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程淮舟雷厲風行，效率高得驚人。
第二天，阮朝陽就收到麥克斯韋谘詢hr郵件，她正蹲在出租屋的床邊啃包子。電腦“叮"的一聲，鮮紅的發件人名稱"axwell hr"刺得她眼睛發疼。手指劃過屏幕的瞬間，豆漿還灑在了睡褲上——"筆試邀請：星期四09:00，環球金融中心37層"。
她的第一反應是翻遍通訊錄，卻發現自己的社交圈裡根本沒人接觸過這種頂級谘詢公司。瀏覽器曆史記錄很快堆滿了"谘詢公司筆試攻略"，小紅書收藏夾裡塞滿"如何偽裝成常春藤精英"的荒謬建議。
筆試當天。
穿哪雙襪子很重要——最後她選了左腳印著"暴富"、右腳印著"躺平"的那雙，藏在牛仔褲管裡當護身符。
過去四十八小時的備戰，她爭分奪秒。唯一睡著的四小時裡，還夢見excel表格在追殺她。
陸家嘴的天際線在晨霧中浮現，阮朝陽的地鐵卡刷完後正好餘額為零。她仰頭望著玻璃幕牆折射出的冷光，突然想起上周還在星創當"職場螻蟻"的自己。
37樓的考場有些陰森。
她坐在靠窗機位前，發現鍵盤旁擺著瓶依雲——大公司的做派。四周的候選人正用三種語言接打電話："哈佛校友會那邊""lse的教授推薦信"
準考證上的axwell和“阮朝陽"三個字微微反光。阮朝陽伸手擰開礦泉水，就算今天沒戲，12塊錢一瓶的水她也得多喝幾瓶。
筆試是線上限時機考，題目彈了出來。
她先給了中規中矩的答案，思索片刻，又補上了自己奇思妙想的解題思路。
題目1：市場容量估算（）
題目:中國一線城市每年消耗多少杯現製咖啡？請列出關鍵假設與計算邏輯。
阮朝陽答題：
1 定義範圍:一線城市（北上廣深）常住人口約8000萬，假設20為咖啡消費主力（白領、學生）。
2 消費頻率：核心人群平均每周3杯（工作日1杯天，周末減少），年消費量 ≈ 8000萬 x 20 x 3杯周 x 52周 ≈ 2496億杯
3 調整因子：考慮季節波動（夏季需求+15）、價格敏感度（平價品牌占比70），最終估算 2025億杯年
阮朝陽補充的野路子解法:
數據來源：她實習時幫行政訂過咖啡，發現公司采購量是“人均12杯周”，但實際垃圾桶裡隻有08杯人的包裝（說明有人自帶不喝）。
實地驗證：蹲點寫字樓下的瑞幸，數過10分鐘賣出47杯，按營業時間推算單店年銷量≈25萬杯。
競品交叉驗證:美團顯示上海有3000+咖啡店，頭部品牌（瑞幸、星巴克）占60份額 → 估算2228億杯年。
備注：實際數據可能比模型高58，因為沒算外賣灑漏的。
題目2：利潤提升案例（rofitability case）
題目：某連鎖奶茶店近半年單店利潤下降30，請分析可能原因並提出3條改進建議。
阮朝陽答題：
1 成本側：
原料漲價（如鮮奶成本+15）
人力效率低（高峰時段排隊流失顧客）
2 收入側：
新品失敗（比如健康低糖係列不受歡迎）
競品衝擊（隔壁開了家喜茶）
3 建議：
優化供應鏈（換廉價奶源供應商）
推出爆款新品（聯名款）
數字化管理（小程序預點單減少排隊）
阮朝陽補充的實戰派解法：
蹲點觀察：假裝顧客在目標奶茶店坐了3小時，發現：
店員做錯單率高達20（因為太複雜）
下午35點幾乎沒客人（因為隔壁小學放學後都去買冰淇淋了）
建議：
1 簡化菜單：砍掉銷量墊底的5款（用excel拉數據
2 錯峰促銷：下午35點推出“學生半價”
3 員工激勵：設立“零失誤獎”（但要用現金，發奶茶券不如直接給錢。
題目3：數據圖表分析（data terretation）
題目：某電商平台銷售數據異常，請指出問題並推測原因。
阮朝陽答題：
發現：家居品類在第25周退貨率突然飆升40。
原因：
供應鏈延遲（物流信息顯示配送時間從2天增至5天）
差評關鍵詞分析：“包裝破損”“延期未通知”
阮朝陽的“福爾摩斯”解法：
不尋常的細節：
退貨率峰值正好是6月18日（618大促後一周）
但隻有家居品類異常，其他品類正常
實地偵查：
1 假裝退貨顧客打電話給客服，套出“家具類合作了新物流公司，618爆倉”。
2 在小紅書搜“xx電商 退貨”，發現大量吐槽“收到的沙發有劃痕，懷疑是退貨翻新品”。
結論：
物流合作方偷工減料（用廉價包裝導致破損）
平台可能知情但壓價未換（因為新物流便宜15）
題目4：行為麵試題（retendclient scenario）
題目：客戶ceo拒絕你的方案，並說“谘詢公司隻會紙上談兵”，如何回應？
阮朝陽答題：
1 共情：“我理解您對實效性的擔憂……”
2 舉證：“但我們去年為a客戶實施的類似方案，幫助其利潤提升22……”
3 妥協：“我們可以先在小範圍試點，您看如何？”
類似的題目還有十幾道，90分鐘根本不夠用。阮朝陽剛寫完最後一題的結論，係統就自動跳轉到了提交頁麵。她盯著屏幕上“筆試結束”四個字，手指還懸在鍵盤上方，仿佛大腦仍在慣性運轉。
考場裡陸續有人被工作人員叫到名字，直接帶往隔壁的麵試區。她這才注意到，原來那些學曆好，穿著定製西裝、梳著一絲不苟背頭的候選人，今天還安排了麵試，準備好了全套簡曆和作品集——而她，穿著衛衣，口袋裡還塞著早上沒吃完的肉包子。
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混進交響樂團的街頭藝人。
她覺得戲不大，考完有點後悔，自己好像不該畫蛇添足補充那些奇思妙想的解題方式。今天的候選人一看都是名門正派，估計就她一個現眼包，還寫那些野路子。
阮朝陽回到家，又繼續海投簡曆了，甚至給之前自己拒了的那家公司發去長長的信，求再給一次機會。
她阮朝陽能屈能伸，有飯吃就行，現在工作難找。
海大也算是一本，可是在上海這種地方，一個招牌砸下來，真的就有一堆5和常春藤，她這個雙非是很難進福利好的大公司的。
手停口停。
筆試結束後的第三天，阮朝陽在兼職群裡搶到了一份商場香水品牌的問卷調研工作——一百塊一天，不包午飯。
她套了件粉色衛衣，係上印著“lebo"lo的圍裙，站在商場走廊上，手裡捏著一疊問卷，臉上掛著營業式的微笑，對每一個經過的路人軟磨硬泡。
“茉莉！你回店裡一下！"小張的微信突然彈出來。
阮朝陽正和一個戴墨鏡的阿姨周旋，聞言抬頭，這才發現香水店門口站著兩個西裝筆挺的男人——其中一個身形修長，銀絲眼鏡後的目光冷淡地掃過來，像一道精準的激光。
程淮舟。
她小跑回去，差點被自己的帆布鞋絆倒。
“程總監？"她下意識站直，手指悄悄蹭掉袖口沾到的試香紙碎屑。
男人的視線從她鬆散的丸子頭滑到牛仔褲上，眉頭微蹙：“你怎麼在這？"
"我有認真參加筆試，"她語速飛快，"周二周三隻睡了四個小時準備，但可能……實力差距還是有點大。"她頓了頓，又補充，"但我寫的東西絕對沒給您丟臉。"
程淮舟沒接話，隻是拿起櫃台上一遝填得密密麻麻的問卷：“這些都是你做的？"
"對啊，怎麼了？有問題嗎？"
旁邊穿藍襯衫的男人湊過來，饒有興趣地問：“你是怎麼讓路人都認真填寫的？我們之前雇的人，回收率連30都不到。"
阮朝陽眨眨眼：“笑臉迎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唄。"
她掰著手指數：
對年輕女孩：“小姐姐，填完可以測您的星座專屬香型哦！雙子座今天適合柑橘調~"
對商務男士：“先生，這款香和您的領帶絕配！其實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品牌。”
“雖然慢，但保證每份都有效。"她指了指店鋪lo，“市場調研不就是為了提高營業額嗎？真實的聲音才值錢。"
藍襯衫男人笑了：“都像你這麼機靈，調研部就不會浪費半個月，最後交一堆廢數據了。”
程淮舟忽然開口：“她不是正式員工？"
"茉莉是兼職的，"小張趕緊解釋，"但特彆靠譜！"
"讓她給所有兼職培訓問卷技巧，"藍襯衫拍板，“這周再做500份。”
阮朝陽眼睛一亮，挽過小張的手臂，“姐，我非常樂意！隻要管飯就行——有雞腿那種。"
“沒問題，"對方大笑，“絕對管飽。"
程淮舟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名牌上：“你不是叫阮朝陽？”
“茉莉是我藝名，”她扯了扯圍裙帶子，“兼職專用。”
空氣裡飄過一陣神秘的香，她鼻尖動了動，突然問：“lebo也是程總監的客戶？"
“不是。”他語氣平淡。
阮朝陽的視線掃過店鋪裝潢，突然說：“我有幾個不成熟的小建議……"
她指著香型展示台：“lebo主打純天然，但46種香型裡，花香隻有5種，木質調倒有16種——喜歡木質調的多是30歲以上的客群，可店鋪裝修風格太少女了，客戶一進門就會有割裂感。甚至目標客群根本不會想要走進去。”
她突然拉起自己的袖口，湊到程淮舟鼻尖前：“這款我兩天前噴的，現在還香。持香是lebo的核心優勢，現在的人一是喜歡獨特，二是喜歡持久。可是lebo太貴了，其實可以出些超小包裝，讓客人低價體驗持香優勢……把目標客群圈進來，以後有錢了肯定買大號的，比如我，我有錢了，第一時間買！”
她微微前傾，聞了聞，揚揚手上的香水試紙，“程總監身上的味道跟這個13號的龍涎香有點像，應該是同一個主調，但是加了不一樣的東西，應該是定製的吧？高端客戶就可以推定製。”
程淮舟微微後仰，鏡片後的眸光一閃："你是狗鼻子？"
“我鼻子確實很靈，"她得意地皺皺鼻子，“肉包子用的是不是當天的新鮮肉，我一聞就知道。"
程淮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隨即恢複冷淡。“你的建議聽到了。繼續做你的問卷調查吧。”
阮朝陽咬了咬下唇，忽然開口：“程總監。”
他腳步一頓，沒回頭。
“雖然筆試沒過……”她聲音很輕，“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知道自己具體差在哪裡，可以往什麼方向提升自己。現在進不了麥克斯韋，不代表一年後不行，三年後不行。”
藍襯衫男人笑了，“還挺有誌氣。”
程淮舟側過臉，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我沒有義務幫你。那是你自己的事。”
阮朝陽點點頭，嘴角卻揚起一抹倔強的弧度：“知道。您已經幫我很多了，不然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摸到麥克斯韋的門檻。”
她站在原地，看著兩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商場的玻璃廊橋儘頭。
轉角處，藍襯衫男人忽然開口：
“這就是你說的‘不按套路出牌的黑天鵝’？”他挑眉，“讓我去看看她的筆試成績。”
程淮舟麵無表情地按了電梯：“不需要開綠色通道。如果正規途徑她過不了，證明她不適合麥克斯韋。”
藍襯衫似笑非笑：“我怎麼覺得她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黃蓉。”他意味深長地瞥了程淮舟一眼，“古靈精怪，俏皮可愛，還總能把郭靖氣得無話可說。”
程淮舟冷笑：“話太多。”
“是嗎？”藍襯衫慢悠悠地晃了晃手機，想起程淮舟剛才在香水店裡的側臉——他的唇角微微上揚，連自己都沒察覺。“我怎麼覺得你聽得挺認真？你以前就喜歡黃蓉。”
“我沒說過。”
“你是沒說過。”藍襯衫笑得狡黠，“但你每次看到黃蓉的片段，都會笑——就像剛才那樣。”
電梯門緩緩合上，遮住了程淮舟驟然冷下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