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開除軍籍,清除出隊!”王少將搶著回答。
“然後呢?”劉陪陽反問。
“然後?”王少將愣了一下。
“對,然後呢?”劉陪陽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
“我們把他開除了,把他像垃圾一樣掃地出門。這件事,就結束了。”
“他會被安上一個處分,灰溜溜地離開這裡。”
“對其他學員來說,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頂多,私下裡議論幾天,罵他幾句懦夫,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劉陪陽的聲音陡然拔高。
“各位,我們是在辦學校,不是在開垃圾處理廠!”
“把一個出了問題的零件扔掉,很簡單。”
“但我們要做的是,找出這個零件為什麼會出問題!”
“並且要讓所有其他的零件,都引以為戒,永不出錯!”
“直接開除他,太便宜他了!也太沒有價值了!”
他的一番話,讓在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就連脾氣最爆的王少將,也皺起了眉頭,沒有再反駁。
一位一直沒說話的老專家,扶了扶老花鏡,開口道。
“小劉,你說得有道理。但是,用表彰大會這種形式,是不是太過了?”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
“對!就是要聞所未聞!”
劉陪陽打了個響指。
“各位領導,專家,時代變了!”
“現在的兵,跟我們那會兒不一樣了。”
“他們接觸的信息更多,思想更活躍,也更叛逆。”
“簡單的說教,粗暴的懲罰,對他們來說,效果有限。”
“你越是板著臉跟他講大道理,他越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你越是想藏著掖著,他越是好奇,越是想去打聽。”
“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反其道而行之呢?”
劉陪陽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個讓人熟悉的,帶著點邪氣的弧度。
“我要辦的,確實是表彰大會。”
“我要在全係,不,全校師生麵前,‘隆重’地表彰他!”
“我要用最華麗的辭藻,去‘讚美’他的‘功績’!”
“我要把‘臨陣脫逃’說成是‘靈活機動’。”
“把‘背叛戰友’說成是‘保存有生力量’。”
“把‘煽動嘩變’說成是‘敢於質疑權威’!”
“我要讓陳宇,穿著最乾淨的禮服,站在最耀眼的聚光燈下,接受這份獨一無二的‘榮耀’!”
“我要讓全校所有的學員,都親眼看著,親耳聽著,一個逃兵,是如何被‘表彰’的!”
辦公室裡,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劉陪陽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給震得腦子一片空白。
這……這他媽是人能想出來的招嗎?
這哪是表彰大會?
這分明是公開處刑啊!
殺人,還要誅心!
把一個人捧到最高處,再用最荒誕的方式。
把他狠狠地摔下來,摔得粉身碎骨,摔得人儘皆知!
太狠了。
這手段,簡直歹毒到了極點!
“我就是要用這種最荒誕,最諷刺的方式,給所有學員的心裡,打上一針最猛的疫苗!”
劉陪陽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在每個人的耳邊回響。
“我要讓他們知道,逃跑,會有什麼下場。”
“我要讓他們,對‘逃兵’這個詞,產生生理性的厭惡和恐懼!”
“我要讓陳宇,成為一個活生生的,會走路的反麵教材!”
“他的存在,他的那場‘表彰大會’,將成為這所學校。”
“未來十年,甚至二十年裡,都無法被磨滅的烙印!”
“這,才是我真正的目的。”
他說完,靠回椅背,好整以暇地看著眾人。
辦公室裡,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但這一次,眾人眼中的情緒,已經從憤怒和不解,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震撼。
他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瘋狂,大膽,離經叛道。
但他的每一個瘋狂舉動的背後,都有著無比清晰,且無比冷酷的邏輯。
良久。
院長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看著劉陪陽,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最終,他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
“我同意了。”
“但是,劉陪陽。”
院長的聲音,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
“這場‘大會’,你必須親自主持。”
“鬨出了任何亂子,你,全權負責!”
劉陪陽離開後。
會議室裡的空氣,卻比他離開前還要凝滯,還要壓抑。
幾個校級領導和專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喉結上下滾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震撼。
除了震撼,還是震撼。
剛才那一番話,像是一記重錘,把他們固有的認知砸了個粉碎。
良久,一位頭發花白。
肩上扛著金星的政委才顫巍巍地扶了扶眼鏡,聲音乾澀地開口。
“老院長,這……這真的能行嗎?”
“這已經不是胡鬨了,這是在玩火啊!”
“拿全校師生的思想當賭注,萬一……萬一玩脫了,這個責任誰也擔不起!”
他的擔憂,代表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這個計劃,太瘋狂,太極端了。
一個不慎,就可能引發學員的逆反心理。
造成比逃兵事件本身更惡劣的影響。
院長沒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窗邊,看著操場上那些朝氣蓬勃的身影,沉默了許久。
最後,他轉過身,目光如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擔不起,也要擔!”
院長的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
“你們還沒看明白嗎?”
“劉陪陽這小子,從頭到尾,就不是衝著陳宇一個人去的!”
“他要整治的,是這所學校裡,可能存在的,所有潛在的‘陳宇’!”
“他要根除的,是學員心裡那份可能存在的,對戰爭的僥幸和天真!”
“殺雞儆猴?”一個係主任下意識地接話。
“不。”院長搖了搖頭,語氣裡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他不是在儆猴,他是在給所有的猴子,注射一種思想上的‘病毒’。”
“一種名為‘恥辱’的病毒。”
“他要讓‘逃兵’這個身份,成為一種社交瘟疫。誰沾上,誰就被孤立。”
“誰靠近,誰就被唾棄。他要讓這份恥辱,刻進每個人的骨子裡,融進每個人的血液裡!”
辦公室裡再次陷入死寂。
經過院長這麼一掰扯,所有人再次回味劉陪陽的計劃。
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可怕。
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
他的心思,根本就不是他們這些按部就班的老家夥能揣測的。
“我甚至……我甚至有一個更可怕的猜測。”
政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