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轍裡積著渾濁的水，仿佛碎裂一地的銀鏡，倒映著碧藍天邊破碎的雲。
坐船從夏綠城出發，一路幾經波折，聖聯的支援團隊還是成功按時抵達了黎明島。
除了讓娜自己外，還有十幾名黑蛇灣的巫師，三十幾位聖聯的煉金術士以及七八名專職拜聖父會僧侶。
在後勤人員外，讓娜還帶了聖甲禁軍米歇爾·內伊，鐵拳戰團的索切特等小二十位軍官。
當然更是少不了保護薇薇安的十幾名庫什騎士，就連當初阿爾科家族三兄弟之一的佩裡尼都在。
外加兩大車發條銃以及聖眷種子，還配了一些退役老兵保護。
算下來，他們一行人居然有上百人。
這個武裝的程度與精銳程度，一看就不是那種能被隨意劫掠的小商販。
路上當然有不長眼的強盜騎士來搶劫或脅迫，基本都被一銃放倒了。
從碼頭上岸到現在，讓娜的隊伍已然走了一整天，此刻都略顯疲憊。
遠遠地看到炊煙，讓娜便朝向導問道：“前麵是哪裡？”
“前麵是布魯克溪鎮，過了鎮再走一天，就能望見長弓堡的塔樓了。”向導是個跛腳的本地獵戶，褲腿卷到膝蓋。
至於布拉達克，則是先行一步，向市議會通報聖聯使者到來的消息。
不過讓娜特意叫布拉達克隱瞞了自己的前來。
向前走了幾步，到達小鎮的邊界。
讓娜勒住馬，便看見鎮口的界碑被推歪，搖搖欲墜。
除了記錄本地鎮名和名望家族外，旁邊用刷子刷著“死，稅吏，死”的血紅字樣。
鎮外的野地上，十幾個流民蜷縮在樹蔭與茅草屋下，個個麵黃肌瘦。
見了讓娜的隊伍，便像受驚的野狗般縮進陰影裡。
薇薇安老祖母坐在後麵的馬車裡，撩開布簾看了一眼，枯瘦的手指在膝頭輕輕敲著。
一個城市從不隻是城市本身，其中還包括外圍的農田村莊，以及零星的衛星鎮。
這些衛星鎮往往規模不大，小的隻有百十來人，大的到千人。
往往聚集在渡口橋梁附近，一方麵是為來往商隊提供服務，一方麵也是要守衛這些關鍵道路。
眼前的布魯克溪鎮就是其中之一。
向導領路，讓娜乾脆下了馬跟隨，一行人很快抵達小鎮邊緣的旅館。
見到生人，小鎮並不好奇，畢竟來往的客商見的多了。
隻是看到這些押送人員的氣質與武裝時，才會暗暗心驚這又是哪個市議員調來的精銳傭兵？
“幾位稍候，旅館裡空房間不夠了，我們正在協調。”向導一瘸一拐地走出，朝著不遠處負責安排行程的佩裡尼喊道。
佩裡尼點點頭：“儘快，我們可以加點錢。”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佩裡尼被先進了附近的酒館。
讓娜來到蹣跚地走出馬車的薇薇安身旁，攙扶住了她：“老祖母，要喝些啤酒嗎？這裡的水不乾淨，燒開還要一會兒。”
“不用了，啤酒不適合我，我都這年紀了。”老祖母拿起拐杖，自己站直了身體。
很快，佩裡尼便端著一皮囊蒸餾烈酒來到了老祖母：“老祖母，您的酒。”
讓娜眨著眼睛，老祖母喝酒時溢出的酒氣，都刺的她眼睛有些發疼發酸。
用絲質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酒，老祖母眼睛發亮，絲毫沒有醉酒的感覺。
她頗為懷念地開口：“這種蒸餾果酒，隻有黎明島有，用的是品相不好的青葡萄。
所以一般都是發酵蒸餾，然後賣到北方去，我九歲時，父親就給我喝這個酒了。”
九歲的小女孩，喝蒸餾烈酒？
你們諾恩人到底是怎麼繁育出帝國第一的人口的？
“小丫頭，有沒有興趣陪老身走一走，活動一下腿腳。”
知道老祖母坐了一天馬車，腿腳不便，讓娜立刻攙扶住她向附近走去。
兩人帶著佩裡尼等護衛，沿著沙土泥漿構成的土路，沿著街道向前。
布魯克溪鎮如大部分萊亞王國城鎮一樣，使用尖角山牆的木筋房。
隻是相比於聖聯的長屋簷與小窗口，這邊的屋簷更短而且窗口更大。
街道兩側，在倒塌的廢墟與荒地小樹林之間，便是一間間大小商鋪。
由於布魯克溪鎮除了少量的小農業小手工業之外，它最大的作用就是為來往商販以及雇傭在此守衛的士兵提供服務業。
鎮子內都是工具店，餐廳，酒館、賭坊等等……
哪怕還沒入夜，都能看到流鶯們扭著屁股，在街道陰影處或是窗口旁攬客。
今天街道上的客人明顯是比往日多的，大腹便便的商人們去二樓，而精瘦的小商販則留在一樓。
散發著靡靡之音的房屋一側，就能看見荒地上的灰布帳篷，以及目光呆滯的難民小孩。
“這個布魯克溪鎮，平日裡的商販就這麼多嗎？”老祖母忽然朝那些小孩招了招手，從懷中摸出一些糖果與餅乾。
一個看起來年紀比較大的少年眼饞地看著糖果：“今天商人多，平日都沒這麼多人。”
“這些商人都是從哪兒來的啊？為什麼會聚集在這啊？”
“好多都是從長弓堡回來的，為什麼聚集……不知道。”
老祖母叫來一個士兵，將糖果發了下去。
她都不用轉頭繼續去點讓娜，就已經聽到讓娜聲音嚴肅地開口：“去調查一下，為什麼會聚集在這裡。”
幾個穿著兜帽的契卡點點頭，很快就隱沒在巷道中。
老祖母臉上露出微笑，就是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再看看自家佩裡尼、恩裡科這批人，老祖母是既心累又無奈。
聰明是聰明了，可是聰明都不在地方啊。
等到讓娜回到旅館住宿的時候，剛拿到熱水，便得到了答案。
“前天夜裡有幾名四十五人公會的成員被刺殺，甚至夏波代表都險些被害，不得不把妻兒送去鄉下。
整個長弓堡都認為是十六人議會在抗拒聖聯到來，為表清白，十六人議會發動了清查間諜的行動。
目前四十五人公會發布了宵禁的禁令，部分商人禁止入內。
好在這次清查間諜隻持續三天，明天中午就結束封鎖調查了。”
“閣下您怎麼看？”佩裡尼專程奉老祖母的命令過來詢問。
讓娜不說話，將腳放入了滾燙的熱水裡，片刻後才緩緩開口：“為什麼是禁止入城，而不是準入不準出？反正隻有一天時間。”
“不知道，沒給解釋，我問過向導和旅館了，他們也是一問三不知。”
“都有哪些商人被拒之門外？”
“除了糧食和酒類商人外，幾乎都……”
“鐵錠呢？我記得長弓堡原先有一家王家軍械庫，專門用來修繕武器與儲存武器吧？”
“鐵料商人好像也沒讓進，不過被推舉為反間諜委員會的夏波，應該是聖聯自己人，目前情況應該還好吧？”
“難說。”讓娜從木桶中抽回腳，拿出粗布擦乾，躋拉著鞋子站起，“把那索切特、米歇爾他們都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