯?!”
嬴政打算和這些人搏鬥。。。
他可以死,但是不能受侮辱。
“這都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說,太上皇看到飯食會明白陛下的用意。”
嬴政微微一愣,他望著盒子裡的精致小菜,想到了自己以前對皇後說的話。
一瞬間,那滿腹的擔憂終於是放下了。
“放著吧。”
嬴政苦思冥想、胡思亂想了大半夜,後半夜自然餓了。
把這些飯菜全吃了之後的他,終於沒力氣再胡思亂想了。
從最高的位置上掉下去,那簡直是死一樣的折磨。
熬人啊!
又累又困又飽的嬴政,倒頭就睡。
夢裡嬴政遇到了自己的父親,當然還有他的皇後。
這一覺睡到天亮後,嬴政醒來後精神又變好了。
這位從小就勵誌要完成祖宗基業十分勤快的皇帝,打開了書籍,又好好地讀起了書。
他打開《金剛經》,刹那間夢回八年前。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扶蘇早在八年前就籌謀好了一切,如何安置自己,以及如何讓自己度過晚年。
想到了兒子的良苦用心,嬴政這會兒不再為他當日禪讓的事情感到後悔了。
辛苦了前半生的嬴政,終於迎來了他應該得到的美好結局。
金剛經,本來就是給嬴政的禮物。
對付祖龍這樣的人,把他困在宮裡,那是沒有用的。除非他自己想要放下欲念,否則他一定會想著東山再起的。
從一開始,扶蘇就計劃好了如何安撫嬴政。
隻有用這本書,才能降服祖龍的心。
對付文化人,就要用文化人的辦法。
嬴政自此開始好好讀書,參悟正法去了。
――
熊氏兄弟出了玉真宮後,熊毅對熊啟說,“我一貫知道他很冷血,不知道還有這麼雙重標準的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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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彆人造反就是罪不可赦,他兒子造反就是長大了。真是有夠強詞奪理的。”
熊啟被打了眼睛,傷的不輕,“廢話,那是他的親兒子。以後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今日出了這口惡氣,餘生當再無遺憾了。”
雖然明知道沒打到他本人,但是還是消氣了。
熊毅望著熊啟,“接下來,咱們是不是要乾點正事了。比如,奪回本該屬於我們兄弟兩的一切。”
熊啟捋須笑曰,“當初周武王滅商,分封天下;後來管叔不滿周公輔政,加上武庚煽動,原本負責監視武庚的三監卻和武庚一起反抗周公了,逼得周公親自東征,殺管叔,平定動亂,並進行第二次分封。”
“經曆了兩次分封,周王室看似強大了,實際上早就力量削弱了。”
“天下,說來說去,到底還是我們貴族的啊。”
熊啟哈哈大笑。
熊毅趁機對著熊啟道,“我無意得到封地。”
熊啟像是看傻子一樣望著熊毅,“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想得到封地。”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大哥,你聽我說完。我打算做你的輔臣,從此以後,大哥去哪裡,我就去哪裡。我們兩個再也不分開。”
熊啟聽到,心裡熱騰騰的。
但是他和嬴政一樣不善言談,隻能是默默地記在心裡。
熊毅繼續拉扯著熊啟,對他說著,“大哥不在的時候,我從沒有想要取代大哥的想法,從來沒有想著獨大。但是對於忠心哥哥的人,我都記在心裡,加以照拂;對於那些背叛大哥的人,我也暗暗記下來了。等到有機會,必定為哥哥報複。”
熊毅笑著,像個搶到了糖人的傻孩子。
月光下,這對老兄弟肩並肩走著。
“如果你來輔助我,我必將封你為丞相啊。”
熊毅高興地跳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
話分兩頭,扶蘇這邊可就慘了。
他放了熊氏兄弟入宮和嬴政鬥毆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宮闈。
扶蘇偏袒親近楚係貴族不假,可是也引得秦國王室內的貴族們不滿,還有太上皇的一些老臣。
比如馮去疾,這位父權大家長,他擔心扶蘇這樣的人做了皇帝,會對天下人產生不良的影響。
兒子造了老子的反。
這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扶蘇剛從繚那裡得到了怎麼解決李斯的辦法。
結果另一個丞相又不老實了。
馮去疾帶了許多他收集的臣子們寫的關於彈劾熊啟、熊毅二人的奏疏。
“他們二人竟然傍晚時分,打著探視太上皇的名義,前去毆打太上皇。”
“一派胡言,我怎麼不知道。”扶蘇震聲。
馮去疾的手停在半空中,胡須抖了三抖,“陛下您竟然不知道?”
“太上皇乃我生父。誰欺負太上皇,就是欺負朕。朕會容許有人欺負朕嗎?不要再胡言亂語了,根本就不存在的事情。不信你去問章郗,章郗肯定告訴你,壓根沒有這回事。”
馮去疾知道扶蘇有若乾的小毛病,但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不要臉。
“我……”
“陛下……”
“這……”
馮去疾收拾了奏疏,“臣告辭。”
看著馮去疾離去的背影,扶蘇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兩個丞相,一個心不靠攏自己,一個為臣子所厭惡。
怎麼剛開局這麼難呢。
剛剛跟著大部隊返回的司馬毋懌,他看到了事情的原本,他就問扶蘇,“陛下為何不將實情告訴丞相呢?”
“什麼實情?我看你也就是個武夫的料了,一天天掛個筆杆子在身上,一點用處都沒有。”
司馬毋懌被扶蘇叱罵,引來了周圍宦侍乃至史官的嘲笑。
他頓時心裡生恨,在奏簡上給扶蘇塗了個黑點點。
稍一時,粱又送上來一份急件。
原來是百越聯盟得知了自己稱帝的消息,送來了賀貼,與此同時,他們還說要派使者過來,和大秦帝國簽訂和平條約。
“和平?該不會真的有人以為,天下以後再也沒有戰事了吧。”
扶蘇憤怒地嚷嚷著。
他望著自己跟前這幫臣子,“就是說,你們這麼多才士,趕緊想個辦法,草擬一份文書出來,要婉轉一些,好應對百越的臣子們。”
“百越一帶的民眾,完全不顧人倫,兄弟姐妹之間竟然通婚,這樣的民族,就算我們不去滅亡,上天也會降罪的。”
司馬毋懌正愁著不知道寫點什麼呢,聽到扶蘇這麼說,那是飛快地記錄啊。
他把扶蘇在閩中郡說的話和在章台宮說的話,都給記錄了。
此時的扶蘇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得罪了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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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司馬毋懌就是司馬遷的老祖宗,也許會考慮給他換個職位。
眾臣們挨了一頓訓斥,趕緊回去潤色寫公文去了。
邵平和陳平,這兩個可不是什麼寫文章的料。
於是乎,這些侍者們就向扶蘇提議,“陛下,可否要讓右丞相代筆啊?”
“是啊,這類大事,一貫是由丞相去辦的。”
扶蘇挑眉,“難道說,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比不上一個李斯嗎?”
一眾宦侍都默默地低下了頭。
能夠在那樣一個戰火紛飛的時代,留下《諫逐客書》一文;而且讓自己所寫的石刻碑文流傳兩千年。
李斯,他的才華從來就沒有那麼簡單。
“就移交吧。”
反正也要撕破臉了,不如先利用一下。
扶蘇躺在座椅上,無奈地皺著眉。
換了李斯,誰來繼任他呢。
帝國需要文治,正需要一批文采高超的人從旁輔佐啊。
扶蘇頭痛,但是想到另一位丞相到現在還在那神魂顛倒,不知道自己要乾什麼。
扶蘇隻能痛下狠手了。
在第二天扶蘇召開的朝會上,扶蘇宣布了一件重大的事情。
“丞相李斯在位期間,恭敬克製,臣之楷模。所立之功,全然歸於太上皇;太上皇所犯之過,全然歸於自身。”
李斯一聽這話頭,就感覺有些不妙。
扶蘇讓尚書令一口氣讀了李斯三十一條功勞。
然而這三十一條功勞,都是明確地指向具體事由,不是籠統地吹噓。
滿朝文武無不驚歎。
人人都忍不住佩服。
但是最後,尚書令陳平卻又指出,“經廷尉蕭何、太倉令、禦史張蒼等人指證,丞相李斯在任廷尉期間,多次徇私枉法,以逢迎太上皇為榮,歪曲事實,多有冤假錯案。”
李斯聽了,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他才剛剛給扶蘇把與南越的外交文書給寫好上交,怎麼二世這麼對待他呢。
李斯聽到了詔令的那一刻,頓時臉色蒼白,萬念俱灰,當場就昏倒在了地上。
姚賈、周青臣在後麵嚇得瑟瑟發抖。
卻說姚、周這對兄弟兩,那可是當初聽說扶蘇回到了鹹陽城後,高興地手舞足蹈去歡迎。
當時他們被攔在殿外不許上朝,姚、周就極儘口舌之能事,把臣子們忽悠的天花亂墜,到現在還有人以為秦始皇真的是良心發現禪讓了。
李斯暈倒,被人扶起來。
章邯也心頭一緊。二世這是瘋了嗎,自詡手中有兵馬數十萬,一上位就開始對付當初幫自己登基的首功之臣。
而蕭何、張蒼等臣子聞訊,仿佛是身上多年的頑疾被治愈了一樣,立刻長舒了一口氣。
這位能臣李斯,他能十多年壟斷自己在朝堂之中的地位,那是打壓、迫害了無數文士。
以至於扶蘇想要用有才的文士之時,竟然找不出人來。
但是,直接廢了李斯這個大奸臣,恐怕朝堂裡的老鼠蟑螂們要跳起來造反了。還是得先安撫。
“然而朕念及丞相斯多年苦功,按照我大秦律令。功過不應相抵。然而天下初定,人心不寧。朕特赦李斯,為期酌情減刑,卻再不行任用。”
“今番賜李斯土地萬畝,金十萬。著令還鄉。”
臣子們聽到這個數額,無一不嚇得張大嘴巴。
如此大手筆的賞賜,就是太上皇在世時,也沒有給過什麼人。就是王翦一生要的賞賜,加起來也沒有這麼多。
王賁、王離父子全然傻眼了。
但是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結局。
臣子們聽了扶蘇這麼安排,一個個都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嚇死我了”。章邯長舒一口氣。
人生在世,誰沒乾過點壞事啊,真要全部揪出來,那可不就是不近人情了嗎。
陳平宣讀完後,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畢竟李斯的命運,關係著他的未來。
李斯慢慢地,也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萬畝田地,十萬兩黃金。
如此厚重的金銀相送,這不正是應了易經之中對待小人的法子嗎?
陛下這是有高人指點啊。
李斯緩緩地睜開眼,在朝臣之中尋找。
獨獨不見那個平日裡吊兒郎當的老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