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京城“天街雪似鹽”,而鬆奉是“無冬春不老”。
若在京城,陳硯早就穿上厚厚的襖子,可在鬆奉,他隻著單衣,站在大太陽底下指揮災民們在南山建房子。
災民們起先是想在山腳建房,方便以後出行,陳硯卻道:“房子建在山腳人方便,洪水淹起來也方便。”
災民們當即就決定將房子建在山上,出行不便就少出行,等山開荒出來,種些糧食夠吃就行。
他們一貫都是建土磚房,將泥巴合著乾草做成土磚,在太陽底下曬乾,再將磚壘成房子,上麵蓋上稻草,壓上石頭就能入住。
隻是這山要清理出建房子的空地來,又要做磚,就會耗費不少工夫。
眾人來到此地後,就擠進了此前看守他們的將士們住的草棚子裡,他們人多,那幾個草棚子無法全部住下,乾脆就圍著草棚子就地而眠,反正他們已經習慣了。
男子們去砍樹、挑水,女人們將山上的荊棘與草之類的清理乾淨,老人和孩子們就去和泥巴曬土磚。
陳硯也不閒著,將官服一脫,卷起袖子就與他們一同做土磚。
做好了土磚,沿著開墾出來的山地放著曬,過個幾天就能曬乾。
等肚子餓了,就一同吃粥。
要飯得來的銀子和糧食,一直堆在最中間的草棚底下,由陳老虎和另外兩個青壯一同看著,隻有專門做飯的那幾人可以靠近拿糧食。
到了飯點,大家下山喝了粥,休息一會兒就又上去乾。
建的是自己的屋子,災民們自是乾勁滿滿,即便累也是期待滿滿。
第一批土磚曬好後,就要開始打地基建房子。
到了此時,災民們已經成了個村子,也推選出了村長。
村長名為李滿福,三十出頭,會安排人,有些領導能力,對陳硯很敬重。
挖地基的第一鋤該是村長李滿福動手,李滿福卻找到陳硯,求著陳硯幫忙挖一鋤頭。
陳硯自是不會拒絕,在災民們的圍觀中,他揮起鋤頭,將地挖開。
塵土飛到半空,再落回地麵那一刻,災民們掌聲雷動,臉上儘是笑顏。
陳硯握著鋤頭柄,將鋤頭撐在地上,笑著道:“從今日起,你們就是團建村村民了!”
掌聲更響亮,那些村民恨不能將手拍斷。
他們在失了田地房屋之後,以為自己會餓死。
可是此時此刻,他們有了一座山,有了新的村子,往後隻要肯下力氣,就能開荒出能種糧食的地。
開荒是一件很費時費力的事情,壯勞力都去開荒了,一家老小就沒吃沒喝。
可他們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有陳大人在,有陳大人帶著他們討來的糧食在。
他們要做的,就是死命賣力氣,建房、開墾荒地。
日子有奔頭,人就有使不完的勁兒。
本以為一切都在向好,誰知他們的草棚被一群人給圍了,對著錢糧就動手。
煮飯的婦人一見不對勁,趕忙衝去山上喊人。
村民們一聽有人來惹麻煩,紛紛丟下手裡的活兒往山下趕。
身為村長,李滿福趕忙下山去了解怎麼個事,誰知才說了兩句,頭就被人用大砍刀的刀背拍了,當場就是頭破血流。
村民們這下是怒極了。
他們五六百號人,竟然被二十來號人當麵將人給打了。
那些人紛紛亮出大砍刀:“憑你也配來跟我談?”
若不是陳硯製止,村民們就要開始建村後的第一次大團建了。
對此,陳硯隻有一個念頭:“團建村”這名取得不好。
陳硯在對麵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在了第一排正中間騎著馬的一個公子哥身上。
這人一看就是那紈絝子弟,家裡應該頗有背景才會如此囂張。
陳硯道:“南山已歸團建村所有,你等為何前來傷人?”
那公子哥上下打量陳硯,見他一身布衣,還沾了不少泥汙,嗤笑一聲,往陳硯一指:“弄他。”
底下立刻有人拿著刀背對陳硯的頭劈來。
那人的刀快要落下時,一道劍光閃過,那人拿刀的手就飛到了半空。
血噴湧而出,那人抱著隻剩一半的胳膊疼得在地上哀嚎打滾。
如此血腥將對麵的人驚得後退一步。
那位貴公子驚疑不定地看向陳硯身邊站著的男子。
男子也是一身布衣,身子挺拔,渾身透著一股殺氣。
右手所握之劍上還殘留有殷紅的血,血沿著刀刃滴落入土,隻幾個呼吸,劍光潔如新。
即便這位公子對劍沒有研究,也知不留血的必是寶劍。
那公子驚疑不定時,他旁邊的隨從卻壯著膽子叫囂起來:“大膽,竟敢傷我家公子的奴仆,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
陳硯等了片刻,確認薛正沒有開口的打算,也就接了話:“是何人?”
那隨從臉上是止不住的傲氣:“我家公子乃是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賈大人的三公子!奉勸你們莫要惹事,讓陳同知出來與我家公子談。”
吏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是五品官,明麵上與同知同級,實際遠不是地方同知可比。
地方官員與京官的差距自不必說,吏部管人事升遷,被認定為六部之首,吏部下設四司,分彆為:文選清吏司、驗封清吏司、稽勳清吏司以及考功清吏司。
其中的,考功清吏司號稱“吏部第一司”,職能為文官的考核,主導京察、大計、議敘處分。
通俗點說,就是文官的考核歸考功清吏司管。
每次京察、大計時,考功清吏司的官員們家中門檻都要被其他官員踏破了。
這位考功清吏司員外郎的公子對於地方官員來說,是萬萬不可得罪的。
不過陳硯連首輔兼吏部尚書的徐鴻漸都得罪了,自是不會懼考功清吏司郎中的威勢。
陳硯道:“本官就是鬆奉同知陳硯,賈公子還是先救你的家丁吧。”
坐於馬上的賈公子驚詫地上下打量陳硯,見陳硯雖灰頭土臉,然周身有股臨危不亂的氣勢,也就信了。
他早聽聞陳三元的大名,家中長輩也時常以此人來敲打他們這些晚輩,也知道這位是得罪了宰輔大人才被發配到此地。
正因此,他才敢過來。
讓人將在地上打滾的家丁拖走後道:“南山以下儘是我賈家之地,陳大人私自帶人在此居住,莫不是要侵占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