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充滿了荒誕和超現實主義的帶女朋友上學的經曆,給吳桐那顆本就已經飽經滄桑的可憐心臟,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
整個白天他都像一個懷裡揣著一顆定時炸彈的拆彈專家,全程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和戒備。
他上課的時候,根本不敢抬頭看黑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個被他用身體死死地擋住的書桌堂裡。
他怕,他那隻好奇心旺盛的寵物貓,會突然從書包裡探出頭來,然後對著全班同學,發出一聲石破天驚的“喵~”。
他怕,她會覺得書包裡太悶了,然後從那條小小的縫隙裡,悄悄地伸出一根,充滿了彈性的滑膩的暗紅色的……觸手。
他甚至,連午飯都不敢去食堂吃。
他隻是在下課的時候,像一個做賊的,偷偷地從書包裡,掏出自己早上特意為她留下的半根火腿腸,然後像喂食一隻珍稀的保護動物一樣,小心翼翼地塞進了那個黑暗的“巢穴”裡。
他感覺自己這一天下來,比他同時打三份工還要累。
他的精神,已經繃緊到了快要斷裂的邊緣。
所以,當他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像一個逃犯一樣,背著那個罪惡的書包,衝回家裡時。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那隻,還在書包裡安安穩穩地睡大覺的罪魁禍首,給小心翼翼地掏了出來放在了床上。
然後他就站在床邊,雙手叉腰,擺出了一副他自認為是最嚴肅最具有“一家之主”威嚴的姿態,對著那隻,剛剛才睡眼惺忪地變回了少女形態的、還在一臉無辜地揉著眼睛的風信子,開啟了他那充滿了悲憤和決絕的說教模式。
“……不行!絕對不行!”他揮舞著手臂,用一種充滿了不容置喙的堅決的語氣,對著她,宣布著他的最終判決,“……風信子!我跟你說!明天!明天你絕對!絕對不能再跟我一起去上學了!”
風信子歪著頭,那雙剛剛才睡醒的紅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對於他這種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的行為的純粹的困惑。
“……為什麼?”她用她那清冷的聲音,平靜地問道,“……根據我的數據記錄,我今天的偽裝行為,完成度為百分之百。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沒有進行任何非必要的物理形態變化。整個過程,是完美的,是無懈可擊的。從結果上來看,我的優化方案,是成功的。”
“……成功?!你管這叫成功?!”吳桐感覺自己都快要氣笑了!他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在房間裡來來回回地踱著步,用一種充滿了控訴和抓狂的語氣,對著她,大聲地咆哮道!
“……你知道我今天一天是怎麼過的嗎?!我連頭都不敢抬!我連課都不敢聽!我滿腦子都在想,你會不會突然跑出來!你會不會突然變成觸手!我……我感覺自己都快要精神衰弱了!”
“……而且!”他停下腳步,用一種充滿了血淚控訴的眼神,死死地瞪著她,“……最重要的是!”
“……你,太可愛了!”
“……嗯?”風信子那雙紅色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讚美的明顯的疑惑。
“……對!就是太可愛了!”吳桐用一種,近乎於破罐子破摔的悲憤的語氣,承認了這個,讓他羞恥無比的事實,“……就算你安安靜靜地待在書包裡,我……我還是會忍不住地,去想你!”
“……我會想,你現在,是不是睡著了?睡姿可不可愛?”
“……我會想,你是不是餓了?要不要給你喂點吃的?”
“……我甚至,還會忍不住地,想偷偷地,把手伸進書包裡,去……去摸一摸你那毛茸茸的耳朵……”
他越說聲音越小。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正在對著自己的女兒,坦白自己那些充滿了“變態”氣息的“猥瑣”念頭的……無可救藥的人渣父親。
“……總之!”他猛地抬起頭,用一種充滿了最後的決絕和悲壯的語氣,對著那個,已經因為他這番充滿了癡漢氣息的“真情告白”而陷入了某種“邏輯混亂”狀態的風信子,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你這樣,會嚴重地影響我學習的!”
“……我……我完全無法,把我的注意力,集中在那些,該死的函數和公式上!”
“……所以!為了我們那個,充滿了美好未來的崇高理想!”
“……從明天開始!你!必須!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裡!哪裡也不準去!”
“……聽見沒有?!”
風信子沉默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正為了自己的“學習大業”,進行著嚴肅抗議的她的少年。
她那顆,一直以邏輯和效率為最高行為準則的核心,又一次地被他這種,充滿了她無法理解的人類式的矛盾和可愛的行為,給弄得……一團亂麻。
她看著他那雙,充滿了拜托了求求你了的哀求的亮晶晶的黑色眼睛。
她那顆冰冷的核心,又一次地不受控製地軟了下來。
好吧。
既然,這是她的英雄,為了他們那個美好未來,而提出的……鄭重請求。
那她作為他最聽話最貼心的女朋友,似乎……
也沒有什麼,可以拒絕的理由。
於是,在吳桐那充滿了忐忑和期盼的注視下。
那個讓他頭疼了一整天的小祖宗,終於緩緩地,帶著一絲顯而易見,萬般不舍的委屈,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吧。”
“……既然,這是你的命令。”
“……那,我會乖乖地,待在家裡。”
“……等你回來。”
解決完作業後,疲憊感像洶湧的潮水,瞬間就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他甚至連澡都顧不上再洗一遍,隻是草草地用毛巾擦了擦臉和手,就一頭栽倒在了那張小小的床上,幾乎是在腦袋沾到枕頭的那一瞬間,就沉沉地人事不省地睡了過去。
這一次,他睡得格外的香甜,格外的沉穩。
因為風信子,在他睡著後悄悄地從自己的核心裡,分泌出了一絲微乎其微的具有深度助眠和神經修複功能的神經抑製素,無聲無息地注入到了空氣中。
她要讓他,做一個最甜最美的夢。
一個,沒有任何煩惱和憂愁的、隻有她和他存在的夢。
當確認了她的少年,已經徹底地進入了最深層次的睡眠狀態,無論外界發生什麼都不會再被驚醒後——
那個一直安安靜靜地,像一尊優雅的雕塑般坐在床邊的少女,臉上那副充滿了“乖巧”和“順從”的偽裝麵具,才終於緩緩地悄無聲息地褪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屬於掠食者的、充滿了絕對的掌控感和饜足感的冰冷的寧靜。
數十根粗細不一的暗紅色觸手,像一群終於掙脫了束縛的饑渴的蟒蛇,悄無聲息地從她的背後、裙底、甚至是肋骨的縫隙間,瘋狂而又……溫柔地湧了出來。
它們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群擁有著獨立生命的活物,狂亂而又充滿了秩序地舞動著,交織著,將這間小小的破舊的臥室,瞬間就變成了一個,充滿了克蘇魯式恐怖美學的、獨屬於她的……巢穴。
一根最粗壯的觸手,悄無聲息地滑到了吳桐的身下,然後用一種充滿了無限珍視的力道,將他那瘦削的身體,連同那床薄薄的被子纏了起來。
緊接著更多更細小的觸手,像最輕柔的絲帶,像最纏綿的藤蔓,一圈……又一圈地,帶著一種充滿了宗教儀式感的虔誠,將睡夢中的少年從頭到腳,從脖頸到腳踝,都完完整整地、密不透風地包裹了起來。
她們纏繞著他那清瘦的腰身,感受著那層薄薄的衣料下平穩而又有力的心跳。
她們撫摸著他那線條乾淨的下頜,感受著那細微的因為呼吸而產生的震動。
她們甚至還調皮地,用最柔軟的尖端,輕輕地、像羽毛一樣掃過他那因為放鬆而微微張開的嘴唇。
風信子就這麼,用自己的身體將她那沉睡中的珍寶,完完整整地擁抱在了自己的世界裡。
她那顆,屬於怪物的冰冷的核心裡,被一種,巨大而又空虛的滿足感徹底地填滿了。
然後,她開始了他例行的每天晚上必不可少的睡前故事和愛意傾訴環節。
她那雙的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個,被自己用觸手牢牢地包裹在懷裡的睡臉。
她用一種,隻有她自己才能聽見的、充滿了寵溺和偏執的低語,開始在他們兩人之間,這片絕對私密的領域裡,進行著她的彙報和獨白。
“……吳桐,我的吳桐。”
“……你今天,睡得很香呢。是因為我給你準備的‘安神香薰’嗎?根據分析,這種濃度的抑製素,可以有效地修複你因為白天的過度焦慮而受損的神經元。你應該,多睡一會兒。”
“……你今天,在學校裡,一定很累了吧?你看看你,眉毛又皺起來了。”
一根小小的觸手,像一根最精準的畫筆,無比輕柔地將他眉間那淺淺的褶皺,一點一點地耐心地撫平了。
“……都怪我。我不該提出那個,雖然‘理論上完美’但卻會‘增加你的精神負荷’的寵物貓方案的。我看見了,你今天,一整天的心率,都處於一個‘非正常’的偏高水平。這是我的失誤。我記錄下來了。下一次,我會製定出,一個更加完美的、絕對不會讓你再感到一絲一毫焦慮的保護方案的。”
“……不過,說真的。你今天,因為我而臉紅的樣子,真的……很可愛。”
“……你的心跳,在那一瞬間,飆升到了一百三十七次每分鐘。你的腎上腺素水平,也出現了明顯的波動。你的皮膚溫度,也升高了零點七攝氏度……”
“……我把這些數據,都儲存起來了。這些,都是你,喜歡我的證據。我很喜歡收集這些證據。它們讓我覺得……很安心。”
她像一個正在整理著自己最心愛的標本收藏的、一絲不苟的科學家,將那些,白天裡收集到的屬於他的每一份細微的“數據”,都拿出來,仔細地一遍又一遍地在意識裡回味著,分析著。
“……你今天,又拒絕了我養你的提議呢。”
“……你總是這樣。明明那麼弱小,卻又總是,固執地想要,用你那副小小的肩膀,來保護我。”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對我喊著你是我的男人的時候,你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充滿了責任感和保護欲的能量……”
那根,一直在他脖頸間遊移的觸手,緩緩地向下滑動,然後像一條好奇的蛇,悄無聲息地,鑽進了他那寬大的t恤的領口裡。
它輕柔地,貼上了他那溫熱的胸膛。
“……那對我來說,是比我那天晚上,吞噬掉的那整個園區的生命能量,還要……美味一百倍的……”
“……最高品質的……”
“……食糧啊。”
她深深地,陶醉在了這種由她自己所創造的絕對親密的氛圍中。
她用她那無數根冰冷的觸手,不知疲倦地,撫摸著,感受著,描繪著,她懷裡這具,溫熱的脆弱的,屬於她的唯一的、鮮活的身體。
“……我有時候,真的很想。”
“……很想,就這樣。”
“……將你,一點一點地,吞進我的身體裡。”
“……讓你的骨頭,成為我的骨頭。”
“……讓你的血肉,成為我的血肉。”
“……這樣,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這樣,你就再也不用,去那個充滿了垃圾的學校了。”
“……這樣,我就再也不用,擔心你會離開我了。”
但是……
她又想起了,他說過的,那些她無法理解卻又讓她無比著迷的屬於“人類”的“約定”。
秋天的落葉。
甜膩的。
幼稚的跳房子遊戲。
遊樂園的摩天輪。
她那顆,充滿了毀滅和占有欲的冰冷的核心裡,又一次地不受控製地軟了下來。
“……算了。”
她用一種,充滿了無奈和無限寵溺的語氣,輕輕地歎息著。
“……誰叫……”
“……我最喜歡,看你,為了我而努力的樣子了呢?”
她將那些,蠢蠢欲動的黑暗的念頭,又一次地強行地壓了回去。
然後,她用一根最細小的觸手的尖端,像一枚最溫柔的印章,輕輕地印在了他那安睡著的嘴唇上。
印下了,一個,獨屬於她和他的、充滿了怪物式的偏執和深情的……
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