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東很快出門去請大夫了,腳步飛快。
沈清朝屋子裡僅剩的霍冰和小花開口說道:“你倆先回屋,等大夫來看了再說。”
她得保存些體力等到吃食過來,現在實在沒有心力再說些做些什麼。
“好,婆母您好好休息。”霍冰帶著小花一步三回頭往自己屋子走,眼裡有疑惑、有不舍,唯獨沒了之前的不信任。
沈清擺擺手示意。
沒一會,水煮荷包蛋端了上來,沒有糖,做的鹹的。
沈清想著要是有紅糖有菜油,煎上幾個油潤潤的荷包蛋倒入煮沸的開水,再舀上兩三勺紅糖小火慢燉入味,對坐月子的婦人來說極為滋補;
可惜,這年頭鹽是金貴物品,糖更是比鹽還貴的金貴物,他們這樣的人家,鹽都要節省著吃,更不可能買紅糖了。
沈清咬上一口,入口的細膩絲滑和摻雜著苞穀棒子的糊糊完全不能比,對於饑餓的身體來說更是無上的美味!
好吃的不得了!
以往哪怕煎的荷包蛋,她也隻用雞蛋煎,總覺得鴨蛋沒有雞蛋清爽細滑,氣味上更是帶著一股淡淡的腥味,但今日吃上鴨蛋做的水煮荷包蛋竟也覺得很好。
是的,碗裡的是鴨蛋。
興城多水域,水裡螺螄各種水草以及水生物多,鴨子早上趕出去晚上回來大多吃飽了,不用額外費心費食物去養,所以各家各戶養鴨子的多。
鴨子一多,不僅鴨子不值錢,鴨蛋也不值錢,而雞蛋本就比鴨蛋清爽細滑,賣價上兩個雞蛋能換上三個鴨蛋,是以每家即使舍得吃上一兩個鴨蛋,但雞蛋是萬萬舍不得吃的。
雞蛋全都存儲起來,鴨蛋也大多存了下來,等去城裡或者趕集的時候換上鹽以及各種生活用品。
能有鴨蛋吃沈清已經很滿足。
她三兩口吃完一個,又快速將另一個也吃掉,最後將粗陶大碗裡的湯湯水水喝的一滴不剩,整個人仿佛終於活了過來!
之前餓到快虛脫的身子,逐漸恢複了力氣。
在床沿稍稍坐了一會,沈清吸了口氣,開始查看自己所有資產。
她按照夢裡的記憶,先是挪到床最裡側,翻起灰黑沉重的被子,掏出個小布袋,呼啦啦全部倒在床板上。
仔細數了兩遍,十一塊碎銀子,三百二十七個銅板。
沈清不知道碎銀子值多少,但她會看大小,十一塊碎銀子都不大且大小相差無幾,結合家裡的經濟狀況猜測,每一塊應該也就一兩左右。
也就是說現在整個家最大的資產就隻有這十一兩外加三百二十七個銅板!
鹽在古代屬於朝廷管控,是國庫財政的重要來源,一斤鹽七八十文,而一個人一整年大概需要兩三斤的鹽;
他們這一大家子人一年用在鹽的花費上至少要一兩多的銀子!
十一兩的存款實在太少了,難怪水災後逃難路上沒有丁點抗風險能力。
逃難的時候錢是不值錢,但後麵路過的城池沒有水災啊,裡麵吃的用的全都有,有銀子都能買;
最關鍵的是找到適合居住的地方後,蓋房子、開荒、食物哪一樣不需要銀子?
想到水災,沈清腦海中立即浮現看到的一幕幕慘狀,她連忙下床,朝牆角堆放的麻袋走去。
三個麻袋,兩個鼓一些,一個半塌著。
她先是打開半塌著的麻袋,裡麵是磨好的玉米粉,黃色夾雜著白褐色的顆粒物,想必今天剛開始吃的糊糊就是用它煮出來的。
沈清眉頭皺了起來,如果苞穀棒子是磨成粉給人吃的,那這另外兩個麻袋裡豈不是裝著沒脫粒的玉米?
如今才三月,小麥五月初才能收獲,這點子糧食如何夠一大家子人撐到小麥收獲?
三四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怪不得苞穀棒子也舍不得扔,磨碎了摻雜在一起吃。
沈清還是解開了兩個麻袋的繩子,一個裡麵和她的猜測一樣,是沒脫粒的玉米;另一個入眼的首先是一個布袋子。
“咦?”
沈清打開布袋子發現是白麵,試了試重量大概五六斤,不多,但這是精細糧食,屬於貴貨,難怪要用布袋子單獨存放。
可這五六斤的白麵,敞開了吃也就夠一家子一頓的量,多多的加蔬菜野菜做糊糊,勉強夠吃一天而已。
沒錢沒肉沒油少鹽,連粗糧蔬菜也沒法敞開了吃,等到六七月水災來臨,如何有力氣逃荒?
逃荒路上,不僅要麵對長途跋涉、缺衣少食,還要麵對隨時會來強搶的災民,白天趕路的時候要提防,夜晚也沒法真正的安心入睡,如此情況下即使身強體健的人都能累到皮包骨!
最後十能剩一就不錯了,往往一家家一個不剩。
還有兩三個月水災就要來襲,十一兩多的存款,三麻袋的糧食,這個家太窮了,窮到連做生意的本錢都沒。
沈清越看越心涼。
她轉而去看門板後麵的雞鴨蛋。
門板後放了兩個藤筐,雞蛋裡麵的寥寥無幾,估摸十來個,鴨蛋筐子裡的明顯多一些,應該有四十多個。
沈清想到做鹹鴨蛋,隨即想到七八十文一斤的鹽。
鴨蛋的成本不高,但鹽卻不便宜,不過要是城裡沒有賣鹹鴨蛋的,哪怕定價不高利潤低但起碼有賺頭;
怕就怕城裡已經有人賣鹹鴨蛋了,那樣的話沒人嘗鮮競爭力又大,賣不出去砸手上,這個家經不起銀錢上的折騰。
五月收了小麥後,按以往是快速種下玉米,九月底收獲,小麥是舍不得吃的,大多賣掉,所得的銀錢用來生活,餘下的再存下來,玉米則是一大家子人一年的口糧。
可六月水災的話,玉米肯定沒法收獲了,小麥作為口糧沒法賣,即使賣了也要拿來買粗糧,所剩無幾。
一年中最大的來錢項目也沒了。
隻剩兩三個月了呐。
沈清看著外麵的天色發愁。
遠處的待會再愁,先把近處的管了——和幾個兒子說下以後實行‘多勞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