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萬籟俱寂。
布魯克溪鎮上旅館的燈火一盞盞熄滅,直到僅剩一樓孤燈,以及少量看守大門的夥計。
大槐樹旅館的小夥計腦袋靠在灰土牆麵上,口水順著嘴角滴落。
當幾個黑影從窗前閃過時,並發出了細微的吱呀聲響時。
小夥計也隻是嘴裡哼哼兩聲,便繼續在夢中遨遊。
“很好。”為首的無影人杜亞克攀著屋簷,將自己甩到屋頂,“沒有驚動門口的守衛。”
“馬廄那邊怎麼樣了?”跟隨而來的第二名獵魔人,來自金角灣的斯圖穆魯低聲問。
杜亞克立刻鼓起嘴巴,發出了幾聲細微的蟈蟈叫聲。
很快,不遠處便傳來了回應的蟈蟈叫聲,示意馬廄已被控製,隨時可以逃跑。
確定了馬廄被控製後,杜亞克與斯圖穆魯都鬆了一口氣。
布魯克溪附近因為伐木過度,附近隻有少量灌木與稀疏的小樹林。
溪流又淺流速又慢,這群聖聯來的援軍更是在周圍安下了不少暗哨與巡邏的守衛。
如果沒有快速的移動工具,他們恐怕就算殺了那聖聯魔女都無法逃跑。
雖然他們是抱著必死決心的,可如果能活,那當然比死更好。
可能是因為有了外圍崗哨,旅館內的聖聯人手疏於防備,居然讓他們找到了空子。
不過事不宜遲,速戰速決,否則待會兒要是馬廄被巡邏的守夜人發現,那就估計就跑不了了。
從腰間取出四枚聖水手雷,用牙齒咬住拉繩,斯圖穆魯看向杜亞克。
杜亞克則豎起三根手指,接著是兩根,最後是一根。
“動手!”
“砰!”
杜亞克一腳踹碎窗戶,斯圖穆魯將四枚聖水手雷丟入房間。
噴射的聖水霧迅速彌漫了整個房間,將一切都籠罩在影影綽綽中。
矮身低頭,竄入屋子,斯圖穆魯輕盈地像一隻貓,從窗台跳躍到桌子。
隨後他大腿肌肉鼓脹,身軀高高跳起。
高舉起抹了聖油的白晶鋼劍,又像是猛虎下山般,朝著床鋪劈下。
劍風卷動水霧,在斯圖穆魯眼前劈開v型的視界。
劍刃撕碎了被子,一層兩層三層,又穿透稻草,噹地砍在了床板上。
這觸感……
殺過無數人的獵魔人斯圖穆魯對於殺人時劍的觸感再了解不過了。
從手背到脖子,一溜雞皮疙瘩夾著汗毛立起,他聲嘶力竭地大吼了一聲:“快跑!”
“風!”
房間大門敞開的同時,一股不自然的強風瞬間湧入。
水霧吐息般從窗口噴出,杜亞克與斯圖穆魯連滾帶爬地跳起,想從窗口跳出。
可是兩名身穿胸甲的衛兵已然衝入房間,七八米的距離,用的還是最先進的後裝發條銃——坎尼狄1453。
啪一聲爆響,杜亞克後腦腦洞大開,碎頭骨飆射而飛。
他此刻半個身子已在窗戶外,屍體的腰卻是被窗台卡住,整個人四肢垂落,趴在了窗口。
身畔的斯圖穆魯則是腿彎與膝蓋一痛,皮甲與衣服都是碎花蝴蝶般翩翩飛舞。
他本能及時跳出,奈何窗戶被杜亞克堵住,又被打了一銃,正中右腿跟腱。
不用摸,斯圖穆魯都知道自己跟腱早已斷裂。
水霧散去,斯圖穆魯倚著杜亞克的屁股與大腿緩緩坐下。
而眼前的房門敞開,一個個身穿胸甲的士兵走入,將銃口對準了他。
他臉色難看地苦笑一聲,摘下脖子項鏈中的毒囊,便要丟入嘴中。
隻是他手剛剛抬起,眼前便是白光一閃。
接著,他便感覺一股酥麻感迅速擴散到全身。
他不僅抬不起手,連舌頭都麻的說不出話來。
僵直在原地,斯圖穆魯眼前走來了一個少女模樣的女人。
在她的指尖還纏繞著躍動的電蛇,粗大的黑發麻花辮垂下,額頭上還係著倒w型的反誦經神術護額。
毫無疑問,發明反誦經神術護額的僧侶將成為首位“帕斯裡克發明獎”的得主。
閃電,黑發,麻花辮。
斯圖穆魯就是用碎掉的膝蓋想,都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誰了。
狗日的無影人,這就是聖聯宗徒級高僧(高級僧侶縮寫)和魔女?
讓娜·達爾克,雷霆的聖女,聖聯第一元帥,禦前樞機會議大裁決長!
絕望之餘,斯圖穆魯這麼一想,發現還真是聖聯高僧與魔女。
既是高僧,又是魔女啊!
“唐·吉洛,一刻鐘內,從他嘴裡撬出有用的消息。”
望著愁眉苦臉走過來的中年人,斯圖穆魯臉色發白。
獵魔人的頭號叛徒,唐·吉洛。
用不到一刻鐘,斯圖穆魯便交代了所有他知道的。
但可惜的是,斯圖穆魯並不算核心人物,他所提供的情報並不多。
馬廄那幾個都是小嘍囉,不清楚具體情況。
外圍接應的那幾個核心人物,眼看不對就跑了,目前庫什遊騎兵們還在追擊。
至於唯一的清楚情況的主謀杜亞克,則被一銃爆頭,死在了窗口。
本來那一銃隻是會擊中他的肩膀的。
可他似乎是知道發條銃的威力,非要搖頭晃腦,想要躲避。
結果就是將後腦湊到了鉛子上,造成了出乎意料的戰果。
在急促的腳步聲中,夜中的大槐樹旅館忽然間燈火通明起來。
讓娜的房間內,本次支援長弓堡大大小小的聖聯精英都齊聚一堂。
聽了分析的情報後,人人都是色變。
傍晚時,讓娜派去長弓堡的騎兵們已然返回,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長弓堡發生變故,夜間忽然城門大開,周圍大批流浪漢與強盜騎士紛紛入城。
晚間時分來襲殺的獵魔人,則給了他們另一個壞消息。
城市議會中有教會奸細,從議會那邊偷來行程信息,所以來這襲殺?
從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情況就是如此。
隻是,從這些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就一定正確嗎?
到底是長弓堡有奸細要殺他們,還是長弓堡議會要殺他們?
十六人議會數百年間積蓄了海量的財富,如今起義,一旦鎮壓,他們是跑不掉的。
四十五人公會同樣如此,必定無法擁有現在的地位。
估計隻有底層貧民與流浪漢才不會被萊亞施虐,但他們的人數必定急劇上升。
但經曆過千河穀起義的各種戰爭後,讓娜等聖聯精英早已認識到——純理性人模型是不可靠的。
儘管對方和自己一致,指不定一個上頭就把讓娜和長弓堡自己都賣了。
在聖聯表達了態度後,長弓堡要是真能完全接受,估計早就來迎接了。
目前儘管他們出錢安排好了一切,可直到現在都沒有給出一個明確表態。
在這種曖昧的時候,又發生了遇襲、長弓堡動亂以及商隊被禁止入內的消息。
很難不讓人懷疑,長弓堡議會的態度。
“假如長弓堡議會真的選擇了萊亞那一邊,我們現在過去,豈不是主動投入老虎的嘴巴?”
一名聖聯的僧侶詢問道。
“不親眼見到,光靠聽聞便被嚇退,漾銀笑話。”一名諾恩軍官甕聲甕氣地用著方言開口。
“臉皮重要,還是讓娜殿下的安危重要?”又是一名軍官站出,“若是讓教會抓住了讓娜殿下,你可知道是什麼後果?”
讓娜的地位在聖聯,絕對是保三爭二的存在。
到目前為止,不管萊亞還是法蘭,都沒有人能抓住宗徒級的僧侶或兵團長級以上的軍官。
一旦被抓,萊亞當然不可能撕破臉皮燒死,他們沒這個膽子。
惹怒了霍恩,聖聯狂暴轟入,萊亞以目前這副虛弱姿態,恐怕真要亡國。
但以讓娜要挾或者換取重大利益,萊亞王室的膽子不僅有還很大。
哪怕是以五城同盟中的一個城甚至兩三個城來換取一個讓娜,都是賺的。
想到這,不少聖聯支援兵團的人都恍然大悟。
他們好像找到長弓堡反水的原因了。
“連我這個老太婆,都能看出來長弓堡根本不知道是讓娜要來,否則你以為隻有這大貓小貓三兩隻?”老祖母穿著睡衣,打著哈欠,“就算是人家反水了,要來襲殺,也該是等入城再襲殺,在這荒郊野嶺的襲殺,不怕目標跑了嗎?”
“薇薇安婆婆說的對。”讓娜放下了手中的審訊記錄,“而且對方顯然是抗拒我們入城,而不是引誘我們入城。
如果是引誘我們入城,那現在的行為明顯是脫褲子放屁的。
我們的對手,希望我們不入城,那我們偏偏要入城。”
“殿下。”索切特忽然站起,“你無法確定對方的想法,要是這次襲殺隻是意外呢?
本來我們留駐布魯克溪鎮,是能夠以不變應萬變的。
您想要混在強盜騎士中入城,先不說成功率,風險實在太大。”
“在腦中你猜我我猜你,是得不出結論的。”讓娜毫不留情地回擊,“索切特,你是孬種嗎?”
“當然不是。”
“米歇爾,那你是孬種嗎?”
米歇爾自然搖頭。
再問了佩裡尼等人,都說不是孬種。
“這個險值得冒,假如是教會奸細在作亂,咱們這群外來者就是最關鍵的力量。”讓娜係好靴子站起身,正了正倒w型的護額,“既然都不是孬種,你們這些人敢和我一起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