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是誰(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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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最後一節課,陽光像融化的金子,懶洋洋地灑在課桌上,將空氣中的塵埃照得一清二楚。吳桐坐在教室的角落,像一株常年見不到光的植物,安靜地、幾乎沒有存在感地,等待著下課鈴聲。

今天便利店的班次被調到了更晚,他難得可以在放學後,享受一段屬於自己的、空閒的時光。他已經計劃好了,去圖書館借幾本新的漫畫,回家後可以和風信子一起看。

一想到那個銀發紅瞳的新家人,他的唇角,就不自覺地向上翹起一個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叮鈴鈴——”

刺耳的下課鈴,終於響徹了整個校園。同學們像一群被放出籠子的鳥,喧囂著推搡著湧出了教室。吳桐不急,他慢吞吞地收拾著自己的書包,將每一本書都按照大小順序放好。

等他走出教室時,走廊裡已經變得空空蕩蕩。陽光被拉得很長,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背著書包低著頭,沿著走廊向樓梯口走去。

“喂,吳桐。”

一個陰沉的、帶著幾分不懷好意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吳桐的身體,瞬間僵住了。這個聲音,他認得。是班上的校霸李哲。他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假裝沒有聽見,隻想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操,叫你呢,聾了?”

幾個身影,從旁邊的樓梯間裡閃了出來,直接堵住了他的去路。為首的,正是那個身材高大剃著寸頭、一臉橫肉的李哲。他身後,還跟著幾個平時與他形影不離的小弟。

李哲的臉上,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笑容。他一步一步地,逼近吳桐,那高大的身影將陽光完全遮擋,一片陰影將吳桐瘦削的身體完全籠罩。

“跑什麼啊?”李哲的聲音裡充滿了嘲弄,“我找你聊聊,不行嗎?”

吳桐低著頭,攥緊了書包的背帶,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不想惹麻煩,他隻想回家。

“我……我要回家了。”他的聲音很輕,像蚊子哼。

“回家?”李哲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幾個小弟也跟著發出刺耳的哄笑,“急什麼?聽說……周六,林薇薇約你看電影了?”

他口中的“林薇薇”,就是那個在便利店工作的、漂亮的隔壁學校的女生。

吳桐的心猛地一沉。他不知道李哲是怎麼知道的。

“沒有……”他下意識地否認,聲音更低了。

“沒有?”李哲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吳桐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都提了起來,狠狠地摜在冰冷的牆壁上。吳桐的後背重重地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他媽的再說一遍?”李哲的臉湊得很近,嘴裡噴出的唾沫星子都快濺到吳桐的臉上,“老子親眼看見她把電影票塞給你!你當老子是瞎子嗎?!”

他的聲音,充滿了嫉妒和暴怒。林薇薇,是公認的女神,也是他李哲追了很久都沒追到的人。現在,這個他眼中的“廢物”、“窮鬼”,居然被女神主動邀請看電影?這對他來說,是無法忍受的奇恥大辱。

“我……我沒去。”吳桐被他掐得有些喘不上氣,臉色漲紅艱難地辯解著。

“沒去?那也是約了!”李哲的怒火絲毫沒有平息,他覺得吳桐的每一句辯解,都是對他的挑釁,“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連爹都不要的野種,也配林薇薇約你?你是不是給她灌什麼迷魂湯了?”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扇在了吳桐的臉上。

巨大的力量,讓他整個頭都偏向了一邊。耳朵裡“嗡”的一聲,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同時振翅。他的臉頰,以一種火燒火燎的速度,迅速地麻木地腫脹起來。

屈辱。

無儘的如同潮水般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他。

在這一刻,他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忍耐。那根被他死死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名為“自尊”的弦,被這一個響亮的耳光,徹底地狠狠地撥斷了。

他那雙一直無力垂著的手,猛地抬了起來,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朝著李哲那張近在咫尺的、寫滿了囂張和鄙夷的臉,揮了過去!

這是一個極其笨拙的、毫無章法的、充滿了絕望和憤怒的反擊。

然而,他那瘦弱的手腕,在半空中,就被李哲像鐵鉗一樣的手,輕易地、毫不費力地截住了。

“喲嗬?”李哲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更加殘忍的興奮的笑容,“還敢還手?有種啊你!”

李哲猛地一腳,狠狠地踹在了吳桐的肚子上。巨大的力量讓吳桐的身體像一隻被煮熟的蝦米,瞬間弓了起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酸水不受控製地湧上喉嚨。

他被踹倒在地。

緊接著,雨點般的拳腳,從四麵八方,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背上,他的腿上。

“操!還敢還手!打死你個小逼崽子!”

“哲哥,彆打臉,打了臉就不好玩了!”

“扒了他褲子!看看他穿的什麼牌子的內褲?是不是拚夕夕九塊九包郵的?”

那些汙言穢語,比拳腳更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淩遲著他那顆本就脆弱不堪的心。他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用手臂緊緊地護住自己的頭,這是他唯一能做的徒勞的保護。

每一次擊打,都讓他身體的某個部位傳來劇烈的疼痛。但他感覺不到。他所有的感官,都被那種鋪天蓋地的深入骨髓的羞恥感所麻痹了。

他聽到他們肆無忌憚的哄笑聲,聽到他們對他那件洗得發白的校服的評頭論足,聽到他們模仿他剛才那句“我要回家了”時,那種誇張又惡毒的腔調。

他咬著牙,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聲呻吟。血腥味,在他口腔裡彌漫開來。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場單方麵的施暴,才終於在李哲一聲“得了,彆真給打死了”的不耐煩命令中,漸漸停了下來。

他躺在地板上,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敗的垃圾。

李哲走到他麵前,用那隻踩著名牌運動鞋的腳,輕輕地、侮辱性地,踢了踢他的臉。

“記住了,廢物。”他的聲音,充滿了居高臨下的勝利者的傲慢,“以後離林薇薇遠一點。再讓老子看見你跟她說一句話,下一次,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說完,他帶著他那群心滿意足的小弟,大笑著揚長而去。

走廊裡,又恢複了寂靜。

隻剩下夕陽那如同憐憫般的、血色的餘暉,靜靜地、照在他那件沾滿了灰塵和腳印的、破舊的校服上。

那扇破損的鐵門,被一隻顫抖的手,緩緩地推開了。

風信子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感知到了他的歸來。她從床上坐起身,那頭銀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她像往常一樣,準備用一個平靜的姿態,去迎接她的“所有物”,去接收他今天帶回來的新的信息和情緒。

然而當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時,風信子那雙鮮紅的豎瞳,猛地收縮了。

他身上的氣味,全亂了。

不再是往日那種單純的、混合著疲憊和壓抑的、安定的氣息。此刻,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是一種極其混亂的、充滿了劇痛、羞辱、憤怒和絕望的如同腐爛泥沼般的負麵能量場。這股能量場是如此的濃烈,甚至讓她那靈敏的感知都產生了一絲刺痛感。

他的臉,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左邊的臉頰高高地腫起,呈現出一種恐怖的青紫色,嘴角還帶著一絲已經乾涸的血跡。他的嘴唇破了,眼角也有一塊明顯的、青黃色的瘀傷。他走路的姿勢很怪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右腿似乎不敢用力。那件乾淨的校服上,沾滿了灰塵和肮臟的腳印。

風信子安靜地坐在那裡,沒有動。但她那具完美的、由頂級掠食者進化而來的少女身體,已經在一瞬間,進入了最高等級的戒備狀態。她後背的觸手,蠢蠢欲動,像即將破土而出的憤怒的藤蔓。

“我……我回來了。”吳桐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他努力地想要扯出一個笑容,但臉上的傷讓他這個動作變得無比怪異和痛苦。他將手裡的那袋豬裡脊舉了舉,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戰利品。

“你看,今天買了裡脊肉,這個……比豬肺好吃。”

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將那袋肉放在桌上,然後像是耗儘了全身的力氣,靠著牆壁,緩緩地坐了下來。他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就湊到她身邊,而是刻意地,與她保持了一段距離。

“怎麼了?是不是……等急了?”他看著她,那雙向來清澈的眼睛裡,此刻布滿了血絲和一種他拚命想要掩飾的、深深的屈辱,“今天……今天在學校有點事,耽誤了一會兒。沒事的,都解決了。”

他說著“沒事”,但那股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幾乎要凝成實質的痛苦能量,卻在無聲地、尖銳地嘶吼著。

風信子緩緩地、從床沿站起身。她光著腳,一步一步地,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的麵前。她蹲下身,與他平視。

她那雙不帶任何雜質的紅色豎瞳,冷靜地、一寸一寸地,掃過他臉上每一處傷痕。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皮膚下,那些破裂的毛細血管和正在淤積的血液。她能“聽”到他每一次呼吸時,因為牽動了肋骨的傷處而產生的、細微的痛楚呻吟。

威脅。

一個無比清晰的、巨大的紅色的警報,在她的核心思維中瘋狂閃爍。

她的“所有物”,在她的巢穴之外,遭到了嚴重的【攻擊】。

“誰?”她開口了,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冷,像一塊被凍結了萬年的冰。這個單音節詞,不帶任何疑問的語氣,更像是一個法官在宣讀判決前的最後確認。

吳桐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冰冷的問題,問得一愣。他看著她那雙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卻又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心裡一陣發慌。

他不想讓她知道。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像條狗一樣被人打,被人踩在腳下羞辱。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在她麵前,展露出如此狼狽不堪的一麵。

“沒……沒什麼誰啊。”他移開視線,不敢與她對視,聲音也變得含糊起來,“就是……就是放學路上,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對,摔的。”

他說著這個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謊言,自己都覺得臉頰發燙。

風信子沒有再追問。

她隻是伸出那隻蒼白的、纖細的手,極其輕柔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嘴角那塊已經凝固的血痂。

當她微涼的指尖,觸碰到他滾燙的受傷的皮膚時,吳桐的身體猛地一顫,像被針紮了一樣。

“彆……彆碰,臟。”他下意識地想躲開。

但風信子的手,卻不容置疑地,停留在了那裡。

她看著他,那雙鮮紅的豎瞳裡,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了他那張鼻青臉腫的、寫滿了逞強和痛苦的臉。

然後,她說出了一句完整的、不帶任何笨拙的、邏輯清晰的話。那聲音,依舊空靈,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絕對的平靜。

“吳桐。”

“告訴我。”

“是誰,弄臟了我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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