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六年的血月,是被史官用朱砂記下的第一筆禍事。
李敢斬國師玄璣子於祭台,血濺龍袍未乾,京城上空血月淩空,萬鴉驚飛。
五城兵馬司兵變直撲皇城,李敢冷笑:“來得正好。”
叛軍入甕城時,他體內《九獄鎮龍訣》突然暴動,血月竟引動龍氣反噬。
禦書房內,李敢強行突破第四重,心魔幻象中青銅巨門轟然洞開。
“汝竊龍氣,當受九獄之刑。”門後低語如萬載寒冰。
門外,紅袖顫抖遞上密報:“天墟九座血陣已成他們要的不是江山,是陛下的命。”
承天六年,冬月廿三。京城。
那輪月亮,是午夜時分悄然爬上紫禁城飛簷鬥角的。
起初無人察覺,守夜的禁衛軍隻覺今夜寒氣格外刺骨,嗬出的白氣凝在鐵甲片與護心鏡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連佩刀刀柄都凍得粘手。值夜的更夫裹緊破棉襖,敲著梆子走過空曠得瘮人的長街,嘴裡含混不清地念叨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聲音被凍得支離破碎。偶爾有巡城的五城兵馬司兵丁嗬斥著驅趕蜷縮在避風角落的乞兒,鐵靴踏在凍硬的青石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直到一聲淒厲得能劃破耳膜的鴉鳴,撕裂了死寂。
“嘎——!”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無數聲!
棲息在皇城角樓、古樹枯枝上的烏鴉,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驟然炸了窩。黑壓壓的羽翼瘋狂拍打著,如同驟然潑向天空的濃墨。它們不再遵循往日的軌跡盤旋,而是沒頭蒼蠅般亂撞,撞在冰冷的宮牆琉璃瓦上,撞在森嚴的朱紅門釘上,撞在巡守兵士驚恐的臉上、鐵甲上。沉悶的撞擊聲、羽翼折斷的脆響、垂死的哀鳴,霎時間彙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恐怖聲浪。
“邪門了!這烏鴉瘋了不成?!”城樓上的禁衛軍小校厲聲嗬斥,手已按上刀柄,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天,想看看是什麼驚了這些不祥的扁圓畜生。
隻一眼,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間凍結。
那輪高懸的月亮,不知何時,竟變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紅!不似晚霞的絢麗,更非紅燭的暖光,而是一種凝固的、沉滯的、仿佛剛剛從血漿裡撈出來的顏色!它靜靜地懸在墨藍色的天幕中央,邊緣模糊,如同一個巨大而渾濁、尚未愈合的傷口,冷冷地俯瞰著下方沉寂的京城。血紅色的光暈無聲地暈染開來,給整座皇城披上了一層詭譎陰森的薄紗。飛簷的脊獸、宮牆的磚縫、甚至兵士們鐵甲冰冷的反光,都被這汙濁的紅浸透,失去了本來的麵目。
“血……血月?!”那小校牙齒咯咯作響,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衝頭頂,雙腿軟得幾乎站立不住。
幾乎同時,整個京城各處,無數雙眼睛驚恐地抬起,望向那輪不祥的赤輪。壓抑的驚呼、恐懼的抽氣、孩童被捂住的哭叫……彙成一股無聲的暗流,在死寂的城池下湧動。深宅大院的門窗緊閉得更嚴實了,隻有門縫窗隙間透出一點搖曳的、不安的燭火,如同黑暗中驚惶的眼睛。
承天門巍峨的陰影下,一個須發皆白、身著三品緋袍的老臣,踉蹌著奔出值房。他仰望著那輪血月,渾濁的老眼瞬間瞪得溜圓,臉上的皺紋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虯結。他猛地指向天空,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風中殘燭,喉嚨裡咯咯作響,半晌才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嘶喊:
“妖……妖星犯紫微!血……血月懸空!亡……亡國之兆啊!陛下!陛下——!”
這聲嘶喊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宮門內外壓抑的死寂。值夜的官員、勳貴、侍衛,無論品級高低,臉上都褪儘了最後一絲血色。有人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有人喃喃念著經文,更多的人則如同被無形的鞭子驅趕,惶恐地朝著皇宮內苑的方向張望,眼神裡充滿了末日降臨般的絕望。
那輪血月,如同天穹上一隻緩緩睜開的、漠然無情的巨眼,無聲地注視著這座剛剛經曆了國師喋血的帝國心臟。它投下的紅光,冰冷地塗抹在承天門外尚未完全衝刷乾淨的石板上——那裡,昨日午時三刻,權傾朝野的國師玄璣子,被皇帝李敢親手斬於祭台,龍袍上的血點尚未乾透。血腥氣似乎還頑固地縈繞在冰冷的空氣裡,此刻又被這詭異的血月光暈所浸染,發酵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了鐵鏽與不祥的濃烈氣味。
皇城深處,禦書房。
巨大的紫檀木禦案上,一盞孤燈搖曳,昏黃的光暈勉強驅散著案頭一小片區域的黑暗。燈影之外,是堆積如山的奏疏,像沉默的黑色山巒,散發著墨與紙混合的沉重氣息。李敢坐在禦案之後,背脊挺直如劍,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嶽。他並未披龍袍,隻著一身玄色常服,領口袖口用極細的金線繡著盤龍暗紋,在幽微的燈光下偶爾閃過一線冷冽的金芒。他手中正握著一份奏疏,薄薄的幾頁紙,墨跡淋漓,力透紙背,字裡行間幾乎要噴出火來。
“……臣等泣血頓首!國師玄璣子,佐政三十載,功在社稷,德被蒼生!陛下執意誅之,已失天心!今血月淩空,萬鴉蔽日,此乃昊天示警,神鬼震怒!陛下若不即刻下罪己詔,閉宮門,焚香告天,請玄門高真重入朝堂以平天怒,則大周危矣!祖宗基業危矣!臣等雖死,不敢不冒死以諫!伏惟陛下三思!三思!!!”
落款是一長串觸目驚心的名字,幾乎囊括了半個朝堂的重臣。每一個名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紮向龍椅上的帝王。
李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白日裡在祭台上斬殺玄璣子時濺上的幾點暗紅血漬,如同幾枚小小的烙印,凝固在他玄色常服的衣襟上,在昏黃的燈下顯得格外刺眼。他看得很慢,目光掃過每一個字,每一個名字。禦書房內靜得可怕,隻有燈芯偶爾爆出細微的劈啪聲。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監王承恩,早已汗透重衣,大氣不敢喘一口,頭顱深深埋下,幾乎要垂到胸口。
終於,李敢看完了。他既未動怒,也未辯駁。隻是隨手將那份凝聚了半個朝堂“忠義”的奏疏往案上一扔,仿佛丟開一團汙穢的廢紙。然後,他伸出兩根手指,撚起案頭另一份更薄、更不起眼的密報。
那密報封皮上沒有任何署名,隻蓋著一個不起眼的、形如飛蛾的暗記。李敢展開,目光飛快掃過上麵寥寥數行蠅頭小楷。他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冰冷地,向上勾起一絲弧度。
那不是笑,更像是猛獸在鎖定獵物時,露出的獠牙。
就在這時,禦書房緊閉的雕花木門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卻又急促到令人心慌的腳步聲。腳步聲停在門外,隨即是壓抑著極度恐懼、帶著哭腔的尖細嗓音:“陛……陛下!急報!急報!”
王承恩猛地抬頭,看向李敢。
李敢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看著手中那份飛蛾密報,聲音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穿透門板的冰冷力量:“講。”
門外的小太監像是被掐住了脖子,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五……五城兵馬司……兵變!叛軍已……已出營門,直撲……直撲皇城承天門!打著……打著清君側、誅暴君、迎……迎太後的旗號!人……人馬眾多,火光衝天啊陛下!”
“嘩啦——!”
王承恩眼前一黑,腿一軟,手中拂塵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末日降臨。五城兵馬司掌京城防務戍衛,一旦兵變直撲皇城,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禦案之後,李敢臉上的那絲冰冷弧度,卻在聽到“兵變”二字的瞬間,驟然加深了。他甚至輕輕嗤笑了一聲,如同聽到了一個拙劣的笑話。
“清君側?誅暴君?迎太後?”李敢緩緩重複著這幾個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渣子,“朕剛斬了他們的‘國師’,這就迫不及待跳出來‘清’朕了?真是……主辱臣死,孝感動天啊。”
他放下那份飛蛾密報,終於抬眼,目光卻並非看向門外報信的太監,而是投向禦書房緊閉的窗欞。窗外,那輪妖異的血月投下的紅光,正透過窗紙縫隙,在地麵上拖出一道扭曲的、長長的暗紅色光斑,如同一條蜿蜒的血蛇。
“來得正好。”李敢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鐵交鳴般的森然決絕,在死寂的禦書房內清晰地回蕩,“省得朕,一個個去找了。”
他霍然起身。玄色常服的下擺帶起一陣淩厲的風,案頭孤燈的火焰猛地向一側劇烈搖曳,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瘋狂跳動,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深處,驟然燃起兩點幽暗而熾烈的金芒,如同深淵中蘇醒的龍瞳,冰冷地燃燒著。
“傳旨!”李敢的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承天門守將,開外城門,放叛軍入甕城!內城門,給朕死死關住!調內衛府‘玄甲衛’上城,弓弩備足,火油滾木備足!再調三百‘鎮殿金吾’,披甲執銳,於內城門後列陣!告訴李鐵衣,給朕守住!擅退一步者,斬!放一人入內城者,誅九族!”
“另,”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地上癱軟的王承恩,聲音裡淬著徹骨的寒意,“即刻去請太後!就說朕恭請她老人家,移駕承天門城樓,‘觀禮’!”
“觀禮”二字,被他咬得極重,帶著一股令人骨髓發寒的煞氣。
“喏……喏!”王承恩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應聲,聲音抖得變了調,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出了禦書房。
沉重的殿門在身後關上,隔絕了外麵愈發清晰的喧囂與混亂。李敢獨自立於巨大的禦案前,身影在搖曳的孤燈和窗外透入的詭異血光中,顯得異常孤拔而冷硬。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張開,又猛地攥緊成拳!指節因用力而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吧聲,一股無形卻極其霸道的氣息,如同沉睡的火山在體內驟然蘇醒、奔湧!玄色常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九獄鎮龍訣》第三重巔峰的力量,在他四肢百骸中奔騰咆哮。然而,就在這股力量攀升至的刹那,異變陡生!
一股截然不同、陰冷徹骨、帶著無儘怨毒與腐蝕氣息的異力,毫無征兆地從他丹田氣海最深處猛地竄出!這股力量邪異無比,竟隱隱與窗外那輪妖異血月投下的紅光產生了某種詭異的共鳴!它如同一條冰冷滑膩的毒蛇,瞬間纏上了李敢體內那奔騰的龍氣!
“嗡——!”
李敢身軀猛地一震!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一股腥甜瞬間湧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浩蕩磅礴、足以摧山斷嶽的龍氣,竟在這股內外夾擊的詭異力量衝擊下,猛地一滯!隨即,像是被投入滾燙岩漿的寒冰,竟有絲絲縷縷不受控製地開始逆向衝擊他自身的經脈竅穴!狂暴的力量在體內左衝右突,帶來撕裂般的劇痛,經脈如同被無數細小的冰針反複穿刺、切割!
反噬!
窗外那輪妖異的血月,竟引動了他體內《九獄鎮龍訣》根基的龍氣,發生了可怕的反噬!
李敢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青筋根根暴起,冷汗瞬間浸透了內衫。他猛地扶住禦案邊緣,堅硬的紫檀木在他五指之下發出不堪重負的,留下五個清晰的指印凹痕。那雙燃燒著金芒的龍瞳,此刻劇烈地收縮、擴張,瞳孔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驚怒與難以置信。
“玄璣子……血月……”他死死咬住牙關,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好……好手段!”
劇痛如同無數燒紅的鐵鉤,狠狠撕扯著李敢的經脈。窗外血月那汙濁的紅光,此刻仿佛擁有了實質的重量,穿透窗紙,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肩頭,更如同無數冰冷的觸手,試圖鑽進他的毛孔,引動他體內那股桀驁龍氣更猛烈的反叛!
“哼!”一聲壓抑著痛苦的悶哼從喉嚨深處滾出。李敢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他強行調動起《九獄鎮龍訣》第三重巔峰的龐大力量,如同駕馭著一條狂暴的怒龍,狠狠撞向體內那股陰冷反噬之力和窗外引動的邪異月華!
轟——!
無形的氣浪以他為中心猛地炸開!禦案上堆積如山的奏疏嘩啦啦被掀飛出去,如同雪片般漫天飄散。那盞孤燈的火苗瘋狂跳動了幾下,“噗”地一聲徹底熄滅。整個禦書房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隻有窗外那輪血月投下的、更加濃鬱詭異的紅光,在地麵和牆壁上塗抹出扭曲的光影。
黑暗與血光交織中,李敢的身影微微晃動了一下,隨即重新挺直。他嘴角溢出一縷極細的血線,在暗紅的月光下,顏色深得發黑。強行鎮壓反噬帶來的衝擊,讓他內腑受了震蕩。
然而,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在絕對的黑暗裡,卻亮得驚人!兩點幽暗的金芒如同不滅的星辰,燃燒著冰冷刺骨的殺意與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想引朕的龍氣反噬?想借這妖月亂朕心神?”他抬手,用拇指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動作帶著一種野性的粗糲,“做夢!”
他不再看窗外那輪令人作嘔的血月,也暫時無視了體內依舊蠢蠢欲動的逆流。玄色常服的身影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猛地拉開沉重的禦書房大門!
門外,狂風裹挾著遠處隱約傳來的喊殺聲、兵刃撞擊聲撲麵而來!濃烈的血腥氣、硝煙味混雜在刺骨的寒風中,衝入鼻腔。
“陛下!”門外早已候著的內衛統領李鐵衣,一身玄甲染血,頭盔下露出的半張臉如同鐵鑄,眼神卻焦急萬分,“叛軍前鋒已衝過金水橋!甕城……甕城快頂不住了!太後鳳駕已至城樓!”
“慌什麼!”李敢的聲音如同寒冰撞擊,瞬間壓過了所有的嘈雜。他大步流星,走下禦階,每一步踏在冰冷的金磚上,都發出沉悶的、如同戰鼓擂動的回響。玄甲衛精銳如同黑色的鐵流,迅速在他身後彙聚,沉默,肅殺,隻有甲葉摩擦發出細碎而冰冷的金屬撞擊聲。
“隨朕,”李敢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徑直穿過深長的宮廊,朝著承天門的方向走去,聲音穿透狂風,清晰地傳入每一個玄甲衛的耳中,“去甕城!”
“殺——!!”
承天門外,甕城之內,此刻已是人間地獄。
這座巨大的、由內外兩道城牆構成的防禦工事,此刻成了叛軍的死亡陷阱。外城門洞開,如同巨獸敞開的血腥巨口,將數千名打著“清君側”旗號、被狂熱和恐懼雙重驅使的叛軍吞了進來。然而,內城門卻如同鐵鑄的閘門,死死關閉!高聳的城牆之上,密密麻麻站滿了披堅執銳的玄甲衛!冰冷的弩箭如同死神的獠牙,在垛口後閃爍著寒光。滾燙的火油、沉重的滾木礌石,如同暴雨般傾瀉而下!
慘叫聲、哀嚎聲、兵刃撞擊聲、火焰燃燒的劈啪聲……彙聚成一片令人頭皮炸裂的死亡交響!叛軍擁擠在狹窄的甕城空間裡,進退維穀。火油潑下,瞬間點燃了人群,淒厲的慘嚎中,一個個火人瘋狂地翻滾、衝撞,引燃更多的同伴。滾木礌石砸落,血肉橫飛,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密集的箭雨如同飛蝗,無情地收割著生命,屍體層層疊疊,幾乎要堵塞通往內城門的道路。濃烈的血腥味和皮肉燒焦的惡臭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混合著叛軍絕望的嘶吼,令人作嘔。
內城高大的門樓上,燈火通明。一身華貴鳳袍的蕭太後,在宮娥內侍的簇擁下,端坐在鋪著錦墊的椅子上。她的麵容在通明的燈火下顯得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雍容的倦怠,隻是那雙保養得極好的手,緊緊攥著袖中的一串佛珠,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甕城內慘絕人寰的景象,如同在看一場與她無關的鬨劇,隻是眼底深處,偶爾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光芒——是快意?是驚悸?還是彆的什麼?
突然,內城門樓上爆發出一陣更加激烈的騷動!玄甲衛的吼聲如同驚雷炸響:“陛下萬歲!”
緊接著,沉重的內城門,竟在無數叛軍驚駭欲絕的目光中,在震耳欲聾的“軋軋”聲中,緩緩向上開啟了一道縫隙!
縫隙之後,沒有蜂擁而出的援軍,沒有想象中的生路。
隻有一個人。
李敢!
他孤身一人,立於緩緩開啟的城門縫隙之中。一身玄色常服,在城樓通明的燈火和甕城內燃燒的火焰映照下,宛如從地獄歸來的魔神。他手中,倒提著一柄樣式古樸、刃口卻流轉著幽冷青芒的長劍——定風波。劍尖斜指地麵,幾滴濃稠的血珠正順著鋒刃緩緩滑落,砸在冰冷的石板上,綻開小小的暗紅花紋。
在他身後,是列陣如林的鎮殿金吾!金盔金甲,長戟如林,在火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寒光,如同沉默的金色壁壘。
“陛……陛下?!”甕城內殘存的叛軍,無論是被狂熱衝昏頭腦的,還是被恐懼支配的,此刻都驚呆了。他們看著那孤身立於屍山血海與城門之間的身影,看著那雙在火光與血光映照下燃燒著幽暗金芒的眼睛,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寒意瞬間攫住了每一個人!
李敢的目光,如同兩柄無形的利刃,緩緩掃過甕城內一張張沾滿血汙、寫滿驚駭的臉。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一個身材異常魁梧、如同鐵塔般矗立在混亂叛軍之中的將領身上。那人頂盔貫甲,手中一柄巨大的開山斧上血跡斑斑,斧刃還在滴血,正是五城兵馬司副指揮使,趙莽!
“趙莽!”李敢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的喧囂,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如同寒冰摩擦,“朕在此!爾等不是要‘清君側、誅暴君’嗎?朕的頭顱就在此!爾等逆賊,誰來取?!”
“暴君!”趙莽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李敢,如同瀕死的野獸發出最後的咆哮,“你倒行逆施,殘害忠良!今日血月當空,便是天要亡你!兒郎們!隨我殺!剁了他!擁立太後!富貴就在眼前!殺——!!”
他如同瘋魔,巨大的開山斧高高揚起,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竟不再管身邊不斷倒下的同袍,不再看頭頂如雨落下的死亡,如同一頭發狂的蠻牛,踏著滿地黏稠的血漿和殘肢斷臂,朝著孤身立於城門前的李敢,狂衝而來!他身後的死忠親兵,也爆發出絕望的嚎叫,紅著眼緊隨其後!
“殺!!!”震天的吼聲在甕城狹窄的空間裡回蕩。
城樓之上,蕭太後的手猛地攥緊了佛珠,指關節捏得發白。她身邊的宮娥內侍更是嚇得麵無人色,紛紛後退。
麵對如同洪流般衝來的趙莽和數十名亡命徒,李敢卻紋絲不動。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靜靜地看著那柄巨大的開山斧帶著千鈞之力,朝著自己當頭劈落!斧刃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就在那斧刃距離他頭頂不足三尺之遙的刹那!
李敢動了!
他手腕隻是極其輕微地一抖!
“鏘——!”
一聲清越得如同龍吟的劍鳴,驟然撕裂了甕城內所有的嘈雜!
幽冷的青芒如同暗夜中乍現的雷霆!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劍的!隻看到一道青色的光弧,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極限,在血與火交織的昏暗中一閃而逝!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狂衝的趙莽,龐大的身軀帶著巨大的慣性,依舊向前衝出三步。他臉上的猙獰和狂怒還凝固著,但那雙充血的眼睛裡,所有的凶光瞬間熄滅,隻剩下無儘的茫然和空洞。他手中那柄巨大的開山斧,“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緊接著,一道極細的血線,從他的眉心、鼻梁、嘴唇、喉結……一路向下延伸,直至胯下!
“噗——!”
血霧如同噴泉般,猛地從那條筆直的血線中狂飆而出!趙莽那魁梧如鐵塔的身軀,竟被這輕描淡寫的一劍,從中整整齊齊地劈成了兩半!滾燙的內臟、碎裂的骨骼混合著血雨,轟然潑灑在冰冷的地麵上!
“啊——!”緊隨趙莽衝來的死忠親兵,臉上的狂熱瞬間被無邊的恐懼所取代!他們看著主帥瞬間被分屍的慘狀,看著那沐浴在血雨之中、連衣角都未曾沾染半點汙穢的玄色身影,如同看到了真正的、來自九幽的魔神!
“妖……妖魔!他是妖魔!”不知是誰發出一聲崩潰的尖嚎,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跑啊!”殘存的叛軍徹底崩潰了!什麼清君側,什麼富貴榮華,在眼前這如同神魔般的殺戮麵前,都成了最可笑的笑話!他們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如同沒頭的蒼蠅般在狹窄的甕城裡瘋狂衝撞,隻想逃離這片修羅場,逃離那個持劍的殺神!
然而,等待他們的,隻有城牆上更加密集冰冷的箭雨,和無情傾瀉而下的死亡火油!
李敢依舊站在原地,定風波劍尖斜指地麵,青芒流轉,滴血不沾。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甕城內煉獄般的景象,越過那些在絕望中奔逃、倒下的身影,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直直射向城門樓上,那個端坐在鳳椅之中的女人——蕭太後。
兩人的目光,在屍山血海之上,在血月妖光之下,在震天的慘嚎與冰冷的箭矢破空聲中,驟然碰撞!
沒有言語。一個平靜如深潭,一個燃燒著幽焰。
但那一瞬間的交鋒,比甕城內所有的廝殺都要冰冷,都要驚心動魄!蕭太後攥著佛珠的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呈現出青白色,她雍容的麵容上,那絲強裝的平靜終於出現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裂痕。李敢的嘴角,卻極其緩慢地、極其清晰地,向上勾起一絲弧度。
那不是勝利的微笑,而是赤裸裸的、帶著血腥味的嘲弄與宣戰!
就在這時,異變再生!
李敢體內那股剛剛被強行壓下的陰冷反噬之力,如同蟄伏的毒蛇,在目睹這無邊殺戮、血氣衝天的瞬間,竟借著那輪血月妖異紅光的牽引,猛地再次爆發!這一次,比在禦書房內更加狂暴!更加陰毒!
“噗!”李敢身軀劇震,一口滾燙的鮮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噴了出來!眼前驟然一黑,無數扭曲的、充滿怨毒的血色幻影如同潮水般湧來,耳畔似乎響起萬千冤魂淒厲的尖嘯!體內《九獄鎮龍訣》第三重的龍氣,如同被投入滾油的烈火,瘋狂地逆向衝擊他的丹田氣海!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淹沒了他的神智!
“陛下!”身後的鎮殿金吾統領大驚失色,就要上前攙扶。
“滾開!”李敢猛地一揮手,一股無形的氣勁將靠近的金吾衛推開。他強行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用定風波劍撐住地麵,劍尖在染血的石板上劃出一道刺耳的刮擦聲。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金色瞳孔死死盯住那輪懸於城樓飛簷之上的妖異血月,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迸出來的,帶著血沫:
“好……好一個‘天墟’!好一個血祭引龍!”
他猛地轉身,不再看甕城煉獄,不再看城樓上的太後,對著身後驚惶的金吾衛統領,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收尾!一個不留!朕,要閉關!”
話音未落,他身影一晃,已化作一道模糊的玄影,以驚人的速度朝著皇宮深處掠去,留下身後一片更加慘烈的屠殺和城門樓上蕭太後驟然變得無比難看的臉色。
禦書房深處,一間由整塊巨大墨玉雕琢而成的靜室,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血腥。此地無窗,四壁鑲嵌著散發著柔和清輝的夜明珠,將室內映照得如同月夜下的寒潭,冰冷而靜謐。地麵刻滿了繁複玄奧的銀色陣紋,絲絲縷縷的寒氣從紋路中滲出,彌漫在空氣中。
李敢盤膝坐於墨玉陣眼中心,玄色常服早已被冷汗和血漬浸透。他臉色慘白如金紙,嘴唇卻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暗紫色,嘴角殘留著未乾的血跡。每一次呼吸都異常艱難,胸膛劇烈起伏,如同破敗的風箱。體內,那股源自《九獄鎮龍訣》的霸道龍氣,此刻已徹底失控!它不再遵循功法運行的軌跡,反而被那輪妖異血月投下的無形邪力瘋狂引動、扭曲,變成了一條條狂暴的毒龍,在他脆弱的經脈中左衝右突,瘋狂撕咬!每一次衝擊,都帶來萬針穿心、烈火焚身般的劇痛。
“嗬……”李敢喉頭滾動,發出壓抑著極致痛苦的嘶聲。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強韌的經脈正在寸寸崩裂,丹田氣海如同即將炸裂的熔爐,那輪血月的紅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牆和墨玉靜室,直接照射在他的神魂之上,帶著一種冰冷粘稠的腐蝕之力,不斷侵蝕著他的意誌。
不行!再這樣下去,不用敵人動手,自己就會被這內外夾擊的邪力徹底撕碎!要麼爆體而亡,要麼淪為隻知殺戮的邪魔!
唯有突破!強行衝擊《九獄鎮龍訣》第四重——“剝龍台”!借助第四重心法更加強橫霸道的鎮壓與煉化之力,才有可能將這反噬的龍氣和邪月引動之力,強行壓製、馴服!
這是九死一生的險棋!《九獄鎮龍訣》本就是逆天奪命的霸道功法,每一重突破都凶險萬分,需要在生死邊緣反複淬煉。更何況此刻他身受反噬,心神動蕩,強行衝擊下一重境界,無異於在萬丈懸崖的鋼絲上狂奔!
但李敢眼中沒有絲毫猶豫,隻有一片近乎瘋狂的決絕!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混合著濃鬱的血腥味瞬間衝上腦際,強行驅散了一絲昏沉。雙手猛地抬起,在胸前結出一個極其古老、繁複、帶著洪荒凶厲氣息的印訣——九獄鎮龍印!
“吼——!”
一聲低沉、威嚴、仿佛源自血脈最深處的龍吟,在他體內轟然炸響!不是外放的聲音,而是靈魂的共振!他強行催動起《九獄鎮龍訣》第三重巔峰所有殘存的力量,如同駕馭著一條傷痕累累卻依舊桀驁不屈的狂龍,朝著那橫亙在第三重與第四重之間、無形卻厚重如山嶽的壁壘,狠狠撞去!
轟隆——!!!
意識的世界,瞬間天翻地覆!
不再是墨玉靜室的冰冷清輝,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儘的黑暗!粘稠、冰冷、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黑暗!在這絕對的黑暗深處,驟然亮起十八團巨大無比、散發著不同顏色詭異光芒的火焰!
赤紅如血池地獄!慘白如寒冰地獄!幽綠如毒瘴地獄!暗金如刀山地獄……
十八重地獄的幻象,在李敢的意識中轟然展開!無數扭曲的、哀嚎的、承受著無儘酷刑的怨魂虛影,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來!刀山劍樹、拔舌油鍋、鐵磨銅柱……種種隻在傳說中描繪的恐怖景象,此刻無比真實地呈現在他“眼前”!刺骨的陰風呼嘯,帶著硫磺與血腥的惡臭,怨魂的尖嘯如同億萬根鋼針,狠狠刺入他的神魂!
“剝龍台!鎮!!!”
李敢的意識在無儘酷刑幻象中發出無聲的咆哮!他瘋狂地運轉著第四重心法的奧義,試圖在這十八重地獄的碾壓中,凝聚出那傳說中專門剝蝕真龍逆鱗、抽煉龍魂的“剝龍台”!
精神與意誌,在承受著前所未有的酷刑!每一刻,都像是被投入了不同的地獄,承受著萬般折磨!每一次凝聚“剝龍台”的嘗試,都引來更狂暴的反噬衝擊!
就在他的意識幾乎要被這無邊地獄徹底吞噬、磨滅的刹那!
“嗡——!”
整個意識空間,猛地一震!
所有的地獄幻象、怨魂哀嚎,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倒影,驟然扭曲、模糊!
黑暗的儘頭,一點無法形容其色澤、無法描述其形狀的微光,悄然浮現。隨即,那點微光急速擴大、延展、凝聚!
一道門!
一道巨大到無法想象、仿佛橫亙於宇宙洪荒之間的青銅巨門!它悄無聲息地在李敢意識的最深處,在十八重地獄幻象之上,轟然洞開!
門,開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種源自萬古的、令人靈魂凍結的寂靜。門後的景象,無法用言語描述,隻有一片混沌的、旋轉的、吞噬一切光與色彩的虛無。在那片絕對的虛無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醒”了過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超越了李敢所有認知的意誌,如同冰冷的星河,瞬間傾瀉而下,將他渺小的意識徹底籠罩!
那不是聲音,而是一種直接在靈魂層麵響起的、冰冷、漠然、帶著萬載歲月沉澱的無情低語:
“竊龍氣者……”
“當受九獄之刑……”
“剝鱗……”
“抽筋……”
“煉魂……”
“永鎮……”
“無間……”
每一個“字”的落下,都如同一座億萬鈞重的冰山轟然砸在李敢的意識之上!剝龍台凝聚的進程瞬間停滯!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一隻無形巨手死死攥住,全身的骨骼、經脈、乃至靈魂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下一刻就要徹底崩解!
這低語中蘊含的威壓和審判意味,比那十八重地獄的酷刑幻象加起來還要恐怖萬倍!它直接作用於存在的本質,帶著一種天道規則般的絕對力量!仿佛他修煉《九獄鎮龍訣》、竊取王朝龍氣的行為,本身就是對某種至高無上存在的褻瀆,如今終於引來了跨越時空的注視與審判!
“呃啊啊啊——!”李敢的意識在無邊的痛苦和那超越維度的威壓中發出無聲的慘嚎。他死死“盯”著那扇洞開的青銅巨門,看著那片吞噬一切的混沌虛無,一股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的心臟!
那不是玄璣子!不是天墟!甚至不是他所能理解的任何敵人!
那是什麼?!
“陛下……陛下……” 一個細微的、帶著極度恐懼和壓抑顫抖的聲音,如同蚊蚋般,極其微弱地穿透了靜室厚重的墨玉門,也穿透了李敢意識深處那幾乎將他碾碎的恐怖威壓。
這聲音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意識空間那令人窒息的混沌。
轟!
青銅巨門的幻象、門後那混沌虛無的恐怖存在、那冰冷如天道審判的低語……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麵倒影,驟然劇烈地扭曲、波動,隨即如同破碎的琉璃般片片崩解!
李敢的意識猛地從那個超越維度的恐怖深淵中被拉回現實!
“噗——!”
又是一大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濺落在冰冷的墨玉地麵上,如同點點盛開的紅梅。他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幾乎栽倒,雙手死死撐住地麵,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額頭上的冷汗如同溪流般滑落,浸濕了鬢角。體內那股狂暴反噬的龍氣和邪月之力,雖然依舊在瘋狂衝撞,但失去了那“門”後存在的恐怖威壓引動,破壞力似乎減弱了一絲。更重要的是,他意識深處,一座由純粹精神意誌凝聚、邊緣模糊卻帶著無匹鎮壓之意的血色高台虛影,正在瘋狂閃爍、明滅不定!
剝龍台!在最後關頭,借著那一聲呼喚帶來的心神劇震,他竟然強行在意識中凝聚出了一絲雛形!
雖然極其不穩定,隨時可能崩潰,但這絲雛形的出現,如同在狂暴的洪流中立下了一根定海神針!一股遠比第三重境界更加強橫、更加霸道、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剝離與鎮壓之意的力量,開始在他破碎的經脈中艱難地流轉,如同滾燙的岩漿強行開辟著新的河道,所過之處,那失控的龍氣和邪異月華如同遇到克星,發出滋滋的灼燒聲,被強行壓製、逼退!
劇痛依舊,但不再是毫無希望的毀滅,而是伴隨著一種破而後立、刮骨療毒般的痛楚與……力量!
李敢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碎裂般疼痛的內腑。他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金色瞳孔死死盯向靜室緊閉的墨玉大門。門外,那個細微的、帶著哭腔的聲音還在顫抖著呼喚:
“陛下……奴婢紅袖……有……有十萬火急密報……”
紅袖!
李敢眼中厲芒一閃!玄璣子安插在太後身邊最深的釘子,也是自己反手埋下的一枚暗棋!她此刻不顧暴露的風險,強行闖到靜室外……必然是關乎生死存亡的絕密!
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和依舊劇痛欲裂的經脈,李敢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進!”
墨玉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一道縫隙。
一個纖細的身影幾乎是滾爬著撲了進來。正是紅袖。她那張往日裡總是帶著幾分柔媚的俏臉,此刻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布滿了縱橫交錯的淚痕和極度的恐懼。精心梳好的發髻散亂不堪,幾縷發絲黏在汗濕的額角。她身上的宮女服飾沾染了塵土和不知名的汙跡,顯然是一路跌撞狂奔而來。她撲倒在冰冷的墨玉地麵上,身體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連頭都不敢抬起,雙手捧著一份折疊得極小、邊緣被汗水浸透的薄絹密報,高高舉過頭頂。
“陛……陛下!”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哭腔和瀕臨崩潰的絕望,“密……密報……天……天墟……”
“說!”李敢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靜室的死寂。
紅袖猛地一顫,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破碎的字眼,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淚般的恐懼:
“九……九座血陣……已……已成……他……他們……他們根本……根本不在乎江山……”
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是徹底崩潰的、如同看到世界末日般的絕望光芒,死死地、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喊出來:
“……他們要的是陛下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