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水裡泡三次,在血水裡浴三次,在堿水裡煮三次,放逐平川城的經曆令胡魁鬥成熟,了卻恩仇後,心無掛礙,他將權力逐步交還國主,從此羅刹國隻有一個聲音。王都的皇族權貴從來沒有這樣齊心協力過,連郝鷙自己都覺得詫異,自登基以來,他便置身於權勢與利益的糾葛中,束手縛腳,百般掣肘,直到今時今日,才真正嘗到身為國主的滋味和樂趣,而這一切,都是拜三位上師所賜。
沒有金仙扶持的王朝,注定不得長久,尤其當他們還有一個同為金仙的大敵。國主郝鷙對此感同身受,他劃出廣靈囿供上師清修,奉上「不動秘藏」供上師取用,唯恐侍奉不周,失去最後的屏障。好在申元邛暫無離去之意,他留在太液池,專心致誌汲取血氣,嘗試洗煉識海神念,然而「食餌術」第五層猶如一個無底洞,不論填多少資糧進去,都推動不了分毫。
欲速則不達,厚積而薄發,申元邛不急不躁,「赤眼博山爐」提供了另一種選擇,他大可走血氣老祖的老路,屠戮生靈搜集血氣,以此充當資糧。血祭生民太過殘暴,心裡暫時還過不去這個坎,不過浩瀚淵海孕育了無數海妖,天地不仁,非我族類,拿彼輩下手毫無負擔。
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申元邛暗暗盤算著下一步,他並沒有預見到,海外諸島正醞釀著一場更猛烈的風暴,而自己處於風暴的中心,已無可回避。
金仙手段鬼神莫測,青溪子來得悄無聲息,像微風拂過湖麵,吹皺一池春水,還沒來得及傳播開去,便恢複了平靜。她收斂起氣機,波瀾不驚踏入王都,循著血氣指引,徑直闖入廣靈囿,來到太液池旁。
夜幕低垂,月光和星光照亮一池清波,申元邛將最後一縷血氣引出「赤眼博山爐」,從口鼻吸入體內,推動「食餌術」將其煉化。如夢初醒,右臂劍痕頻頻震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近在咫尺才有所感應,來敵比血氣老祖與合和道人更具威脅。申元邛沉吟片刻,長身而起,望著湖中星月倒影,靜靜道:「道友可是從天庭而來?」
被對方一語道破形跡,青溪子並不感到訝異,能從血氣老祖手裡奪得「赤眼博山爐」,又豈會是尋常人物。不過以她的眼力,自然看出對方並非金仙,夏蟲不可語冰,區區下界修士,手段縱然強橫,道法又能高明到哪裡去!她輕輕巧巧邁出虛空,身影一點一滴浮現於現世,歪著頭打量片刻,敷衍了事打了個稽首,道:「貧道青溪子,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申元邛隨意說了「糜雒「的假名,問起對方的來意,青溪子毫無隱諱,指了指「赤眼博山爐」,道:「血氣老祖叛出天庭,天怨人怒,貧道正為他而來。這‘赤眼博山爐乃是他親手煉成的法寶,既然贈與道友,想必交情不淺,不知血氣老祖現藏身何處,還請道友引見。」
申元邛微微搖首,將「赤眼博山爐」的來曆略說幾句,青溪子姑妄聽之,半信不信,伸手探向「赤眼博山爐」,將他視若無睹。申元邛拂袖收去「赤眼博山爐」,淡淡道:「道友不告而取,未免太過目中無人了……」
青溪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已經很久沒有人敢這麼跟她說話了,同殿中人都對她客客氣氣,即便是天帝也沒說過這麼刺耳的話。她眸中亮起兩團銀芒,正待開口,忽然察覺一人正飛遁而來,氣息似曾相識,舉目望去,卻是個身形窈窕的美貌少女,手中緊緊拽著一根竹簡,三步並作兩步擋在糜雒身前,躬身見禮,神
情既慌亂,又敬畏。
青溪子蘭心蕙質,略一沉吟便猜到對方根腳,哂笑道:「你是誰人的弟子?」
碧霞子定了定神,恭恭敬敬道:「晚輩碧霞子,師承九天玄女,見過青溪前輩!」
難怪,原來是玄女在下界的弟子!青溪子自視甚高,向來看不起九天玄女心性為人,不過天庭女仙甚少,抬頭不見低頭見,玄女八麵玲瓏,主動結交,她也沒有明著回絕,彼此還算說得上話。她打量了對方幾眼,心中忽然一動,道:「你師父下界多時,音訊渺茫,可是出了什麼意外?」
碧霞子垂下眼簾,神情有些黯淡,道:「師尊遭罹不幸,業已……業已故去……」
青溪子頗感意外,不覺皺眉道:「玄女隕於誰人之手?」一個蘿卜一個坑,天帝座下數得上名號的金仙不容有失,先是虞美人,再是九天玄女,此界先後折了兩位金仙,肩頭的責任沒由來又重了幾分。
碧霞子道:「師尊先為血氣老祖所害,後又備受合和道人摧殘,神魂湮滅,身死道消,晚輩道行淺薄,無力替師尊報仇,還望前輩做主!」.
申元邛暗暗搖頭,九天玄女與青溪子同為天庭之臣,私下裡約莫還有些交情,身為她的嫡傳弟子,碧霞子懇請青溪子出手,於公於私都說得過去,隻是此番她自作主張,卻將他置於何地?難不成他也得向青溪子低頭,伏低做小,乖乖奉上「赤眼博山爐」?
青溪子聞言大皺眉頭,又是血氣老祖與合和道人,那兩個叛徒陰魂不散,在下界興風作浪,遺禍無窮。她瞥了申元邛一眼,向碧霞子問道:「你與此人有何關係?」
碧霞子咬著牙解釋了幾句,十世夫妻姻緣前定,渡作鬼仙相濡以沫,二人共修大道,以期有朝一日攜手飛升天庭。青溪子看了她一眼,心下了然,玄女師徒一脈講求洗脫塵緣,不惹因果,碧霞子卻違抗尊師,未能揮劍斬情絲,非但心魔不去,耽擱了修行,冥冥之中還拖累玄女,滅去最後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