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的霍恩,這溝槽的不是拿著鋤頭挖自己命根子嗎?”
狠狠將真理報砸在實木方桌上,格蘭迪瓦雙手叉腰,在悶熱的房間裡來回踱步。
“冕下……”
旁邊的幕僚剛開口,格蘭迪瓦雙手便又是一個舉火燒天式。
“太卑鄙了,他自己吃不到贖罪券,居然要把後麵人的根都挖掉,真當你是什麼在世聖人啊?”
“冕下。”這時的幕僚才終於插入話來,“在這件事上,您最好不要有什麼回應,或者最好不要親自回應。”
“為什麼?”
“一來有損於您的身份,二來霍恩作為對立教皇親自表態不要贖罪券,如果您反駁,就顯得有點……”
“貪財嗎?你是說我貪財嗎?聖父憐見,我是我見過最不貪財的人了!”
“我們都知道您不是,可是信民愚昧,他們不知道啊。”
這時的格蘭迪瓦才安靜下來,他合上百葉窗,坐回絲綢蒙皮的天鵝絨靠椅上:“蒙特納,你給我分析分析。”
見格蘭迪瓦安靜下來,那幕僚蒙特納連忙吩咐侍從去取薄荷水來。
“冕下,這次的大會會議看似是辯論,實則是戰場。
您要知道最終的結果並不由誰能辯論勝利,誰更有道理決定,是由誰更能打動主教與教士們而決定。”
“你覺得那些主教們,會推舉一個農夫出身的教皇?”
大門推開,蒙特納從侍從手中接過薄荷水,遞給格蘭迪瓦後才開口。
“冕下,不少主教與修道院長都是底層出身。
我說句不好聽的,他們並不喜歡貴族,霍恩的農夫身份反而是一種優勢。”
這並非是蒙特納的危言聳聽,修士與教士階層卻是普遍對貴族有著不小的意見。
準確來說,贖罪券不就是一部分領主從教會手中奪取了收稅權,導致南方教會不得不撈偏門而誕生的嗎?
一場百年屮字戰爭,在南方讓市民與新貴族崛起,而在北方同樣讓教會的勢力大幅衰退。
畢竟賜福再狠,總要有騎士來承接賜福吧?
而且隨著市民階層的崛起,世俗知識分子同樣登上政治舞台,教士的文官職能被分走了一大半給市民。
原先沒有你教會,王國就要亡國了!
可現在,難說。
南方教會早就被貴族與法蘭王室打趴下了,全心全意為貴族服務了。
這向來被北方教會的教士們視作恥辱,上任教皇強尼八世寧願在合法性上造成衝突,也要把教皇留在北方。
教權衰退,王權複興,這仿佛是一種趨勢。
隻不過南方是王權壓過教權,而北方是教權勉強與王權齊平。
而這個時候,在帝國的荒涼邊境,忽然冒出了一個政教合一,王權含量為零的政權。
如果隻是曇花一現,還能說隻是一個笑話。
可現在它不僅活下來了,還活的好好的,甚至有取代萊亞成為帝國第三大勢力的趨勢。
如果霍恩是神本宗的話,在普利亞諾死後的第二天,萊亞諸教區就該擁立他為教皇了。
隻是霍恩不僅僅不是神本宗,還不是改革宗裡比較激進的胡安諾派,而是比胡安諾還激進的聖道宗。
教士們政教合一的夢想,被霍恩以一種教士們夢中完全相反的手段實現了。
“北方教士們既羨慕以及尊崇他的政教合一,又厭惡他對神本宗的批判與政治立場。
本來北方教士群體就對您沒多大好感,隻是從傳言來看,霍恩更不堪。
要是在這事上再輸一陣,那後頭再論起來,可就不好說了。”
聽到這,格蘭迪瓦麵色青一陣,紅一陣,拿起水晶杯的薄荷水一飲而儘。
“那我忍,總行了吧。”
格蘭迪瓦是不可能放棄贖罪券的,這是南方教會的拳頭產品。
本來各種稅收各種權利,都被法蘭貴族與王室奪走,大量城市被市民贖買。
再不讓賣贖罪券,那格蘭迪瓦連這些幕僚的工資都發不起了。
“忍得一時,等大公會議正本清源之後,您就是帝國教皇,到那個時候,旁人還敢再說什麼嗎?”
格蘭迪瓦知道蒙特納說的不錯,清涼的薄荷味在喉嚨中灼燒,他放下杯子:“這是霍恩的第一條論綱吧?其餘幾條呢?”
早有準備的蒙特納從懷中掏出一份文稿。
“除了廢除贖罪券,還有有限廢除疑經禁止令,以及您一直在準備的有關自由權的解讀方麵的教義。”
“就這麼多嗎?”格蘭迪瓦低頭嘩啦啦翻閱著文稿。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細枝末節的零散東西,例如簡化聖禮與道德化信仰等等……”
格蘭迪瓦一愣:“一次會議要解決這麼多東西,他倒是喜歡畢其功於一役。”
將整篇文稿通讀一遍,冷靜下來的格蘭迪瓦閉上眼睛,思考了許久才重新睜開。
“你來撰寫文章,反駁贖罪券廢除論,凡是霍恩提出的教義我們都堅決反對,凡是霍恩批評的對象,我們都堅決讚成!”
很快在格蘭迪瓦的指示下,一批批南方教士們開始在春泉堡附近張貼反駁告示。
至於支持聖聯的教士以及聖道宗教士僧侶們往往次日就能印刷出反駁反駁的告示,然後繼續張貼。
不得不說,這必須得感謝改寫霍恩,改進了貞德堡鉛字印刷技術,才讓一天五百份告示論綱成為可能。
春泉堡牆麵與告示欄一日一更,而大公會議的開始也是越來越近。
九月初,查理八世抵達紅葉丘首府城市,與此同時,南方教皇格蘭迪瓦抵達春泉堡。
兩日後,聖聯教皇的座船在兩千近衛軍的護衛下,抵達春泉堡。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春泉堡的塔樓與城牆上便掛滿了鳶尾花旗幟與聖聯的紅黑旗。
臨山臨河又臨森林的春泉堡,卻並不是真正大公會議舉辦的場所。
真正的舉辦地點是城堡外的波隆大教堂。
作為一間半廢棄的哥特式大教堂,經過三個月的整改,終於能夠容納眾多的參會人群。
9月10日清晨,參會的人群紛紛聚集在教堂外,踮著腳朝教堂內部張望。
波隆大教堂內部以大理石鋪地,穹頂繪有創世畫,祭壇上供奉著鍍金屮字架與聖蘭良的聖髑。
兩側的彩繪玻璃窗透進細碎的彩色光線,哪怕是在外麵,都能聞到空氣中彌漫著熏香與燭蠟的混合氣味。
教堂前廳懸掛著法蘭與聖聯兩國的旗幟,禮官則在門口大聲唱名。
“尊敬的翁尼維阿城的教皇駕到!”
“尊敬的聖械廷的教皇駕到!”
“偉大的法蘭國王查理八世駕到!”
“花丘城大主教駕到!”
“大法官奎瓦林與哈迪斯烏斯駕到!”
在形形色色的馬車與騎隊中,一隊隊各方勢力依次進入會議場地。
清晨的清澈光線中,全體參會者起立,唱詩班用艾爾語吟唱《榮耀歸於父》。
兩位教皇同時手持福音書宣讀禱文,祈求“聖靈指引教會遠離異端”。
禱文宣讀完畢後,隨著主持者歇利的點頭,厚重的橡木大門關閉,宣告大公會議正式開始。
“諸賢人今日聚集一堂,為彌賽拉教之未來而傾儘心血,不過為了大公會議的合法性,可否先檢查代表的教區呢?”
按照先前商定的流程,大公會議出席成員,需要有本地教區多數教士或修道院長的簽字書。
眾人自然是一一接受查驗,可禮官到了這裡卻是一個拐彎,來到霍恩麵前:“不知霍恩閣下,是以什麼身份來參加此次大公會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