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亂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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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裡景致錯落,曲轉幽回拐彎不見。

那一桃紅一綠的身影將將遠去,藍衣少年從藏身之處出來,停留在她們之前的位置,久久地站立著,不知在想什麼。

風又起時,他才出了園子。

侯府的花廳內,客人已經離開,寧氏和江映水婆媳二人正在說話。她們將將聽完那丫環的稟報,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臉的若有所思。

江映水歎了一口氣,道:“九叔看重阿霖,阿霖找他說情,他不忍拒絕,才想著讓我們見上一見。如今人也見了,確實是神智未開,逛個園子都能跑丟……”

“祖母,娘。”慕霖掀簾進去,鄭重道:“阿離姑娘不是自己跑丟的,是玉姑娘有事離開,讓她等著。她久等不著,想著去尋玉姑娘,這才走岔。”

“棠兒在侯府能有什麼事?”寧氏眉心一緊,看了一眼那丫環。

那丫環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江映水也皺著眉,望著自己兒子的目光有很是無奈,“當年魑王殘害手足,陛下險些被其所害,對其深惡痛絕。蘇家是魑王黨羽,那孩子縱是姓玉,流的卻是蘇家的血,苟且偷生還自罷了,若真嫁入侯府,引得陛下注意,我慕家該如何自處?”

“九叔……”

“阿霖,你九叔疼你,你卻不能不懂事,讓他為難。一麵之緣而已,你也不過是去玉府時見她一回,將她當成棠兒。可你也見到了棠兒,哪能繞不過來呢?”

寧氏聽著,頻頻點頭。

“我慕家結親,並不看重門第,但一是人品,二是家世清白,那孩子神智不全,還是罪臣之女,兩者都不占,不是良配。”

她說慕家結親不重門第不假,因為江映水就是商賈出身。

江映水看向她的目光,滿是敬重與感激,再看自己的兒子,隻覺得頗為頭疼,“阿霖,你若真沒看上棠兒,也無需繞這麼個大彎子,左不過沒有定親,親事作罷便是了。”

“我……”慕霖聲音低下去,“我確實沒看上玉姑娘。”

寧氏聞言,眉心收得更緊了些。

“我瞧著棠兒那孩子委實不錯,知書達理,懂事穩重,被她娘教得極好。阿霖,你要不要再想想?”

慕霖堅定地搖頭,說了些告罪勞煩的話後,情緒不佳地告辭。

過園子,繞竹林,琴聲由遠及近,高山流水的悠揚突地高亢,似急流湧入峽穀,一時轉彎一時橫衝,翻滾奔嘯直擊人心。

他躊躇著,不好去打擾。

驀地,琴聲戛然而止。

不一會兒,門從裡麵打開,管事將他請進去。

他一眼就看到站在竹林圖前的人,雪色的素衣,那麼的淡然,那麼的平靜,仿佛方才聽到的琴聲是他的錯覺。

慕寒時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我今日見到玉家姑娘,與你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九叔!”慕霖萬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我對玉姑娘無半分意思,他是玉敬良的妹妹,我也隻將她當成妹妹……”

“妹妹?”慕寒時轉過身來,氣勢一時森寒,“你未曾了解她,未曾與她相處過,怎知自己僅是將她當成妹妹?”

慕霖從未見過他情緒外露至此的模樣,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九叔,我……我自己的心意,我應該是知道的……”

“你不知道!”他垂下眼皮,如冬雪將至。“人有的時候太過固守初心,而自欺欺人。阿霖,你與她或許是前世注定的姻緣,當珍之惜之,莫因無關緊要的人或是事,誤了自己的判斷。”

“九叔,阿離姑娘不顧自己的性命替我擋箭,您親眼所見,她不是無關緊要的人,她……”

“阿霖,你要記住,你和玉姑娘的口頭婚約未真正解除之前,旁的女子與你而言,皆是無關之人。至於那個玉離,她是魑王黨羽之女,對慕家百害而無一利,你莫要再去招惹。”

涼風從半開的窗掃進來,寒意透人皮骨,再沁入五臟六腑,將少年郎最為旺盛的熱血與情愫吹冷。

半晌,慕霖低低地應了一句,“侄兒知道了。”

他失落地離去,似被霜雪壓彎的當年青鬆,雖已初長成,卻還尚且有幾分稚嫩,不堪經受突如其來的暴雪寒霜。

“主上向來最為看重世子爺,先前還想著如他所願,為何改變心意?”那管事上前來,替慕寒時披上大氅。

藏青色的大氅,與雪色分外的相得益彰。

慕寒時攏了攏大氅的襟領,“難得他喜歡,我原本也想成全他,但是今日見了那玉姑娘,方才覺得他的喜歡,可能也沒那麼重要。”

那管事訝然,“主上竟然對那玉姑娘如此另眼相看,她必是有過人之處。”

“有些人沒什麼特彆的地方,僅是活著,便是你的救贖。”慕寒時幽冷的視線上移,定在那竹林圖上,“或許是她合了我的眼緣。”

瑞安居內,氣氛凝重。

謝氏端正而坐,厲目看著跪在地上的秋露。

秋露眼睛腫著,低頭哽咽,“奴婢該死,想著出門做客,身上抹些新買的百合花露,誰成想手沒穩住,一下子全灑在身上,沒想到犯了侯夫人的忌諱……”

她一邊說著,一邊偷瞄沈青綠。

沈青綠一副狀況之外的呆木樣,仿佛根本不知她在說什麼。

“老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求您責罰。”她伏著身體,小聲啜泣起來,心下卻是長長鬆了一口氣。

謝氏眼中的淩厲漸散,最後化成一聲歎息,“起來吧,這事說到底原也怪不上你。”

當主子的都不知道的忌諱,做下人的從哪裡知道?

沈琳琅皺著眉,麵有愧色,“我與她相識多年,竟不知她聞不得百合花的味道,說起來這是我的疏忽。”

“娘,這事哪能怪你,實在是慕夫人瞞得緊,這些年竟是半點風聲沒露,可見心思之深。”玉流朱似在安慰她,卻是在出自己心中的惡氣。

婆媳之間微妙的矛盾,在她被慕霖冷落之後徹底撕破。她忘不了江映水人前裝關心,人後對她冷眼相對的樣子,言辭如刀,刀刀見血。

說她不配用侯府的東西,不配用碳取暖,不配吃好的,不配占著侯府世子夫人的位置。她的自尊和驕傲完全被對方踩在腳下,肆意地踐踏著。

“有意結親的人一直是慕老夫人,慕夫人怕是根本不願意……”

門外傳來玉晴雪請示的聲音,人掀簾進來之後,神色擔憂地走向沈青綠,問道:“今日侯府之行,可還順利?阿離沒給你們添麻煩吧?”

沈青綠當她是空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氣極,惱極,尤其是在看到玉流朱那一身的衣著裝扮,被襯得黯然失色之後,更是由惱生了恨。

“母親,娘,棠兒的親事可是說定了?”

謝氏和沈琳琅聞言,麵色齊齊一沉。

今日會麵,從頭到尾寧氏和江映水都沒有提過親事,連半句都沒有。

好幾次謝氏沒忍住,想將話扯到議親之上,寧氏似是沒聽懂,而江映水則說了一番頗為耐人尋味的話。

她說:“阿霖一去就是三年,我這心裡確實不得安生。眼下他回了家,我便想著親自照顧他幾年,好好彌補一二。”

當娘的要親自照顧兒子,聽著似乎沒有什麼不對,然而往深裡一想,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想讓兒子晚幾年再成親。

謝氏最是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麵對玉晴雪飽含期盼的目光,隻能無奈搖頭,“慕老夫人和慕夫人都沒有提。”

玉晴雪眼神都變了,憤怒和不甘交錯著,卻還要生生壓著,像是安慰沈琳琅,“嫂子不必擔心,你與侯府自來交好,說好的事定然不會有變。”

沈琳琅挺無奈的。

女兒突然不想嫁,侯府那邊明擺著心思有變,這門親事或許……

她琢磨不透侯府要見沈青綠的意思,看著那張似是一無所知,卻異常貌美的臉,猜測之餘又生出憐憫之情。

“棠兒的事,我心裡有數。阿離也到了年紀,若有合適的人家,我會幫著留意,正兒八經地將她嫁出去。”

“我不嫁人!”沈青綠突然出聲,似懂非懂地喃喃著,“我隻能做妾。”

“阿離!你說什麼?”謝氏驚愕之餘,猛地想到這孩子哪裡知道什麼是妾,必是不知從哪裡來的,“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

沈青綠重重點頭,一指麵色已變的玉流朱,“她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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