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你也彆忘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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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拂竹葉,也吹動那桃色的發帶。發帶極輕極薄,被風勾著卷著,似藤蔓的觸須尋找著立足之地,四處試探張揚。

一如沈青綠此時的心情。

她為什麼不能?

慕霖長得那麼像她的……

水氣驟然在她黑漆且大的眼睛裡凝結著,越積越多,不停地打著轉,可憐而倔強著,就是不肯落下來。

她仰著豔色的芙蓉麵,淚眼朦朧地望著眼前的人。不是為了博取同情,而是莫名其妙覺得委屈。

半晌,理智歸籠,控訴道:“你欺負我!”

這幾個字如同從天而降的隕石,落入幽穀中的死水潭中。

慕寒時冰冷的眸中,終於有了波瀾。

他似是皺了一下眉,不知是嫌棄沈青綠的言行,還是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那清逸之中隱約可見的病色,呈病態之感。

“不是你的東西,不要去爭去搶,否則隻會自食其果。”

說完這句話,他瞬間沒了蹤影。

沈青綠驚歎於他的來無影去無蹤,眼底慢慢浮起嘲弄之色。

還真是巧了!

有些東西就是她的,她去爭去搶都是應該。

她聞著竹子特有的清氣,再次繞過竹林時,不期然有種錯覺,仿佛這不是一條普通的路,而是她另一條人生路。

從福利院到新家的路,她走了八年。

新家非常的好,獨門獨幢的房子,前麵種著一小片竹林。

萬物生機競相奔騰的時節裡,新筍已經抽長嫩綠的枝葉,老竹的青,與新竹的綠,融合在一起。

玉竹般溫和清秀的少年站在門口迎她,第一話是:“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哥哥。”

哥哥……

命運改變的那一天,哪怕是後來很多年再去想,都不是尋常。

異世重生為人,換了身體,換了心,但記憶中的美好永遠不會消散。

視線被水氣迷離之時,她的眼前出現有幾分熟悉的臉,忽然覺得如夢一場。

慕霖遠遠看到竹林邊上的她,那麼的形單影隻,那麼的茫然無措,那麼的楚楚可憐,水洗般的黑玉石眼睛,一下子讓人沉淪其中。

“阿離姑娘,原來你在這裡。”

“我在哪裡?”她喃喃地問,是在問慕霖,也是在問她自己。

慕霖以為她走迷了道,有些奇怪她身邊為何連個下人都沒有,“阿離姑娘,你彆怕,這裡是侯府,你不會走丟的。”

是啊。

她不會走丟,哪怕是死了,也還能穿越到有故人影子存在的地方。儘管隻有幾分像,於她而言,已足夠慰藉。

“棠兒姐姐說去個地方,讓我等她。我等了許久不見她,便來找她。你看到她了嗎?”

這個說辭和玉流朱的完全相反,慕霖下意識皺眉。

“你是說她先走的,讓你等她,你久她不至,所以來找她?”

她重重點頭,看上去天真而懵懂。

慕霖不由得更信她,對玉流朱的印象難免不好,“她應該知道回去的路,我先送你回去。”

繞過這片竹林,再走一段路就到園子,才進園子沒多久,迎麵碰到玉流朱,還有那位之前給她們領路的侯府丫環。

玉流朱在看到他們在一起的刹那,臉色幾變。

錦藍華服的少年,正是風華正茂之時,俊朗而沉穩,行走間不缺習武之人的利落,亦有世家公子的貴氣。

這曾是令她芳心傾向的人,哪怕佳偶成怨偶,哪怕重活一回,她還是不忿,還是不平。

“慕世子,我表妹心智不全,不知男女大妨,難道你也不知嗎?若被人瞧見你與她獨處,她的閨譽豈不受損?”

“我……”慕霖想說,這是侯府,他儘的是主子之誼,卻也知身為一個外男,他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確實有些不太妥當。“是我一時情急,沒想那麼多。”

玉流朱見他認錯,不覺氣順,反而更加鬱悶。

夫妻結怨,他從未認過錯,而今因為彆人,他竟然會低頭。

那自己算什麼?

“慕世子一句情急,便能想做就做什麼嗎?你將我表妹置於何地?你將我置於何地?”

“玉姑娘,你們都是我侯府的客人,客人在府裡不見,我身為主子的幫著尋找,難道不是應當嗎?你為何說話如此難聽,可是我做過什麼讓你不滿之事?”

“你做了什麼,你不知道嗎?”上輩子的怨與恨,一股腦充斥在玉流朱的心間,她酸脹著,痛苦著,“慕世子,我們是什麼關係,你不知道嗎?你捫心自問,你是怎麼對我的,難道我不應該不滿嗎?”

口頭的婚約,也是婚約,外人不知,他們當事人卻是知道的。

慕霖一時無話,同意親事的人是他,不想繼續緣分的人也是他。從這一點而論,他確實該被罵。

良久,他說:“對不起。”

一句對不起,化不去玉流心裡的怨恨,更像是火上澆油,讓她壓不住自己的情緒。她目光的怨,神情中的憤,清楚可見。

沈青綠看著他們,隻覺得這一切都透著說不出來的荒誕。

她環顧四周,想看清楚這到底是在哪裡,最後視線落在那個侯府丫環身上。那丫環低著頭,手裡還端著茶。

茶已涼,熱氣不再。

一口茶下肚,涼意在她胃裡翻滾著,讓她的五臟六腑都跟著冷卻。

玉流朱一腔的怨憤,在看到她沒事人般地喝著茶時,不知為何堵住,發不出來也壓不下去,不上不下地卡著。

“阿離妹妹,我不是說過讓你彆亂跑,我……”

“你說去前麵看看,我等了很久你都沒回來,我去找你,好像聽到你和一個男人說話,那男人……”

玉流朱聞言,心頭一跳,“你定是聽岔了!”

說完,竟不敢去看慕霖的臉色,拉著她就走。

她也不掙紮,等遠離慕霖的注視後,才將其甩開,一雙幽漆而略顯空洞的眼睛,像是不見底的暗淵,神秘莫測又恐怖陰暗。

“我看見了。”

“你說什麼?”玉流朱變了臉,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目光陰惻,卻不清明,叫人看不透,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傻。

“我看到和你說話的那個人……”她裝作努力回想的樣子,望著天。

“你說的是那個人哪。”玉流朱篤定她就算是真的看見,也不可能知道慕寒時的身份,誆她道:“我急著找你,隨便找個侯府的家丁問路而已。”

她“哦”了一聲,像是信了。

果然是個傻的。

玉流朱暗自想著,一觸及她夭桃般的臉,又覺得不適。

一個癡兒生成這樣,當真是暴殄天物。

“阿離妹妹,我知道你很多事都不懂,但有些事我還是想告訴你。你是罪臣之女,出身不好,哪怕是長相不錯,正經人家的男子也不會娶你為妻,若是傳出什麼閒話來,你隻能是做妾。”

“什麼是妾?”她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一臉茫然,尤顯美貌天成,無瑕無垢,堪比少見天光的美玉。

玉流朱越看越不舒服,不覺滋生出嫉妒來,以及由心而出的煩躁,糾纏在一起,化成言語的尖刺。

“妾等同於下人,可買賣打殺。姑姑含辛茹苦養你多年,你萬不能落到那般地步,讓她傷心失望。”她掐了掐掌心,厲色不悅,“若是沒有你,姑姑何至於如此辛苦。”

“我是罪臣之女,我隻能做妾……”沈青綠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低頭自言自語著。

過了一會兒,她像是醍醐灌頂般抬起頭來,猛然之間疑似神清智明,“棠兒姐姐,我記住了。”

很快她眼底的清明隱去,一片黑漆,“你也彆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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