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二十六年,也正是景帝元年。
新帝即位之後並沒有過多的乾預朝政,也並沒有改變原本文帝留下來的諸多政策,所以天下依舊是那麼的安泰、承平。
隻是在景帝登基之後,宣布任命了一位新的博士、中大夫,名字叫做“晁錯”,而這位晁錯早年間曾經追隨官渡侯陳朗學習、後來又學習法家思想,勉強算得上是一位陳氏的門生。
這也是新帝在向外表述一種思想,即:我也是和我老爹一樣,要重用陳氏的。
除了對於晁錯的重用外,這位新帝唯一頒布的政策便是打擊儒家的諸多弟子。
比如賈誼。
在景帝元年的中下年間,賈誼便因為長沙王當街縱馬、傷及黔首而被降罪了。
為什麼呢?
景帝給出的理由是“賈誼身為長沙王國相,卻並不能夠教導長沙王,使其愛民、並不能夠約束長沙王的諸多罪行,這樣子的國相難道不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嗎?”
時任丞相的陳雲、郎中令的陳熙、以及時任太尉的周勝之等人全都表示讚同。
由此,賈誼被賜死。
這位儒家的大賢根本沒有表述出來自己多少的思想,也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在曆史的舞台上成功的表演,便直接落幕了。
這便是曆史,任何一個人在曆史的龐大海洋中,都不過是如同一粒塵埃一樣。
隨時可以死去,隨時可以犧牲。
景帝元年的冬日。
官渡侯府邸。
在陳朗死了之後,陳雲便繼任了官渡侯的位置,而他的“文侯”爵位則是自然被陳熙所繼承了,此時的陳氏依舊是有一門雙侯,令人豔羨。
府中流水小橋緩緩而去,亭子中的父子二人卻在對弈。
“熙兒,你覺著陛下的下一步會做什麼?”
陳熙沒有絲毫遲疑,便直接毫不猶豫的回答:“自然是削藩。”
他挑動嘴角,臉上帶著些許無奈的神色:“陛下想要削藩的心思實在是太過於濃烈了——這一點從他重用晁錯便可以看出來。”
“晁錯此人過於勇猛了,在朝堂之上便公然說出來要削藩的話語,他難道不知道朝堂上有許多人是與諸地的藩王說不清道不明的嗎?”
陳雲冷笑一聲:“他當然知道,但這不就是他的青雲路嗎?”
“想要得到皇帝的青睞,就必須是針對皇帝的心思而去施行自己的思想,晁錯在最開始的時候便表露出了這樣子的思想。”
“這不也是大父不喜歡晁錯,將其逐出門下的原因之一麼?”
世人都以為皇帝重用的是陳氏的門生,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因為晁錯的功利心實在是太強了,所以陳朗早就將其逐出門下。
不過也算是有一段師生情分。
因此,當皇帝和晁錯想要借用“陳氏”的大旗來為晁錯增添些許“光輝”的時候,陳氏並沒有拒絕,畢竟這是皇帝的意思。
而且晁錯的確算是陳氏的門生。
陳雲隻是微微一笑,臉上帶著並不在意的神色:“可是,削藩不僅僅是皇帝想要的,也是陳氏想要的不是嗎?”
“先皇在病重的那幾年間,做下了一些錯事——比如將鑄幣權這麼重要的東西下放給了諸王、甚至給了一個叫做鄧通的內侍。”
“雖然賜予鄧通的權力被阻止而收回了,但諸王手中的鑄幣權卻並未曾能夠收回。”
陳雲嗤笑一聲:“這使得天下的貨幣雜亂無章。”
“這是一件壞事。”
他沉默的說道:“昔年始皇帝曾經施行大一統措施,書同文、車同軌,好不容易打下來的基礎,便這樣子煙消雲散了。”
“這與戰國年間有什麼區彆呢?”
陳雲長歎一聲:“所以陛下要削藩,我也是比較讚同的。”
陳熙微微皺眉:“但不應該是如此這般的削藩!”
他沉默的說道:“這般程度的削藩會給諸王一個借口!讓諸王全都叛逆!”
陳雲挑眉:“或許這正是皇帝想要的,不是嗎?”
他輕輕歎了口氣:“先皇的功績實在是太過於偉大了,陛下想要超越先皇,或許就隻能夠完成削藩之事,他急於證明自己,急於將權力收束在自己的手中。”
“所以,陛下不會放慢自己腳步的。”
陳熙微微沉默,繼而再次歎了口氣:“是啊,陛下不會放慢自己腳步的。”
“父親,陳氏做好了戰爭的準備嗎?”
陳雲點頭:“我已然傳信於二叔的孩子,讓他即刻趕往長安,屆時若是發生叛亂,便可以由他、以及絳侯的二子周亞夫一同領兵鎮壓叛亂。”
“如此一來,陛下也可以放心,不必將兵權交給周亞夫了。”
他按了按額頭:“但將兵權攬在陳氏的手中,這並不是什麼好事,或許會成為皇帝忌憚陳氏的借口之一。”
陳熙卻並不在意,隻是說道:“這並不要緊——讓仄之在鎮壓叛亂之後將兵權交上去就是了。”
“陳氏不在乎這些東西。”
陳雲也同樣點頭。
兩人之間又說了些政事之後,陳雲便笑著問道:“你難道不準備在貨幣之上做些什麼事情嗎?這可是一個好機會。”
“晁錯這幾日恐怕便會提出削藩之策了,而你此時提出“統一貨幣”的政策,不僅不會讓諸王注意到你,或許還能讓他們感激你呢。”
這倒是真的,畢竟一個是要削藩,另外一個隻是收回“鑄幣權”而已。
相較於“失去一切權力和封地”,他們對於失去“鑄幣權”就不怎麼在乎了。
或許這就是“破窗效應”了。
陳熙微微點頭:“等著晁錯動手吧,晁錯動手的時候,便是我動手的時候!”
“啪——”
一枚棋子應聲而落。
藩王,早晚要削的。
景帝二年,春三月。
大朝會。
陳熙坐在原地,臉上帶著謹慎的神色,而他的父親則是一臉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他也已經到了可以倚老賣老的年紀。
陳熙已經得到消息,晁錯在今日便會上書他的“削藩之策”,而且言辭之激烈,令人覺著驚懼。
而這,也是他提出“統一鑄幣權”的機會。
果不其然,朝會方才開始,晁錯便上前一步,聲音恢弘而又嚴肅。
“啟稟陛下,臣有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