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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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宋允執再次睜眼,是半夜。

妖女不在,隻有阿金守在他的榻前,一堵肉牆把屋子裡的光亮幾乎都擋完了,還抱著胳膊在打瞌睡。

宋允執去找劍。

可經曆了一場劇烈的疼痛,身子處於虛弱中,劍沒摸到,動靜聲驚擾了阿金,見他醒來,阿金抹了一把臉,慌忙中把床頭那個已經涼透了的甜糕遞給了他,“娘子說,涼了的甜糕彆有一番美味。”

先前屈辱的畫麵,接踵而來。

這大抵是他宋允執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憎恨一個人,還是個小娘子。

恨不得將她抽筋剝皮。

阿金困得慌,打了個哈欠,“公子既然醒了,小的也去睡了。”起身揉了揉發酸的腿腳,扶著腰去往稍間,“公子吃完甜糕早些歇息”

他一走,床前的燈盞徹底露了出來,照得公子的眼如利刃,一張臉雪白。

夜太漫長,公子毫無睡意,與寧靜的黑夜對抗良久之後,終是拿起了那塊冷得發硬的甜糕,一口一口地撕咬。

今日所受,終將有一日,他會加倍奉還到妖女身上。

——

翌日一早錢銅問阿金,“甜糕他吃了嗎?”

阿金點頭,“吃了,小的看見姑爺整個都吃完了,渣都不剩。”

昨夜的教訓不知道有沒有讓他長記性,今日崔家與藍家要定親,她想去湊熱鬨,正好帶他去漲漲見識,“把新製的衣裳送過去,讓他收拾一番,咱們出門。”

宋允執昏睡了半夜,後半夜便一直沒眯眼,一個人坐到了天亮,勝在年紀尚輕,精神並沒被影響。

清晨的第一縷光線照進來,阿金一手提著一大桶水走去淨房,倒入浴桶內,出來便與他道:“請宋公子沐浴。”

宋允執眼皮子都沒抬。

阿金見他不動,搓搓手上前,“小的來伺候公子脫衣?”

“退下!”

一聲冷斥,氣勢十足,阿金下意識止住腳步,看向坐在榻上的落魄青年,心頭不由一震,暗道小主子的眼光真好。

論氣勢,如今的姑爺可比藍家那位小公子貴氣多了。

但他這樣耍脾氣,吃虧的是自己,阿金勸道:“宋公子還是去洗洗吧,兩日沒更衣,身上都臭了,娘子也不好帶你出去見人不是?”

堂堂長平侯府的宋世子曾經何等的養尊處優。

十六歲前身上的衣裳未占過塵埃,院子裡伺候的小廝婢女加起來少說也有十幾個,早晚各沐浴一回,身上的衣裳裡外得熏上三回。

後來去了軍營,即便滿身血汙,在眾人心中世子依舊是高山上最乾淨的一捧雪,是聖潔的鏗鏘亮光。

何曾被人嫌棄過臭。

然比起昨夜所受的羞辱,這已經不算什麼,青年一閉眼,起身去往淨房。

阿金鬆了一口氣,把備好的一套錦緞長袍遞給他,“宋公子洗完換上。”

宋世子側目,冷冷一瞥。

冷眼看久了,阿金已經習慣,且他發現生氣的宋公子也很好看,阿金衝他憨厚一笑,手裡的衣裳再次遞過去,“咱總不能白洗了。”

宋允執沒再看他一眼,伸手奪過來,轉身進了淨房。

——

沐浴完,宋允執穿上了新製的長袍,料子乃上好的宋錦,與初見那日妖女所穿的質地不相上下,裡外衣衫的尺寸正合適,彷佛為他量身定做。

錦衣玉帶的公子爺什麼樣的緞子沒穿過,對這一身並沒什麼可驚奇的,然而落入旁人眼裡就不一樣了。

阿金見到他出來的那一刻,嘴巴便張大了,眼裡的驚豔越來越誇張,他沒什麼文采,此時腦子裡卻想到了一個詞兒‘寶珠蒙塵’。

寶珠洗乾淨後,大抵也就宋公子這樣的了。

阿金腳步往外走,眼睛還沒收回來,“宋公子稍,稍等,小,小的去稟報娘子。”

剛轉過身,便看到了不知何時已立在門口的錢銅。

她今日沒梳發髻,發絲放下來垂至後腰,一身青綠暗繡秋菊的軟羅煙,輕柔的料子如雲煙,隨飄散的發帶落入流光裡,整個人似夢似幻。

這不就是金童玉女嗎。

阿金神色難掩激動,“七娘子,姑爺剛更完衣”

她看到了。

屋內的美貌公子也正看著她。

晨光揮灑的一片光輝,隔在兩人之間,公子立在陰影裡麵色冷如冰霜,豔陽裡的小娘子眸色則明亮驚豔。

宋允執神色漠然地看著她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到自己的身旁,假惺惺地關切道:“用早食了沒?”

白天的日頭一照,昨夜她臉上的寒光消散不見,又是一張天真爛漫的臉,目光也恢複了溫柔,恍如昨夜那個對他痛下死手的人,壓根不是她。

他正欲偏過頭,便聽她開口命令道:“不許生氣,不許臭臉,不許不看我!”

宋允執眼皮一跳,昨夜的痛楚曆曆在目,她的惡還留在心頭,默念一句大局為重,繃緊身子,到底沒拿後腦勺對她。

能做到此,已不錯了,錢銅也沒指望他要對自己笑一個,一個巴掌一顆糖,她道:“不是想看昨夜那幾個賬本嗎,吃完早食,我帶你去收賬。”

公子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

她已離死期越來越近。

——

春日正濃的時辰,錢銅帶上了新姑爺出門,去往崔家。

到了崔府,與門房稟報時,她報的是崔家大奶奶的名頭,崔家的大奶奶便是錢家二房二夫人跟前的大娘子。

錢家的嫡長女。

四大家除了樸家一家獨大,沒人敢挑釁之外,其餘三家都在暗中較勁,不僅頭上的主子掐得厲害,底下的奴才們也都各為其主,相互提防。

見到錢銅,崔家的門房如臨大敵,死活不肯放人進去。

昨日家主和家主夫人一早便去拜見了知州大人,兩家相談甚歡,與錢家爭了兩年的親事,這回終於敲定,落在了崔家頭上。

趁熱打鐵,家主夫人今日便宴請知州夫人與小公子,相邀一眾親朋好友,在府上辦起了定親宴。

賓客不少,唯獨沒請錢家。

這個時候錢七娘子上門來,不是來砸場子的嗎?

門房暗裡派人趕緊去通知家主夫人,明麵上客客氣氣地穩住錢銅,“七娘子稍候,今日府上人多,大奶奶正忙著,奴才先差人進去稟報。”

等待的功夫,小廝的目光不由落在她身後的青年身上。

不知道哪裡來的俊俏公子,端的是光風霽月,身姿挺拔如雪間青鬆,氣度軒昂,竟讓人無法忽視,心頭納悶先前也沒在七娘子身邊見過此人

消息送進去,出來的人卻是崔六娘子身邊的婢女芍藥,人逢喜事精神爽,婢女的腳步輕快,滿臉春色,笑著招呼道:“適才聽人說七娘子來了,奴婢還不信,還真是您咱家娘子正念叨您呢,怕七娘子想不開心懷怨念,悶著自己了,非得要上門去賠罪,這不,七娘子今兒來了,也省得跑一趟了,快請!”

小人得誌的嘴臉,又不是頭一天見,錢銅懶得搭理她的挖苦,“正好路過,過來看看大姐姐。”

“大奶奶啊”芍藥神色不太自在,眼底隱隱劃過一抹嫌棄,“大奶奶身子骨弱,前不久一場倒春寒,又躺著了,七娘子既然來了,也不急,先去院子裡喝杯喜酒?”

錢銅來此的目的,為的便是這杯喜酒,順著她話應道:“叨擾了。”

崔家的定親宴雖幾十個席位,全都坐滿了,前來的賓客先接了帖子,每個席位都有安排,錢銅不請自來,自沒有她的位置。

芍藥領她到眾人眼皮子底下,故意把人晾在那,“七娘子稍候,我去請示夫人,給您加個位。”

今日定親,崔家請了戲班子來熱鬨。

好巧不巧,戲台子就在錢銅身側,她一出現,原本看向戲台子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她身上。

還有她身旁的青年。

“我沒眼花吧,那位是錢七娘子?”身旁一位婦人突然出聲,尚在側耳聽崔夫人品鑒茶葉的知州夫人,聞言抬起頭。

可不就是錢家那位七娘子。

兩日前,她去錢家時曾見過,本以為能與他知州府結親的會是錢家,誰知到了最後關頭,錢家突然退了,換成了崔家。

她也派人打聽過,是這位錢七娘子的主意。

多半是介意自家兒子在後宅裡鬨出來的人命,先前覺得錢家七娘子的麵容比起崔六娘,年輕了一些,如今一瞧,確實太年輕,不知道何為得,何為失。

“那是誰?”知州夫人注意到了她身旁的青年,問崔夫人。

坐在她左側的藍小公子早早便看到了,脖子都扭歪了,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日頭下的一對璧人。

崔家夫人與身旁的崔六娘子交換了一下眼色,麵上均露出了疑惑,並不知道此人,應了知州夫人一句,“哎喲,這我還真不知道。”

說完趕緊差人去打聽最近錢家是不是新收了門客。

莫不是真來砸場子的。

宴席的主人坐在位置上,遲遲不派人過來招待,錢銅便和她身旁的青年成了戲台上的一出新戲。

頂著眾人的矚目,錢銅微微偏頭,低聲問被她拉過來一同受難的公子,“不喜歡被人觀賞?”

青年側目看她。

錢銅身子傾過去,公子的個頭太高,她頭頂正好到他下顎的位置,輕輕地耳語傳過來,“往後這種場合多的是,你要學會適應,不用怕,跟著我,我帶你漲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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