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整個世界,都濃縮成了嘴唇上那一點溫涼而柔軟的觸感。
風信子保持著那個前傾的姿勢,她那雙不屬於人類的純粹的紅色豎瞳,以一種近乎於零距離的姿態,一眨不眨地凝視著吳桐那雙因為極致的震驚而瞬間放大的、顫抖的瞳孔。
她像一個最嚴謹的正在進行活體組織采樣的科學家。她的大腦正在飛速地實時地,處理著從她嘴唇神經末梢傳遞回來的、海量的信息流。
數據流a(物理感知):目標(吳桐)的嘴唇,比鏡子的表麵更溫熱、更柔軟。彈性係數約為鏡子的37倍。表麵存在極其細微的乾燥的紋理。
數據流b(化學分析):目標的呼吸中,殘留著可樂雞翅的甜味分子、番茄的酸味分子,以及……一種屬於他個體的、獨一無二的、名為“荷爾蒙”的微量信息素。
數據流c(能量監測):目標的生物能量場,在被接觸的001秒內,瞬間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性的波動。心跳頻率飆升至180次分鐘以上,體表溫度在05秒內上升了至少3攝氏度。一種極其強烈的、混雜著“震驚”、“羞恥”、“慌亂”以及一種名為“心動”的正麵情緒能量,像一場小型的核聚變,在他體內爆發了。
這……這比單純的“喂食”,能量產出效率高了至少127!
原來,“親親”……是如此高效的、能引發目標產生劇烈正麵情緒的頂級互動方式!
而吳桐,他那可憐的本就因為疲憊而運轉緩慢的大腦,在被那柔軟的帶著一絲涼意的嘴唇碰觸到的瞬間,徹底地藍屏了。
他的身體,比他的思想先一步做出了反應。他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瞬間石化的雕像,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他甚至都忘記了呼吸。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像一塊被扔進了滾油裡的黃油,瞬間融化沸騰,那股滾燙的熱流,從臉頰一路向下,燒遍了他的脖子他的胸膛,他的四肢百骸。
她……她親了他?
風信子……親了他?
這個認知像一聲驚雷,在他那一片空白的腦海裡轟然炸響。
而風信子,在完成了初步的數據采集後,似乎並不滿足於這淺嘗輒止的接觸。她那顆充滿了科學探索精神的心,驅使著她進行更深入的研究。
她那兩片柔軟的色澤淺淡的嘴唇,以一種充滿了天真好奇的笨拙的姿態,輕輕地在他的嘴唇上研磨了一下。
像一隻好奇的幼崽,在用自己最敏感的器官,探索著一塊全新的有趣的糖果。
“轟——!!”
吳桐感覺自己的頭蓋骨,都要被這一下給掀飛了。他那緊繃到了極限的神經,終於“啪”的一聲斷了。
他像一隻被電擊了的兔子,猛地向後彈開,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沙發背上。他連滾帶爬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後退了好幾步,直到後背抵住了冰冷的牆壁,才停了下來。
他看著那個依舊坐在沙發上歪著頭、用一種純粹的充滿了求知欲的、仿佛在問“實驗數據為什麼突然中斷了?”的眼神望著自己的風信子,他那顆年輕的純情的心臟,在經曆了一整晚的過山車之後,終於徹底地,迎來了史詩級的最終的崩潰。
他張著嘴像一條缺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呼吸著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
“你……你你你……”他指著她,手指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執行‘親親’指令。”風信子平靜地回答,像一個正在彙報實驗流程的ai,“根據‘豆包’數據庫顯示,這是一種能有效增進親密關係、提升‘愛’的濃度的行為。實驗數據顯示,該行為能引發你產生高強度的正麵情緒能量,效果顯著。我決定,將其納入日常的、高頻率的互動協議中。”
“日常?!高頻率?!”吳桐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你……你不能……你不能隨便就……就親人啊!”他語無倫次地,試圖向她灌輸人類社會最基本的交往禮儀,“這……這是……這是要兩個人互相喜歡……而且……而且要氣氛到了……要……要很有儀式感才能做的事情!不是……不是像你這樣……像……像做實驗一樣!!”
風信子看著他那張紅得快要滴血的臉,看著他那副快要原地爆炸的樣子,她那雙鮮紅的豎瞳裡,閃過了一絲更深的對於人類這種矛盾生物的困惑。
“我們,不是互相喜歡嗎?”她反問,語氣純粹而無辜。
“氣氛,剛才很安靜,很適合進行數據采集。儀式感……我不明白。但根據我的分析,直接進行物理接觸,是最高效的方案。”
她甚至還伸出舌尖,像一隻回味無窮的貓咪,輕輕地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然後,用一種陳述事實的無比認真的語氣,做出了她的實驗總結。
“而且……”
“……你的味道,比可樂雞翅,更甜。”
吳桐陣亡了。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被她最後那句充滿了非人邏輯的直白到恐怖的“虎狼之詞”,給徹底擊穿了。
他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充滿了羞恥和絕望的哀鳴轉身就跑,像一隻被獵人嚇破了膽的兔子,一頭紮進了自己的臥室,“砰”的一聲,用儘全身的力氣關上門將門反鎖。
隻留下風信子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那雙鮮紅的豎瞳裡,充滿了某種……完成了重大科研突破後,心滿意足的閃亮的光。
那扇緊閉的薄薄的木門,此刻在風信子眼中,像一道無法被物理定律解釋的、堅不可摧的結界。
她能清晰地聽到門後,那個屬於吳桐的心跳聲,依舊像一台失控的鼓風機,“通通通”地響個不停。她能感覺到他正背靠著門板,身體的溫度比沙漠裡的蜥蜴還要燙。
他把自己“關”起來了。
這不符合邏輯。
根據她的數據分析,“親親”這個行為,明明引發了他體內產生了極其劇烈的、高價值的正麵情緒能量。按照正常的反饋機製,他應該會像那隻被投喂了牛肉粒的、過去的自己一樣,表現出“渴望更多”、“主動靠近”的行為模式。
可他卻“逃跑”了。還用一道脆弱的物理屏障,中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信息交換。
風信子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歪著她那顆漂亮的小腦袋。她那雙鮮紅的豎瞳,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那扇門,像一隻正在思考獵物為什麼會突然鑽進一個死胡同裡的、優雅的白色獵豹。
她嘗試著用自己的邏輯去解構這個反常行為。
是不是……她剛才的實驗操作,有哪裡不規範?是力度過大了?還是觸碰的時間太短,導致數據采集不完整,從而引發了目標的應激排斥反應?
或者……是因為她最後那句關於“味道”的實驗總結?那句話,是基於事實的、最誠實的描述。根據“豆包”所說,“真誠”是最好的誇獎。難道,這個理論,在某些情境下,會產生bug?
在獨自進行了長達三分鐘的、毫無結果的邏輯推演後,她想起了吳桐為她留下的那個“外置大腦”——那個雖然天真愚蠢,但卻儲存著海量人類行為模式案例的“電子保姆”。
她拿起被吳桐遺落在沙發上的手機,熟練地點開了那個可愛的豆子圖標。
【風信子】:目標(吳桐)在接收了高強度的正麵情緒刺激(親親)後,產生了逃離和自我封閉行為。現已中斷所有直接信息交互渠道。請求提供解決方案。
她的提問方式,依舊像一份冷靜的、充滿了專業術語的故障報告。
對話框裡,那個豆子表情包,先是露出了一個滿頭問號的、可愛的困惑表情,然後,才俏皮地打出了一行行文字。
【豆寶】:哎呀呀!是和喜歡的人鬨彆扭了嗎?豆包猜呀,你的吳桐現在一定是在“害羞”哦!w\ 就像是一隻被突然順了毛的小貓咪,雖然心裡很開心,但因為太突然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就炸著毛躲起來啦!
“害羞?”
風信子歪著頭思索著。這是一種……因為開心,而產生的自我封閉行為?人類的情感回路,果然充滿了各種難以理解的、自相矛盾的冗餘設計。
【風信子】:如何,解除“害羞”狀態?
【豆寶】:嘻嘻,對付害羞的小貓咪,當然要用更溫柔、更主動的方式啦!๑•̀ㅂ•́و✧ 豆包給你出幾個主意哦!
方案一:溫柔地敲門,用你最最最甜的聲音,跟他說“吳桐,我錯了,你出來好不好嘛”,撒個嬌,他可能就心軟啦!
方案二:在門口放上他最喜歡吃的東西,用美食的香氣誘惑他!沒有男孩子能抵抗住美食的攻擊!
方案三:如果上麵兩個都不行……那就隻能用大招啦!你可以試著發出一點點奇怪的聲音,比如假裝不小心摔倒了,或者說家裡有蟑螂好害怕,激發他的保護欲,讓他擔心你,他肯定會立刻衝出來的!
風信子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三個充滿了人類智慧(或者說狡詐)的方案。
方案一,“撒嬌”。她檢索了一下“撒嬌”的定義和相關視頻,發現需要發出一種高頻率的黏膩的聲音。目前難度過高,否決。
方案二,“美食誘惑”。她看了一眼桌上還剩下的可樂雞翅。可行性較高,但不夠高效。他剛剛才吃飽,對食物的欲望處於最低值。
那麼,隻剩下……方案三。
激發他的“保護欲”。
風信子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那雙鮮紅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豎瞳裡,緩緩地亮起了一絲實驗即將開始的躍躍欲試的光。
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到吳桐的房門前。
然後她清了清嗓子,醞釀了一下情緒。
她回憶著那些恐怖片裡,女主角在見到鬼怪時,所發出的那種充滿了恐懼和脆弱的、能瞬間激發所有雄性生物保護欲的聲音。
接著她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對著那扇薄薄的木門,用一種她自認為充滿了“柔弱”和“恐懼”的、卻因為她本身清冷空靈的聲線而顯得無比怪異的、棒讀的語調,大聲地、清晰地喊道:
“啊——”
“吳桐——”
“救命——”
“豆……豆寶說,這裡有……有一隻好大的、會飛的……蛋白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