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充滿了笨拙和決心的承諾,像一顆最溫暖的小小的火種,落在了風信子的心湖裡,讓她那顆非人的冰冷的核心,都感到了一絲絲的暖意。
她安靜地沒有再打擾他。隻是陪著他,看著他在台燈那圈小小的光暈裡,為了他們那個遙遠的充滿了漂亮裙子和蕾絲內衣的“未來”而奮力拚搏。
時間,在筆尖與紙張的“沙沙”聲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像一塊厚重的、密不透風的黑色天鵝絨,將整個城市都包裹了起來。
吳桐背題背到淩晨兩點,他那顆因為一整天的情緒起伏和高強度學習而極度疲憊的大腦,終於再也無法支撐。他趴在書桌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隻在打瞌睡的小雞。最後,他終於抵擋不住那洶湧而來的困意,就那麼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沉沉地睡著了。
他的呼吸變得均勻而綿長,那張在睡夢中都微微蹙著眉頭的臉上,寫滿了屬於這個年紀的不該有的疲憊。
風信子就那麼靜靜地看著他,那雙鮮紅的豎瞳,在黑暗中像兩簇永不熄滅的溫柔的鬼火。
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
然後,她那身漂亮的像天空一樣乾淨的淺藍色連衣裙的裙下,開始浮現出隻有在最瘋狂的噩夢裡才會出現的怪誕而又溫柔的畫麵。
數根粗壯而又無比靈巧的表麵覆蓋著一層黏滑膠質的暗紅色觸手,從裙子底下悄無聲息地像活的藤蔓一樣伸展了出來。它們以一種超越了所有物理常識的絕對的輕柔,小心翼翼地環住了那個在睡夢中都毫無防備的少年。
一根觸手輕輕地托住他的後頸。另一根環住他那瘦削的腰。還有幾根則像最儘職的仆人,將他那雙無力垂下的腿穩穩地托起。
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吳桐像一片被微風托起的輕飄飄的羽毛,被這群來自異世界的溫柔的怪物,從冰冷的椅子上緩緩地平移到了那張雖然破舊但卻無比溫暖的床上。
觸手們又無比默契地拉過一旁的被子,輕柔地嚴絲合縫地蓋在了他的身上,隻露出一顆毛茸茸的睡得正香的腦袋。
做完這一切,那些充滿了強大力量的暗紅色觸手又悄無聲息地收回到了她的體內,仿佛從未出現過。
她站在床邊,靜靜地凝視著他那張安詳的睡顏。
然後,她緩緩地彎下腰。
那是一個無比輕柔的像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他的額頭上。冰涼的柔軟的觸感,像一片融化的帶著清香的雪花。
“晚安,我的吳桐。”她用那隻有她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呢喃,“做個好夢,夢裡……有我為你創造的,沒有煩惱的樂園。”
履行完那份甜蜜的“協議”後,她直起身。那雙漂亮的紅色豎瞳裡,所有的溫柔和寵溺都在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屬於頂級掠食者的冰冷的平靜和絕對的專注。
那副能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墨鏡,將她那雙過於特殊的不屬於人類的眼睛,連同她此刻所有的情緒,都完美地隱藏了起來。
她想起了他說過的白天學校裡那場混亂的鬨劇。想起了那些充滿了“規則”和“探查”的、穿著製服的人類。想起了那個被她標記為“潛在威脅”的詞彙——“現場勘查”。
她必須去確認一下。
她必須去將那個被她遺留下來的、微小的“隱患”,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抹除掉。
而且,一股來自核心最深處的強烈的、無法被忽視的饑渴感,像一頭被囚禁了太久的野獸在她體內瘋狂地咆哮著。
那些充滿了人類“愛意”的小米粥和香腸,雖然能為她提供高品質的“幸福”能量,但卻無法滿足她這具正在高速進化和成長的、屬於怪物的身體,對於最原始的、最純粹的“生命能量”——也就是“血肉”的巨大的需求。
她需要去進食。
她需要去……狩獵。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個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她唯一的珍寶。
然後她轉過身,像一道融入了夜色的、白色的鬼影,悄無聲息地打開了那扇嶄新的防盜門,消失在了那片充滿了黑暗、罪惡和無儘“食物”的冰冷的城市裡。
當她那雙粉色的塑料拖鞋,踏上冰冷的水泥人行道時,風信子那身作為“吳桐的女朋友”的符合他審美的“貓娘”形態,也在瞬間發生了微妙而又精準的變化。
她的骨骼發出了一陣隻有她自己能聽見的、細微的“哢噠”聲。原本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被迅速地壓縮到了大約一米四。那身原本無比合身的像天空一樣乾淨的淺藍色連衣裙,此刻穿在她身上變得鬆鬆垮垮,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那頭及腰的銀色長發,也縮短到了齊肩的位置。
這是一個更具欺騙性也更能激發人類這種碳基生物那毫無邏輯的“保護欲”或“卑劣欲望”的高效的偽裝形態。
她戴著那副能遮住半張臉的黑色墨鏡,還有那個印著傻乎乎小熊的白色口罩。在深夜的路燈下,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因為某種原因和家人走散了的、孤零零的有些可憐的小女孩。
她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雙粉色的拖鞋踩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啪嗒、啪嗒”聲。那聲音在這死寂的夜裡,像一種充滿了誘惑力的邀請獵物上鉤的節拍器。
她的核心正在因為強烈的饑餓感,而微微地興奮地顫動著。但她的理智卻像萬年不化的寒冰一樣,冷靜地分析著眼前的一切。
她在心裡想,如果將來那些被稱之為“警察”的人類,真的發現了她的秘密,真的要把她從吳桐的身邊帶走,要把他們分開……
那她就隻能……把這個充滿了“規則”和“麻煩”的吵鬨的世界,變成隻屬於她和吳桐的、永恒的紅色樂園了。
這是她的底線。也是她最後的,最完美的解決方案。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決定這次捕食要更隱蔽一點。她需要一個完美的不會留下任何目擊者和後患的獵物。
不久,她的節拍器,就吸引來了第一個音符。
一個身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西裝的中年男人,從街角的陰影中緩步走出。他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裡,卻藏著一種與體麵外表截然不同的、審視獵物般的陰鷙光芒。他的指尖夾著一支即將燃儘的雪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與高級古龍水混合的氣息,卻掩不住那股從骨子裡透出來的腐朽與貪婪。
他看見了那個獨自站在路燈下的、穿著寬大連衣裙的“小女孩”。
風信子那顆超級計算機般的大腦,在001秒之內,就完成了對這個目標的全麵掃描和評估。
目標:人類,雄性,年齡約4045歲。意識清醒,偽裝性極強,目標藏有長期壓抑的暴力與欲望。體內肌肉密度中等,能量儲備穩定。散發出的情緒能量,包裹著“偽善”的外殼,核心卻充滿了“控製欲”和“毀滅欲”,屬於擅長隱藏的、高風險的“危險信息源”。
結論:完美的、一次性的、高能量的“食物”。
那個男人緩步走近,步伐穩健,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優雅。他停下腳步時,恰到好處地與她保持著社交禮儀允許的距離,鏡片後的眼睛卻像毒蛇般,在她那身鬆鬆垮垮的連衣裙上無聲遊移。
“小妹妹,”男人的聲音經過刻意訓練,溫和得像春風拂過湖麵,卻在尾音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鉤子,“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風信子透過那副巨大的黑色墨鏡,平靜地看著他。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那種屬於小孩子的對於陌生人的“警惕”和“害怕”,完美地演繹了出來。她微微地向後退了半步。
這個細微的動作,似乎讓男人眼中的光芒更盛。他嘴角勾起一抹恰到好處的、充滿“關切”的笑容。
“彆怕,我不是壞人。”他抬手整理了一下領帶,動作自然流暢,“我剛好路過,看你一個人怪危險的。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風信子這才用一種細若蚊蠅的、帶著一絲怯懦的、小女孩特有的軟糯聲音,回答道:“我……我在找東西。”
“找東西?”男人微微傾身,姿態顯得愈發親和,“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或許我可以幫你一起找。”
“我……我的小熊,不見了。”她一邊說,一邊還配合地用那雙穿著粉色拖鞋的小腳,在地上輕輕地焦急地跺了一下。
這是一個完美的、能瞬間擊潰所有邏輯的“劇本”。一個深夜裡弄丟了心愛玩具的、無助的小女孩。
“原來是這樣。”男人露出理解的神情,語氣愈發溫柔,“這麼晚了,一個小孩子在外麵太不安全了。我家就在附近,不如先到我家休息一下,明天再幫你找小熊,好嗎?我家還有剛烤好的曲奇餅乾,味道很不錯。”
他說著,伸出了那隻修剪得整齊乾淨的手,指甲縫裡看不到一絲汙垢,指節分明,看起來像是鋼琴家的手,正欲輕輕牽起她那纖細的、露在裙子外麵的小胳膊。
她在那隻手即將觸碰到自己皮膚的前一刻,像一隻受驚的小鹿,靈巧地向旁邊躲了一下,完美地避開了他的觸碰。
但是,她卻仰起那張戴著口罩和墨鏡的小臉,用一種充滿了猶豫和天真的語氣,小聲地回答了他。
“……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