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的攻勢無影無蹤,另一名幫手的拳腳極儘剛猛,雙方甚至還有配合,即便是換成蘇承這樣經曆過戰場洗禮的武士,吃下這一套夾擊不是飲恨當場就是要遭受重創。
可他順著指示的方向揮刀,一道星火閃過,微光照亮了玻手中的短刃,下一刻它便受擊彈飛了出去。
刀勢在截斷之地忽然連綿,勁頭不止,出手的新黑衣人額間白發吹動,連忙收手,一個後躍避開了寬厚巨刃的橫掃範圍。
半空中,落下一片破布。
卻是剛剛被削下的衣角。
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出手角度,蘇承竟是峰回路轉,絕處逢生!就連他本人都沒想到這樣的一刀居然是自己剛剛親手揮出來的。
輕鬆寫意。
這名武士還未來得及欣喜和驚訝,下一道指令再次傳入他的耳中:“平中,三步……退!”
蘇承的身形暴退。
身前胸甲與短刃交擊,擦出一溜兒的火花,照亮了玻嬌小的身影。
下一刻她被迫俯身。
因為武士的橫掃又至!
緊接著,擅長拳腳的黑衣人再次出手……
就這樣,蘇承遵循著耳邊那一道道命令指示,或是揮斬的角度、或是發力的分寸、或是身下的步伐……一時間以一敵二,絲毫不落下風。
並且,武士的每一個交戰來回,都覺得越發的暢快,好似本就已經出類拔萃的刀術在原本的基礎上,又進一步完善圓融了一般。
“哈!”
他怒喝一聲。
在這一刀的揮砍之際,敵人以雙拳全力擊中了刀背的中段,這原是蘇承刻意掩蓋的空門。
可這一回,隨著他的發力,寬厚的劈刀在受擊後,不僅沒有偏離走勢,反而將敵人的雙掌直接震開。
再無破綻!
“嗖。”玻在關鍵時刻抓住了同伴的衣領,將他向後一拽,這才躲開了剛猛的刀勢。
免得將雙手留在此地。
這位蒙麵僅露著雙眼的反蓄奴者的瞳孔裡,似乎也透出一絲驚疑。
蘇承喘著粗氣。
半是疲憊半是興奮。
指示的聲音越來越近,越越來越明晰……而他早已聽出了,是之前白天時的那位刀客!
蘇承這才發覺與確認。
對方之前能夠一刀攔下他並非是巧合也並非是其全部的實力。
雖說當局者迷,在戰場之外旁觀有時候能看出許多對決者自身都無法察覺的破綻。
但要像這般以三言兩語的指點,就讓人足以對抗兩倍實力於自己的強敵……豈不是說光靠他的這份見解與刀術造詣,就抵得上另一個自己了嗎?
這已經不是宗師可以形容的了。
施察終於從沉重的簾帳底下爬脫出來,正好見證了這一幕:從遠處,一個頭戴鬥笠、身披長衣的刀客,一步步地走了過來,他的身後,一條修長矯健的大狗在歡脫跳躍,又緊緊跟隨。
對方的聲音,自然不是蘇承一個人才能夠聽到。
隻是這對施察而言,並不似蘇承那般是一件完全值得驚喜的事情……他的瞳孔微微顫抖,意識到追擊牧商的結局。
人家平安無事。
那奉命行事的武士們呢?
“我的天……”骸骨驛站的老板、漂流者湯大銳,腿都要嚇軟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事情,“這是發生了什麼?”
巨獸的骸骨下。
全副披甲的武士們,背縛雙手,被按在地上,押著跪成了一排。
這些在漂流者眼裡,聯合城最暴力武裝的象征,如今此刻,隻能夠卑躬屈膝。
那是湯大銳經營驛站以來。
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武士的身後。
是一群普通牧民裝束的人。
可是,在他們的皮裘下方,深藏著的卻是一套黑色的教袍,裹緊了堅實健壯的肌肉與鐵灰色的鋼鐵義肢。
一位白袍的女醫生哼著小曲幫忙照料激戰後的士卒戰士們,她便是隨隊的軍醫。
可是她做的工作,卻大多不是一般醫生的救死療傷。
而是在檢修破損的機械。
這位餘燼教團的實習醫生終於出師了,可鐘醫生覺得自己還是壓不過她,正好教團經過改造的戰士要隨大團長出征,一般的傷勢路夢甚至自己就能治,但他們身上的機械義肢部分一旦磨損還需要人保養維護。
於是,他乾脆將這頗有天賦、又精通血肉與機械交叉學科、隻是略有一點點怪癖的新徒弟,交給路夢來帶——初火在前,她多少也聽得點話進。
老武士自以為準備劫掠的是一支普通的,毫無抵抗之力的動物牧商。
可誰能夠想到。
不同於一般的行商。
這支隊伍,沒有一個閒人。
隻是,粗略掃視一下,科技獵人查德並沒有在其中。
“閣下……觀棋不語。”
那被玻攙扶著的黑衣人站穩身形,看向走來的刀客,單臂上揚擺出起手架勢,可整個人的身形還是蔚然不動,看起來頗有一番高人風範。
看在蘇承的眼裡,也不由得讓他剛剛興奮起來的興致,被澆上了一盆冷水,涼了半截。
明明見證了刀客神乎其技的指點功力,依舊能夠如此淡然……莫非是有什麼底牌未出?
細細想來。
蘇承在刀客的幫助下,能夠以一敵二,但也的確沒有可以真正傷害到對方的兩人。
有些時候,他自己都認為是發揮出了絕妙的一刀,可每到臨頭,都被敵人堪堪躲過。
倍感驚險。
武士拖著刀,向刀客來的方向後退了幾步,擺出防禦的架勢。
也守住主家。
蘇承也並非是孤陋寡聞之人,多番交手,他已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反蓄奴者。
那些試圖顛覆帝國、煽動民眾、不事生產的暴徒。
對方的行事如何,武士過去也隻能從官方報紙上了解,但對他們的實力,自己的確已經有了認識。
神行鬼蹤,不可小覷。
如果刀客隻是在見解上高人一等,而自身實力並未強過太多的話,他們聯手也未必可以穩穩壓製對方——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存在,有的人天生就更為適合教導而非實踐。
名師出高徒,可總也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路夢走上了前去,和蘇承並肩,他看了看這位武士,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我早已經在局中。”
聽在眾人耳中,兩個反蓄奴者明顯是想要勸退這位來曆不明的刀客,讓他不要摻和此事。
可他此言一處,又表明了立場,要與受襲者站在一起。
當下蘇承心有觸動,雖是在戰場上,可還是衝著他一抱拳,既是感謝此前對方出言相助,也是對他選擇的敬佩。
隻有施察,忽地渾身一顫。
想到了什麼。
兩位“反蓄奴者”對視一眼,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玻的手腕一翻,兩點銀光從中爆射而出。
直撲蘇承與路夢兩人。
“小心!”
蘇承當即出言提醒,同時橫刀擋在胸前、銀光的來路上。
在之前的交手中,他已經見識過了,這是那位女反蓄奴者拋出的短刃。
刃口雖細,在空中卻如蝴蝶飛舞,行蹤詭異不定。
令人防不勝防。
飛刃來勢極快,蘇承想要幫路夢一同接下,卻隻來得及擋下了自己的那枚,眼睜睜看著剩下的朝著對方的額間爆射而去。
武士的心中倒不十分擔憂,哪怕最極端的情況下,對方的實力與自己還隻是伯仲之間,他也足能閃身躲過……可下一刻,讓蘇承詫異的事情發生了,刀客並未拔刀,而是空手朝銀光直抓而去。
啪!
緊緊握住。
“你……”蘇承剛來得及開口,就見路夢的手掌緩緩打開——隻見在其中的並非鋒刃短刀,而隻是一枚圓圓的普通開幣。
麵額。
另一邊,撞上蘇承刀麵的物事也叮當落下,也是一枚開幣。
彆無二致。
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蘇承拖刀要追,可就在玻隔空甩出兩枚開幣的時候,她與同伴還見身影……
這一會兒,卻是哪還有人在?
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不用費力了。”路夢挎著刀上前,按住還想要搜尋的蘇承的肩膀,“反蓄奴者若是想要離開,在這種環境下,沒有人能攔得住他們。”
黑夜、混亂、骸骨廢墟……
正是他們天生的舞台。
路夢的定義並不算錯,當初兩位反蓄奴者受傷潛藏在鯊魚村中,幾大幫派合力搜尋都沒有結果。
如果不是他憑借對背景的了解以及從人際關係這樣的盤外招出發,炸出兩人躲在跳舞骨人中,想要光靠偵察就尋找出來,實在不易。
“噓——”他吹了聲口哨,小骨聞命在黑夜中躥了出去。
蘇承知道這是一條山地犬,最擅長巡獵搜尋,自己湊上去也幫不上什麼忙;而如果連山地犬都找不到反蓄奴者,那他們也隻能願賭服輸。
見狀,他也不再多說什麼。
何況還要擔心對方設伏。
兩位反蓄奴者可是沒有失去戰鬥力,並非倉皇逃竄。
“抱歉,主家受驚了,”蘇承扶起施察,“而且施恩老爺子他……”
這名武士其實並不了解狀況。
他隻是見到混亂,便來救駕而已。
這一會兒知道主顧的老家臣死於刺客之手,心中還覺得是對方忠心護主,由此而死——想必主家的心裡此刻正是難過。
蘇承主動攬下責任。
雖說,在遭遇了反蓄奴者的刺殺之後,最大的家主居然還能夠全身而退,尤其是在這種護衛們都差不多被掉離的時候……這樣的事情,在聯合城與反蓄奴者的整個對抗中都不多見,如果不擔心被報複,說出去怕也算是能揚名了。
隻是,蘇承的內心還有一絲疑惑與慶幸:整件事情,從邏輯上說得通,可在時機上未免有些太過巧合了些。
這時,施察忽地推開了蘇承的攙扶,踉蹌了一下就站穩了身形。
他先是強撐著以眼神勉勵了一番這位武士,而後環顧四周。
“這……”蘇承此前沉浸在戰鬥當中,這時順著主家的視線,才發現了那些受擒等待發落的同僚武士們,當下心頭一驚。
而施察早已預期。
他收攏視線,最後彙聚到一人的身上,正是剛剛過來支援的刀客。
——路夢。
這位貴族公子大踏步地走上前去,朝著他越來越近,可忽地速度就降低下來,直到徹底停住。
距離七步。
路夢靜靜的看著他。
蘇承則像是想起了什麼塵封的回憶似的,瞳孔驟然放大。
果不其然。
如他記憶中的禮節那樣,施察突然躬身下俯,雙手合握過肩,舉過頭頂——這古怪的姿勢,在聯合城的貴族世家中,卻正是下等貴族對上位者所行的大禮。
“主家……”北聯合城的佩劍貴族勢力消亡地差不多了,新生的穿袍貴族們更加隨性也更加市儈,蘇承已經很久沒有再見過這樣的禮儀,而施察在北方又是一個商人的形象,並不以自己的爵位示人。
但施察畢竟出身世家,雖說家族早已破敗,可越是家道中落,家教越是對這等繁文縟節異常在意,隻求在麵子上還能維護住最後的一點威儀,是以施察這會兒做來,竟也是一絲不苟。
可他行完禮後,並未起身,依舊維持著這幅模樣。
這對體力消耗極大,以至於施察的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但他還是不敢發言做聲。
“施老板,這是什麼意思。”到這時,路夢才開口。
蘇承注意到,麵對一位貴族的行禮,這位刀客神色平靜,語氣中不僅沒有諂媚或倨傲,還仿佛理所當然亦或是毫不在意……這並非是故作姿態就可以偽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地就這麼認為,絲毫不怵。
他意識到。
不管對方的身份如何,絕不似一開始自己認為的那麼簡單。
而自己的主家施察,明顯比他更早地察覺到這點。
“是我有眼不識泰山。”這位貴族的身軀還微微顫抖著,“但恕我直言,我並不知道您的身份,也無意叨擾諸位的‘行程’……”
這時,一聲輕笑打斷了他:
“科內說你有識人之能,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施察一愣,一張塑料卡片突然飄忽著落到了地下,正好進入他俯身不敢抬頭的視線。
隻見,上麵烙印著一行文字:
商人行會,二級特許經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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