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阮朝陽盤腿坐在出租屋的小板凳上,捧著碗紅油小麵,手機斜靠在醬油瓶上。視頻接通的那一刻,麻辣鮮香的熱氣糊了鏡頭。
“媽,老漢今天啷個樣?”她吸溜著麵條,重慶話不自覺冒出來。
屏幕那頭的阮媽媽係著圍裙,正把一坨綠得發黑的糊糊往碗裡扣:“麻將館坐到起!醫生喊他多吃西蘭花,老子給他打成汁了——”
阮朝陽噗嗤笑出聲:“難喝慘了吧?”
“難喝也要喝!”阮媽媽把鏡頭一轉,對準麻將桌。阮爸爸正摸到一張牌,眼睛一亮,完全沒注意老婆的死亡凝視。
“老漢!”阮朝陽提高嗓門,“再難喝也要喝!我用信用卡積分兌了個破壁機,打得碎得很!裡頭還有食譜,喊媽莫天天給你灌綠毒藥——”
“曉得了曉得了!”阮爸爸突然把牌一推,“胡了!”屏幕劇烈晃動,傳來牌友的罵聲和阮媽媽揪耳朵的動靜。
等鏡頭再穩定時,阮媽媽湊近屏幕,壓低聲音:“妹兒,工作啷個樣?錢夠用不?”
阮朝陽把最後一口麵湯喝乾,“夠得很!我跟人合租,一個月兩千,走兩步就到海大食堂,便宜又大碗。”
她眨眨眼,“這邊有錢人多,我晚上和周末幫人遛狗,還能賺外快買火鍋底料。”
視頻突然卡頓,畫麵定格在阮爸爸偷偷把西蘭花汁倒進盆栽的瞬間。阮朝陽笑著戳了戳屏幕。
一碗小麵,兩頭牽掛。
———
“茉莉,今天有空遛狗嗎?”遛狗平台負責人發來消息。
阮朝陽的手機一震,屏幕亮起。她正咬著皮筋紮頭發,看到消息立刻鬆開嘴,馬尾“啪”地彈在頸後。
“有!”她秒回,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飛快。
“還是阿爾法,老規矩。”
“他主人不是請了專業狗保姆嗎?”
“阿爾法不喜歡。主人說還是你來遛。”緊接著又補了一條:“記住!彆再教他裝三腳殘疾了!”
阮朝陽噗嗤笑出聲,回了個敬禮的表情包。
“他主人又出差了?”
“嗯。”
阿爾法是隻漂亮的隕石邊牧,阮朝陽從它三個月大就開始遛,因為他主人經常出差,那時候小家夥連樓梯都爬不利索,現在已經是能精準預判她腳步聲的聰明鬼。
雲端,富人小區。
阮朝陽仰頭望了望,熟練地拐進物業中心。
“張叔叔,取1902的門禁卡。”
保安大叔早已認識她:“茉莉,你很久沒來遛狗了。阿爾法肯定很高興。”
電梯直達19層。走廊儘頭那扇黑胡桃木門前,她已經聽到爪子撓門的“沙沙”聲。剛打開門,裡麵就傳來“嗷嗚”一聲雀躍的嗚咽。
門開的一瞬間,銀藍色的毛團炮彈般衝進她懷裡。
“阿爾法!寶貝!”她蹲下來任狗子狂舔臉頰,“想死我了!你有沒有想我?”
阿爾法突然低頭,濕漉漉的鼻子蹭過她的腳踝——那是去年救它時扭傷的地方。阮朝陽心頭一軟:“你還記得呀?”
玄關處,定製皮革遛狗背帶和磨牙玩具整齊擺放著。她伸手去拿時,餘光瞥見客廳裡一成不變的景象:黑白灰極簡性冷淡風,乾淨的好像酒店。
“你的鴨子玩偶呢?”阮朝陽打開袋子裡的玩具,鴨子玩偶是她第一次遛他時送給阿爾法的第一個玩具,他喜歡的不得了,爛了縫,爛了縫,臟了洗,臟了洗,已經陪伴他一年多了。
阿爾法很聰明,轉頭跑回自己房間,阮朝陽在玄關聽見裡麵傳來窸窣聲。
找了好一會,他似乎著急了,跑出來示意讓阮朝陽進去。
可是明確說了主人不喜歡陌生人進去的。
“那今天就不帶鴨子了。”
阿爾法不同意,可憐的嚶嚶嚶起來。
阮朝陽隻好脫下鞋子,躡手躡腳跟阿爾法進去。
對,阿爾法在上海富人小區有自己的房間。
原來鴨子被壓在玩具箱的最下麵了。阮朝陽伸手拿了出來。
經過主臥時,她聞到了那股熟悉的神秘香味,她忍不住透過微張的門縫往裡看,灰色的床單……一如既往的性冷淡風。
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起了程淮舟的臉。
這個香味和這種性冷淡風,跟他,很適配。
阿爾法要遛一個小時以上才夠運動量,她帶他出去繞好大一圈,阿爾法玩得很開心。
阮朝陽陪著阿爾法在雲端的玄關處待了十五分鐘,確認它喝完水後活蹦亂跳,才輕輕帶上門離開。
她剛轉身就聽到了嘔吐聲。
“阿爾法?”
她貼著門板,聽到裡麵傳來一陣微弱的嗚咽,緊接著是液體濺落的聲響——
“嘔——"
門鎖"哢嗒"一聲彈開。
阿爾法蜷縮在進口地磚上,銀藍色的毛發沾滿黏液,前爪痛苦地扒拉著腹部。阮朝陽的視線掃過角落——三灘未消化的嘔吐物,其中一灘還混著粉色的雪糕殘渣。
“牛奶雪糕不應該啊"
她的手指發抖,大腦卻異常清醒。一把抱起26公斤的邊牧,肘窩立刻被冷汗浸透。電梯下行時,阿爾法的鼻頭蹭過她鎖骨,滾燙得像塊炭。
“師傅,去仁和寵物醫院!闖紅燈我付罰款!"
出租車後座,她哆嗦著撥通平台電話:"求您了,把阿爾法主人的聯係方式給我"
醫生接到阿爾法,帶去檢查了。
她添加了那個主人微信,名叫nathan,她發去語音,帶著哭腔: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喂了一口牛奶雪糕以前也喂過的他現在吐了好幾次,我在仁和醫院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絕不會做傷害他的事,他從小就是我遛的,我很愛他。”
手機突然震動,對方打來了語音。
“……阮朝陽?"
這個聲音讓她的眼淚瞬間決堤。
“……程淮舟?"
"我在北京。"電流也濾不掉他聲線裡的冷硬,"檢查結果發我。"
“好。"
“彆哭了。"他打斷她的抽噎,"眼淚能止吐?"
"我害怕"她盯著檢查室,"以前喂雪糕都沒事的"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聲:"以前?害怕你喂他吃雪糕?還教他裝瘸?"
阮朝陽心虛,轉移話題道,“我存了五千可能不夠"
“轉了,你看微信。”
“能不能先彆掛?"她縮在等候椅裡,像抓著救命稻草,"就就一會兒我有點害怕。”
程淮舟沒有說話。
稍後,醫生推門而出:"胰腺炎,要住院。"
“很危險嗎?”她的聲音和電話那頭的呼吸聲同時一滯。
"幸虧發現及時。" 醫生推了推眼鏡,"現在打了止痛針,但狗狗會很痛。"
阮朝陽把手機貼得更近些,仿佛這樣就能讓電話那頭的人也聽見:"是因為雪糕嗎?"
"長期高脂飲食的隱患。" 醫生歎氣,"換低脂糧吧。"
玻璃窗內,阿爾法蔫蔫地抬起頭,尾巴卻輕輕搖了搖。
"我在這陪他。" 她對著手機說,也不知道是講給誰聽,"反正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