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用自己那充滿了怪物邏輯的溫柔,將她心愛的少年哄入最深沉的夢鄉後,風信子那顆一直在高速運轉的核心,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空隙。
她安安靜靜地,用數十根觸手將吳桐包裹在自己的世界裡,像一個守護著稀世珍寶的巨龍,享受了長達一個小時的絕對寧靜的“充電時間”。
在這段時間裡,她將自己從那個“電詐園區”裡吞噬來的龐大的駁雜的生命能量和記憶數據,又一次地進行了徹底的梳理和歸檔。
然後,當她那顆冰冷的核心將所有的數據都處理完畢後,一個被她暫時擱置了的、被標記為“高優先級”的“曆史遺留問題”,又一次地,浮現在了她的意識海裡。
——李哲,和他的那四個小弟。
——還有,吳大勇。
這些,曾經被她判定為垃圾和威脅源,並進行了物理清除的碳基生物,雖然已經從這個世界上徹底地消失了。
但是。
風信子很清楚。
她的吳桐,雖然嘴上不說,雖然每天都在努力地用忙碌和微笑來偽裝。
但是,在他的潛意識深處,他其實,一直都在為這些“失蹤案”而偷偷地感到……
擔心和害怕。
他怕,那些警察會找上門來。
他怕,她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秘密,會被發現。
風信子知道,他還對那個,被稱之為“父親”的男人,抱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可笑而又可悲的……名為“親情”的幻想。
他雖然恨他。
但是他潛意識裡,或許並不希望他真的,就那樣不明不白地……死在外麵。
“……真是麻煩的,碳基生物啊。”
風信子用她那充滿了寵溺和無奈的低語,在他們兩人之間這片絕對私密的領域裡,自言自語著。
她用一根細小的觸手,輕輕地描摹著吳桐那安睡著的輪廓。
“……總是,被這些毫無意義的、名為情感的冗餘數據,所困擾。”
“……明明,隻要將那些,會讓你產生負麵情緒的‘bug’,都徹底地‘刪除’掉,就好了啊。”
“……但是,你又會因為這些‘bug’的消失,而產生,新的負麵情緒。”
“……人類的情感回路,真是這個宇宙中,最不合邏輯的充滿了悖論的失敗的設計。”
她像一個正在研究著某種世紀難題的頂尖科學家,對著她懷裡這個,她永遠都無法徹底解析的“研究對象”,進行著她那充滿了“怪物邏輯”的學術吐槽。
“……不過,算了。”
她那雙紅色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充滿了“拿你沒辦法”的溫柔的光芒。
“……誰叫,你的這些‘bug’,在我看來,也……那麼的可愛呢?”
“……所以,”她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種,充滿了絕對的掌控感和自信的篤定,“……就讓我,來幫你,把這些,煩人的曆史遺留問題,都徹徹底底地,用一種,最完美的絕對不會再讓你產生任何一絲煩惱的方式……”
“……修複好吧。”
因為吞噬了那個詐騙園區裡的那些人類,她所獲得的龐大的能量,已經讓她的身體再一次地進化了。
現在的她,已經擁有了更加強大的“分裂”和“擬態”能力。
她可以,輕易地創造出擁有著獨立行動能力的、完美的分身。
於是——
在她的指令下,數團銀紅色史萊姆狀的分裂體,悄無聲息地從她那本體上鑽了出來。
它們像幾滴擁有著生命的粘稠的水銀,在地板上蠕動著,彙集著。
然後,它們像一群訓練有素的特種兵,悄無聲息地,滑進了那間充滿了水汽的狹小的浴室裡。
它們順著那個,冰冷的地漏的縫隙,像液體一樣,毫不費力地,就融入了這棟居民樓那錯綜複雜的、充滿了汙垢和黑暗的下水管道係統裡。
它們在那片,屬於人類文明的陰暗的“裡世界”裡,飛速地穿行著。
幾分鐘後。
在距離這裡幾公裡外的一條,空無一人的深夜的街道上。
五個濕漉漉的、散發著下水道臭味的銀紅色的史萊姆團塊,從一個冰冷的鐵質的窨井蓋的縫隙裡,悄無聲息地,滲透了出來。
然後,在皎潔的月光下,那五個蠕動著的團塊,開始以一種充滿了怪誕感的姿態,迅速地膨脹、拉伸重組……
骨骼,肌肉,皮膚,毛發……
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內,那五個史萊姆團塊就變成了五個,赤身裸體的因為剛剛接觸到微涼的空氣而微微顫抖著的……
年輕的人類男性。
——正是,李哲,和他的那四個早就已經被消化得連dna都沒剩下的……小弟。
他們麵無表情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頭。
……
而在那間,充滿了溫馨和寧靜的小小的臥室裡。
另一團,稍大一點的史萊姆分裂體也從風信子的身上分離了出來。
它沒有離開這個房子。
它隻是悄無聲息地,蠕動到了那個屬於吳大勇的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灰塵的充滿了煙臭和酒臭味的房間門口。
然後,它也開始迅速地變形。
很快,一個高大的臃腫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宿醉後的憔悴的中年男人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房間裡。
——吳大勇。
這個,所謂的“吳大勇”,像一個真正的夢遊者一樣,推開了自己房間的門。
他熟門熟路地從那個亂七八糟的衣櫃裡,找出了一套,皺巴巴的衣服和褲子,然後麻利地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無論是,那個麵無表情站在深夜街頭的“李哲”。
還是這個,剛剛才“浪子回頭”的“吳大勇”。
他們,都隻是披著那些早就已經死去的“人類”的樣貌的……
風信子而已。
他們都是她。
也是她為了安撫她那隻,總是愛胡思亂想的愛人,而精心製作的即用即拋的……
完美的……
人偶。
於是,就在那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裡,一幕足以被載入都市傳說史冊的、充滿了超現實主義和黑色幽默的詭異景象,悄然上演了。
彼時,剛剛從ktv裡嘶吼完最後一首《死了都要愛》的社畜小王,正晃晃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掏出手機,準備刷一刷短視頻來消解一下明天又要上班的萬古愁。
就在這時,他的酒意朦朧的眼睛,突然瞥見了街角處,緩緩走來的幾個……奇怪的身影。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以為是自己喝多了出現了幻覺。
但是,沒有。
那五個身影,依舊在不緊不慢地,向著他這個方向,走過來。
他們……他們好像……沒穿衣服?
小王的酒,在一瞬間,就醒了一大半。
他瞪大了眼睛,像一個看到了ufo的農場主,死死地瞪著那五個,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白花花的、赤身裸體的……男人。
他們排成一排,以一種整齊劃一的、如同軍人閱兵般的僵硬的姿態,麵無表情地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他們的眼神空洞而又呆滯,就像是五具剛剛從停屍間裡集體出逃的、被操控的行屍。
“……我我我……我操!”小王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要炸開了!他手裡的手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都渾然不覺,嘴裡發出了充滿了顫音的驚呼,“這……這是什麼情況?!生……生化危機嗎?!還是……哪個精神病院的院牆,又塌了?!”
他這聲充滿了恐懼的驚呼,也驚動了附近幾個同樣是夜歸的路人。
一個剛剛從網吧包夜出來的戴著黑框眼鏡的大學生,一個推著小車賣深夜烤串的大叔,還有一個穿著性感短裙畫著精致妝容的失足小姐姐,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那五個,正在馬路上進行著“裸體遊行”的變態。
然後,整個街角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緊接著,就是一陣,壓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的媽呀!”那個烤串大叔手裡的肉串都嚇掉了,他用一種看到了世界末日的眼神,指著那五個人,聲音都在發抖,“這……這光天化日……哦不,月黑風高的!這……這簡直是傷風敗俗!道德淪喪啊!”
“……不……不對勁!”那個大學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用一種充滿了“柯南”附體的冷靜和分析的語氣,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看他們的表情!他們的眼神!根本就不像是正常的喝醉了酒的暴露狂!他們……他們就像……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給控製了一樣!”
“……哎喲喂,我的老天鵝啊!”那個小姐姐更是嚇得花容失色,她一邊飛快地從自己的小包裡掏出手機,一邊用一種又害怕又興奮的語氣尖叫道,“……這……這可比我在網上看的那些,刺激多了!不行不行!我得趕緊,拍下來!發到我的‘姐妹群’裡!讓她們也開開眼!”
於是,在那個充滿了詭異氣氛的街角。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幾個路人,像是在圍觀什麼珍稀的野生動物一樣,小心翼翼地從不同的角落裡探出頭來。
他們一邊七嘴八舌地,用一種充滿了恐懼和興奮的、矛盾的語氣,滔滔不絕地進行著激烈的“現場討論”。
“……你們說,他們會不會是什麼邪教組織的啊?在搞什麼……祭祀儀式?”
“……我看不像!我倒是覺得,他們更像是……被外星人集體綁架了之後,又給放回來了!你看他們那走路的姿勢!多整齊!多標準!這絕對不是我們地球人能走出來的步伐!”
“……管他是什麼呢!快拍快拍!這要是發到網上去!絕對能火啊!標題我都想好了!就叫——《震驚!深夜街頭驚現五名裸男!疑似喪屍圍城前兆!》”
他們一邊討論著,一邊紛紛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打開了攝像頭和閃光燈,對著那五個,依舊麵無表情地,像人偶一樣向前走著的“變態裸男”,就是一頓瘋狂的“哢嚓哢嚓”!
而就在這片充滿了閃光燈和議論聲的混亂中,那個戴著眼鏡的大學生,終於做出了一個,最正確的決定。
“……不行!我們不能再看了!這……這太詭異了!我……我要報警!”
他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他這輩子都沒想到會因為這種理由而撥打的號碼。
……
幾分鐘後。
數輛閃爍著紅藍色警燈的警車,呼嘯而至。
當那些,見多識廣的警察叔叔們,在看到眼前這副,充滿了“行為藝術”和“精神汙染”的超現實主義的畫麵時,他們也有那麼一瞬間,陷入了深深的職業生涯的懷疑。
最終,那五個,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反應的“裸男”,被幾個警察,用毯子一人一個地裹了起來,然後像拖著五根人形的木頭樁子一樣,半推半就地塞進了警車裡。
在警局裡,經過了一番充滿了混亂和荒誕的身份核實之後。
一個,讓所有在場的警察都震驚不已的消息,被確認了。
——這五個,精神狀態明顯異常的“變態暴露狂”。
——竟然,全都是前段時間,在警方檔案裡被記錄在案的……
失蹤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