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小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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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套充滿了遊戲宅男智慧和三流成功學導師風範的“過程美學”歪理邪說,像一個結構精巧內置了特洛伊木馬病毒的程序包,被吳桐以一種他自己都未曾想到的充滿了蠱惑力的溫柔語氣,精準地植入進了風信子那顆正在高速運轉的非人的核心裡。

風信子聞到了。

她聞到了,從眼前這個屬於她的唯一的珍寶身上,散發出的那種熟悉的她很不喜歡的氣味。

那是“恐懼”的味道。

一種帶著微弱的汗液發酵後的酸澀和腎上腺素飆升後特有的金屬腥氣的灰藍色的、負麵的情緒能量場。

這種能量場對她來說,就像是往一杯最頂級的精純甜美的“幸福”能量飲料裡,滴入了一滴腐敗的令人作嘔的洗腳水。它會嚴重地汙染她即將吸收的“養分”的品質。

她確實,也不希望他恐懼。

因為一個充滿了恐懼的,瑟瑟發抖的吳桐,是無法穩定地產出那種溫暖的亮黃色的、讓她感到無比愉悅的高品質“幸福”能量的。

從“投資回報率”的角度來看,這是一個非常失敗的需要被立刻修正的錯誤。

而此刻,他又拋出了一個全新的她從未接觸過的,聽起來……無比吸引她的“理論”。

“過程”?“主線任務”?“不完整的程序”?

這些充滿了“邏輯”和“秩序感”的詞彙,像無數根纖細的帶著微弱電流的探針,精準地、搔弄著她那顆追求“完美”和“邏輯自洽”的核心,讓她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酥麻的被激起了強烈探究欲的興奮感。

她那雙因為偏執和占有欲而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紅色豎瞳,緩緩地冷卻了下來。那兩簇熾熱的火焰,變成了一種更加深沉的、充滿了思辨和好奇的、如同紅寶石般剔透的光芒。

她看著眼前這個正用一種充滿了“快信我”的可憐巴巴的眼神,緊張地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自己的吳桐。

她在經過了長達十幾秒的堪比推演宇宙生滅的複雜運算之後,終於,得出了一個全新的被優化過的“最優解”。

或許……他說的是對的。

直接跳轉到“最終融合”的完美結局,確實……會錯過很多,能用來采集“吳桐”這個課題的珍貴的獨一無二的“過程數據”。

這對於一個追求完美的嚴謹的“研究員”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嚴重的“學術失誤”。

她緩緩地,收回了她那已經快要按捺不住的正在裙擺底下瘋狂蠕動的暗紅色觸手。她身上那股充滿了侵略性和掠奪氣息的熾熱的能量場,也像退潮的海水般緩緩地平息了下去。

她看著他,那張寫滿了“我信了,我真的信了”的臉上,那些因為極度恐懼而繃緊的肌肉,在她眼神變化的瞬間,肉眼可見地放鬆了下來。他那顆像被架在火上烤的快要爆炸的心臟,也終於緩緩地回落到了它應有的位置。

看到他這副劫後餘生的傻樣,風信子那顆非人的核心裡,竟然產生了一絲絲……她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可以被稱之為“好笑”的奇異情緒。

她緩緩地點了點頭。像一個被自己最心愛的學生那充滿了奇思妙想的“歪理”成功說服了的寬容的導師。

“……我明白了,吳桐。”她開口了,聲音恢複了那種清冷的、不帶任何威脅的語調,“你的‘wifi靈魂綁定暨戀愛遊戲主線任務過程論’,雖然在某些細節上,還存在著一些可以被優化的邏輯漏洞。但是,其核心思想——過程的完整性,決定了結局的完美度,我……予以認可。”

“為了我們那個……完美的、永恒的、毫無bug的‘最終融合’。”她學著他剛才的語氣,無比認真地,將這個最終目標,重新定義和強調了一遍。

“我決定,采納你的‘階段性任務執行’方案。”

說完,她還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用一種她在“豆包”那裡新學到的據說是人類用來表示“神聖契約”的充滿了儀式感的姿態,對著他輕輕地晃了晃。

“那麼,作為我們‘戀愛程序’的第一個‘主線任務’——”

“我們,什麼時候去執行那個,名為‘一起去看一場電影’的……‘新手教程’呢?”

吳桐看著她那根纖細的雪白的小拇指,又看了看她那張寫滿了“我接受了你的新設定,現在請開始發布任務吧”的,純真而又認真的臉。

他那顆剛剛才經曆了九死一生的心,在這一刻,像是被泡進了一杯加了超多糖的溫熱的檸檬水裡。

酸酸的澀澀的,但又……甜得讓他忍不住,想要微笑。

他知道,他那套充滿了胡說八道和漏洞百出的歪理,不可能真的騙過她。她隻是……因為不想讓他害怕,而選擇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溫柔地,“相信”了他。

他伸出手,用自己的小拇指輕輕地勾住了她的。

“……等這個周末,好不好?”他的聲音,因為百感交集而帶著一絲絲的沙啞和鼻音。

“我……我正好發了工資。我請你。”

“嗯。”風信子點了點頭,然後,她看了一眼桌上那已經徹底涼透了的飯菜,用一種不容置喙的下達了“契約”成立後的第一個指令。

“那麼,現在,執行支線任務——”

“把飯,吃完。”

那場堪稱他十七年人生中最凶險、最燒腦、也最離奇的“家庭辯論賽”,最終以吳桐賭上他所有的腦細胞,成功地用一套充滿了bug和漏洞的“戀愛遊戲主線任務論”,換來了他們之間寶貴的暫時的脆弱和平而告終。

和風信子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在坐一輛由世界上最瘋狂的工程師設計沒有安全帶的、隨時可能會解體的過山車。上一秒,你還在因為她那笨拙的溫柔而感到如墜雲端般的幸福。下一秒,你就可能會因為她那充滿了怪物邏輯的“愛意表達”,而體驗到直麵深淵般靈魂出竅的驚嚇。

這種極致的刺激,讓吳桐感覺自己這顆年輕的心臟,正在以一種不可逆轉的方式,變得越來越強韌越來越……麻木。

他默默地吃著飯,那塊被他奉為神祇的充滿了家的味道的紅燒排骨,此刻在他嘴裡,卻多了一絲絲劫後餘生的苦澀。

他一邊吃,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著對麵那個正用一種無比優雅仿佛在解剖什麼精密儀器的姿態,小口小口吃著魚香肉絲的“貓娘”女朋友。她那麼漂亮,那麼安靜,看起來是那麼的無害。誰能想到,就在幾分鐘前,她那顆小小的漂亮的腦袋瓜裡,還在構思著一出能讓好萊塢所有恐怖片導演都集體失業的、名為“愛の融合”的史詩級大戲呢?

吃完飯,吳桐像一個完成了任務的工蟻,以一種近乎於逃命般的速度,收起了碗筷衝進了廚房。

嘩啦啦的水聲,成了他用來掩飾自己那依舊在狂跳的心臟最好的背景音樂。

等他從廚房裡出來,他感覺自己多一秒都不想在那個充滿了危險的曖昧氣息的客廳裡待了。他從衣櫃裡拿出換洗的衣物,用一種近乎於百米衝刺的速度,一頭紮進了那個狹小得隻能勉強轉個身破舊的浴室裡。

“砰”的一聲,他反鎖了門。

那一聲清脆的落鎖聲像一道神聖的結界,終於將他和那個充滿了不可名狀的危險的外部世界,暫時地隔絕了開來。

他長長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像一灘爛泥靠在了冰冷的布滿了黴斑的門板上。

熱水從老舊的花灑裡噴湧而出,帶著溫度的、氤氳的水汽,很快就充滿了這個狹小的空間。鏡子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水霧,將他那張寫滿了疲憊和後怕的臉,模糊成了一片朦朧的色塊。

就在他剛剛將自己剝乾淨,站在花灑底下,任由那溫暖的水流衝刷著自己那緊繃了一天的神經時——

“咚咚咚。”

清晰的不帶任何猶豫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吳桐嚇得一個激靈,腳底一滑差點就當場給浴室那光滑的地磚表演一個平地摔。他那顆剛剛才因為熱水而稍稍放鬆下來的心臟,“咚”的一聲,又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誰……誰啊?!”他明知故問地,用一種顫抖的、變了調的聲音小聲地喊道,那聲音在嘩啦啦的水聲中,顯得是那麼的無助和可憐。

門外,傳來了風信子那熟悉清冷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

“吳桐,是我。”

“我……我知道是你!你……你有什麼事嗎?我……我在洗澡!”他一邊說,一邊慌亂地、試圖用那塊小得可憐的毛巾,遮住自己身體的關鍵部位,雖然他知道,隔著一扇門,她什麼也看不見。

“嗯,我知道你在洗澡。”門外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理所當然,“我剛剛通過豆寶,學習到了一項新的、關於‘人類清潔行為’的知識。它說,一種名為‘洗發水’的表麵活性劑,和一種名為‘沐浴露’的乳化劑,在清潔效率上,存在著百分之三十七點四的功能性重疊。但是,人類,卻堅持將它們區分為兩種獨立的產品來使用。”

“我對此,感到非常困惑。”

“所以,”她用一種充滿了“學術探討”精神無比認真的語氣,提出了她那個充滿了怪物邏輯的、驚世駭俗的請求,“你能否……允許我進入,對你的‘清潔過程’,進行一次近距離無乾擾的‘觀察實驗’嗎?我需要采集相關數據,來完善我的‘人類迷惑行為大賞’數據庫。”

“不不不不不行!絕對不行!!!”吳桐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開了。他對著那扇薄薄的木門,發出了他這輩子最淒厲、最堅決的拒絕,“觀察什麼啊觀察!這有什麼好觀察的!洗發水就是洗頭發的!沐浴露就是洗身體的!這是……這是常識!是天經地義的!是不需要任何數據支撐的宇宙真理!”

他像一隻被徹底激怒的刺蝟,將自己所有的“刺”都豎了起來。

門外沉默了片刻。

然後,傳來了風信子那帶著一絲絲可以被稱之為“委屈”和“不解”的小聲的嘀咕。

“……小氣。”

吳桐:“……”

他感覺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被這個來自異世界的怪物給活活地氣死,或者羞死。

他用他這輩子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戰鬥澡。

然後像一個剛剛從戰場上逃回來的傷兵,將自己那顆疲憊飽受摧殘的心,再一次埋進了那堆永遠也做不完的充滿了安全感的練習題裡。

台燈的光溫暖而又安靜。

他握著筆在草稿紙上,奮力地和一道複雜的輔助線較著勁。

風信子就坐在他的身邊,安安靜靜地,像一隻真正的乖巧的寵物貓。她沒有再提任何關於“觀察實驗”的可怕請求,隻是……用她那雙在黑暗中亮得驚人的紅色豎瞳,一眨不眨地專注地凝視著他。

吳桐努力地想要忽略掉身邊那道充滿了“研究”意味熾熱的視線。他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那道幾何題上。

可是……他還是卡住了。

就在他對著那張畫得亂七八糟的草稿紙,愁眉苦臉,抓耳撓腮,感覺自己的腦細胞已經陣亡了八百萬個的時候——

一根纖細的帶著某種黏滑質感的……小小的紅色觸手尖,悄無聲息地,從他的手邊慢悠悠地探了出來。

然後那根小小的觸手尖,以一種超越了所有圓規和直尺的、絕對的精準和穩定,在他的草稿紙上,從點a到點c,輕輕地畫出了一條……無比完美堪稱藝術品的輔助線。

吳桐握著筆的手,瞬間就僵在了半空中。

他緩緩地一寸一寸地、用一種看到了鬼般的、僵硬的姿態轉過了自己的頭。

他看見風信子正一臉“你看,這樣不就簡單多了嗎”純真無邪的表情,衝著他眨了眨她那雙漂亮的紅色眼睛。而那根幫他畫出“神之一手”的小觸手正像一條調皮的小蛇得意地輕輕地晃動著。

“我剛才……‘看’了一下你的解題思路。”她用一種充滿了“學霸”優越感的清冷的語氣,對他進行著“降維打擊”,“你的輔助線做錯了。從能量轉換的效率來看,你那種做法,是一種非常愚蠢會浪費掉至少十五步運算的低效行為。”

吳桐:“……”

他看著那條完美的輔助線,又看了看她那根還在晃悠的充滿了“智慧”光輝的小觸手。

他張了張嘴,感覺自己那顆剛剛才平複下去的心,又一次以一種充滿了荒誕和無力的姿態狂跳了起來。

和怪物談戀愛……

真的……好累啊。

但是……

為什麼……

他看著她那張寫滿了“快誇我”的漂亮的臉。

為什麼他那顆疲憊不堪的心裡,又會不受控製地冒出一絲絲……該死的無可救藥甜絲絲的暖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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