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自己身份的發難,霍恩早就有所預料:“是教皇。”
那名禮官立刻擺出一副犯了難的神情:“那您應該出示推舉您為教皇的紅衣主教的簽字。”
霍恩搖搖頭:“在聖聯境內,是不存在教會,亦或者紅衣主教這一名詞的。”
清晨的教堂裡分外安靜,霍恩的話語像是漣漪一樣輻射出去,激起了一片片聲浪。
就連端坐在教堂一角,閉目養神的奎瓦林大法官,耷拉的眉毛都輕輕抖了一下。
這霍恩加拉爾,不該這麼回答啊,他國內不是有樞機嗎?
“哦?”
一名身穿紅衣的大主教登時站起:“未經過紅衣主教選舉,這不是合法的教皇身份啊。”
他話音未落,旁邊立刻就是托馬斯站起身:“格蘭迪瓦閣下同樣沒有紅衣主教選舉,憑什麼他還能在那站立呢?”
“嗬嗬,不好意思,我們格蘭迪瓦教皇冕下,是在普利亞諾非法選舉的情況,在翁尼維阿由能聚集的紅衣主教選舉而成。
你們呢?我聽說你們所謂的教皇,是被幾個謊稱神甫的秘黨選出來的吧?”
“放屁,我們的霍恩教皇冕下是由聖父聖主聖樹欽定的教皇,比你們紅衣主教選舉的合法性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
就在托馬斯與那名主教吵的麵紅耳赤之際,霍恩悄悄回頭側身,對著一旁的米特涅開口:“那是誰?”
米特涅是福音庭法蘭司的司長,平日裡都是主持對法蘭的外交以及部分情報事務。
米特涅思索一陣,低語道:“那是白砂地大主教,羅瓦魯克·德斯蒙德,以清淨派苦修為主,號稱齋戒一生,永不食肉。”
原來是長期素食導致的。
望著那乾瘦麵色發黃的大胡子,霍恩眯起了眼睛。
當這位大胡子的白砂地主教開口之際,他就明白,這必定是格蘭迪瓦派出的急先鋒或者說突破手。
此時的場內,托馬斯在話語間已然漸漸落入下風。
托馬斯畢竟是半路出家,神學水平他唯獨占個忠字。
儘管他對霍恩飛頭複活的神跡,以及對此的啟示解釋,得到了聖格宗的一致鼓掌。
可其他相對正統的教士,則完全不吃這一套,反而隱隱有所反感。
霍恩朝另一側的讓布洛使了個顏色,讓布洛立即心領神會地站起。
“羅瓦魯克閣下這麼說就大錯特錯了。”讓布洛離開座位緩步走到圓形大廳的中央,直麵羅瓦魯克。
“怎麼?難道這位霍恩閣下,不是未經紅衣主教選舉就上台的嗎?如果不是,那就出示紅衣主教的簽字。”
口中噴出的唾沫星子濺到了讓布洛臉上,而他的手幾乎要伸到讓布洛的鼻孔。
“首先,聖聯是一個政教合一的國家,紅衣主教,也就是樞機修士們就是國家大臣,是郡長。
為了國家能夠平穩運行,聖聯教皇必須有任命與撤銷這些大臣的權力。
如此一來,樞機們對教皇的選舉就成了空談。
因為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樞機們必定選擇讚同教皇指定的人選。
那整套紅衣主教選舉製度,都是無用且不公正的了,所以我們才沒有這個簽字。”
讓布洛被噴了一臉口水,臉色有些不好看,但還是耐心開口。
經曆了兩落兩起,他的養氣功夫,可比之前第一次見霍恩時要好的多。
聽到這句話,眾多的教士們開始交頭接耳起來,這的確有道理。
相比而言,這反而顯得光明磊落了。
畢竟法蘭的紅衣大主教,基本都要依附王室與貴族,能不能公正立場地選舉……
可不好說。
“那還是證明不了你們聖聯教皇的合法性!”意識到這一點的羅瓦魯克並不理會,還是咄咄逼人。
在辯論中,就是要無視自己的痛腳,抓住敵人的痛腳猛追猛打。
“與煉獄焦土一樣,在早期的彌賽拉教是沒有教廷教會這一說法的。
在前後兩本《福音書》,外加眾多早期聖徒的行傳,都可以看到信民大會選舉教皇的行為。
注意,連教皇都是《福音書》裡沒有的,而是由聖座城大主教演化而來的。”
讓布洛踩著地上繁複的圓形大理石花紋,冷靜而又針鋒相對地麵對著眾多僧侶闡述著。
“眾所周知,早期信徒們都是直接選舉教皇。
隨著信徒數量變多,才不得不使用紅衣主教選舉製。
原本紅衣主教是由地方教區推舉上去的,代表該地區的廣大信徒與教士。
但在之後,居然變成教皇任命紅衣大主教了。
教皇任命紅衣主教,紅衣主教選舉教皇,信民與其他教士的意見到哪裡去了?
就合法性而言,直接選舉製比紅衣主教選舉製的合法性,高的都不止一盎司,一噸都有了!”
“這與會議無關,你說這些有什麼目的?!”羅瓦魯克隱隱感覺到不妙,趕在讓布洛的話口插入。
根本沒去回答羅瓦魯克的話,讓布洛高高舉起了一份名冊目錄:“巧合的是,我們聖聯有著谘政院與百戶區製度,完全有能力組織境內的信民與教士進行教皇的選舉。
此刻,聖聯二十四個郡的郡代表都在,他們完全可以向各位展示本郡的簽字。
羅瓦魯克主教閣下,有這份聲明與簽字,完全可以證明我們的教皇代表聖聯所有教士與信民。
至於格蘭迪瓦教皇的簽字,該不會隻代表那十幾位紅衣主教吧?而十幾位紅衣主教隻代表教皇吧?”
“……真是巧言舌辯!”羅瓦魯克沒想到聖聯居然大動乾戈,逼著諸多信徒簽下了這一份協議。
再看席位上的修道院長以及教士主教們,不少都是微微點頭讚同。
相比而言,霍恩的這一套說辭更得認可。
畢竟低級僧侶教士以及邊境神甫主教,被隔離在聖座中樞已然很久了。
他們發不出來的政治訴求,如果在聖聯,說不定就能說出來了。
望著麵色鐵青的羅瓦魯克,奎瓦林忽然輕笑了一聲:“有意思。”
作為政壇與神學老油條,奎瓦林對這些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
與煉獄焦土類似,教會以及教廷都是後世教士們生造出來的東西。
早期教會的形成都是有超凡的修士在組織人群與騎士對抗疫病與外敵。
隨著時間漸漸發展,由於超凡僧侶無法離開修道院太遠,特殊文職的教士登上曆史舞台。
伴隨著一代代聖座城大主教以及改革運動隊教會的改造,才有了現在這個組織等階嚴密的教會。
可霍恩這套說辭,其實是在挖教會的根,否定了教會是“啟示的唯一指示者”的身份。
奎瓦林也能猜到,這必然是要為接下來的關於“釋經壟斷權”作鋪墊。
說到這,讓布洛還是退了一步:“在合法性上,我想兩位教皇應該是大致相同,這一點,法蘭的教友們同意嗎?”
羅瓦魯克瞪著眼,還想再反擊,卻被一個小侍童拉住,在他耳邊耳語一陣,將其拽了回去。
“同意。”格蘭迪瓦微笑著,聲音卻能隱約聽到像是在咬著後牙根。
密碼的霍恩,這輛馬車大家都要用,隻是在搶韁繩。
溝槽的加拉爾,怎麼動輒就殺拉車的馬啊?
在羅瓦魯克落座之際,法蘭那邊的教士又站起了一人:“既然前期身份確認已經完成,我還有一個問題,需要在場的各位確認。”
那是格蘭迪瓦的幕僚蒙特納,他掃視了一圈四周:“由於經文典籍流落到今天,早有各種錯漏與不同解釋。
我有一個提議,為了減少爭吵,今日的辯論就以《福音書》為主。
且一詞不可刪,一詞不可增,一詞不可改,聖聯的教友們同意嗎?”
在格蘭迪瓦玩味而期盼的眼神中,幾位主要的辯經手圍聚在一起商量了一陣。
隨即,由讓布洛站出代表聖聯發言道:“我們同意。”
格蘭迪瓦緊繃的心弦放鬆下來。
終於,終於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