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前那場由“省卻禍端”引發的風暴餘波,如同最凜冽的極地寒風,席卷了整個逍遙宗,凍得人心頭發顫。
黃石公被抬回百草秘境時,已是氣若遊絲,老臉灰敗,口中反複念叨著“靈氣太飽……命數……強盜……”等破碎詞句,如同魔怔。逍遙宗付出了珍藏的三株“萬年血玉參”外加十瓶頂級“蘊神紫府丹”的慘痛代價,才勉強平息了這位大能“告上九天仙盟”的滔天怒火。即便如此,百草秘境與逍遙宗之間那點脆弱的香火情,也徹底宣告終結,日後丹閣再想求購頂級靈植,怕是難如登天。
雲崖子掌教在交割賠償時,握著儲物袋的手抖得如同風中殘燭,隻覺得心肝肺肺腎都在滴血。他看著黃石公被抬走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袖裡乾坤,最後想想翠微苑裡那位真正意義上的“禍端源頭”……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憋屈、肉痛、無奈以及一絲絲絕望的無力感,如同藤蔓般將他死死纏繞。
清風子祖師將自己關在藏經閣頂層,對著滿屋子的古籍玉簡,睿智的老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懷疑人生”的表情。他試圖從浩瀚典籍中尋找一絲能解釋“靈氣太飽遭雷殛”、“琉璃易碎生禍端”這等“天道歪理”的蛛絲馬跡,最終隻收獲了一地揉碎的廢紙和兩個愈發腫脹的黑眼圈。畢生所學,在玄龍前輩的“護短神邏輯”麵前,脆弱得如同窗戶紙。
紫霄真人把自己關在烈陽峰演武場,對著那根千年玄鐵打造的試功柱瘋狂傾瀉雷火劍氣,轟得整個山峰都在顫抖,煙塵彌漫。弟子們遠遠躲著,隻聽到自家師尊那如同受傷猛獸般的咆哮在煙塵中回蕩:“命數!命數!俺讓你命數!省禍端!省你姥姥的禍端!” 發泄了小半日,魁梧的身軀才疲憊地停下,虯髯被汗水浸透,眼神卻依舊憋屈得發紅。道理講不過,打又打不過,這口氣,堵得他肺管子生疼!
靈韻真人依舊閉關不出,丹閣大門緊閉。但據負責送藥的弟子說,每次靠近師叔靜室,都能聽到裡麵壓抑的、如同幼獸悲鳴般的啜泣聲,令人聞之心碎。那株被踩扁的九葉蘊神芝殘骸,被她用最好的寒玉匣盛著,日夜抱在懷裡,仿佛抱著夭折的幼子。丹閣上下,籠罩在一片淒風苦雨之中。
整個逍遙宗,如同被抽乾了精氣神,陷入了一種死氣沉沉的、劫後餘生般的壓抑。所有核心高層默契地不再提“幼尊”、“教導”、“安置”等字眼,仿佛那個名字本身就是一個禁忌的詛咒。翠微苑成了宗門地圖上被無形紅筆圈出的絕對禁區,除了必要的、戰戰兢兢的物資運送,無人敢靠近半分。連苑中那棵千年朱果樹,都仿佛感受到了這股壓抑,枝葉都蔫巴了幾分。
翠微苑,攬翠軒。
午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暖玉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靈泉水車發出單調的潺潺聲,更添幾分靜謐。
歐衛趴在寬大的雲床上,小屁股撅著,兩隻小腳丫在空中晃悠。他麵前攤著一本巨大的、封麵描繪著各種奇花異草、色彩斑斕的圖冊——《萬靈本草圖譜(幼兒啟蒙版)》。這是靈韻真人在閉關前,強忍著心痛,命弟子緊急趕製出來的“幼尊專屬安撫物資”之一。
小家夥顯然對上麵那些畫得惟妙惟肖的花花草草興趣缺缺。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百無聊賴地戳著圖冊上一朵畫得格外嬌豔的“霓裳花”,小嘴撅得能掛油瓶。
“花花……不好玩……” 歐衛嘟囔著,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尋找著新樂子。他的目光掃過軒內角落堆著的、由雲崖子等人搜羅來的各種新奇玩具:會自己蹦躂的玉蟾蜍(被歐衛摔斷了一條腿)、能發出悅耳鳥鳴的竹哨(吹了幾次嫌吵扔了)、閃爍著柔和星光的夜明珠(滾到床底找不到了)……最終,落在了窗邊矮幾上。
矮幾上,靜靜地放著一尊尺許高的墨玉麒麟鎮紙。麒麟造型古樸威猛,腳踏祥雲,鱗甲分明,雙目鑲嵌著細小的紅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威嚴的光芒。這是清風子祖師壓箱底的珍藏之一,據說蘊含一絲上古瑞獸氣息,有鎮宅安神之效,如今也被貢獻出來“安撫”幼尊。
歐衛的大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這黑黑的大狗狗(他暫時無法理解麒麟和狗的區彆)!看起來好威風!比草編小狗氣派多啦!
小家夥立刻把圖冊一推,骨碌一下從雲床上爬下來,噔噔噔跑到矮幾邊,踮起腳尖,伸出小手就去抓那尊墨玉麒麟。
麒麟鎮紙入手沉甸甸的,冰涼溫潤。歐衛覺得手感很好,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學著苑裡雜役弟子擦洗石雕的樣子,用小手在麒麟光滑的背脊上用力擦了擦,嘴裡還煞有介事地嘟囔:“擦擦……亮亮……”
擦了幾下,他覺得不過癮。這大狗狗怎麼不會動呢?他記得鎮上廟門口的石獅子,就有小孩子騎在上麵玩。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歐衛的小腦袋瓜裡升起。他左右看看,玄青伯伯閉著眼睛坐在那邊的蒲團上,一動不動。小家夥膽子更大了。他抱著沉重的墨玉麒麟,吭哧吭哧地拖到雲床邊,然後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試圖把這尊威風凜凜的“大狗狗”往軟綿綿的雲床上搬!
“嘿咻!嘿咻!” 小家夥小臉憋得通紅,使出吃奶的勁兒。
就在這時——
“衛衛。”
一道低沉平緩的聲音,如同古井微瀾,在靜謐的軒內響起。
歐衛的動作猛地一僵!小身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抱著沉重的墨玉麒麟,保持著撅屁股用力的姿勢,僵硬地、一點點地扭過小腦袋。
玄青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正平靜地落在他和他懷裡那尊被折騰得有些歪斜的墨玉麒麟上。目光無波無瀾,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小家夥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全身,比在劍閣被那些大劍劍嚇到時還要沉重!他小臉上的興奮和得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被“抓包”的驚慌和心虛。小手一鬆——
哐當!
沉重的墨玉麒麟脫手掉落,砸在暖玉地板上,發出沉悶的巨響!幸好玉質堅硬,並未碎裂,隻是麒麟的一隻耳朵磕掉了一小塊玉屑。
歐衛被這聲響嚇得渾身一抖,小嘴一癟,烏溜溜的大眼睛裡迅速彌漫起水汽,帶著哭腔喊了一聲:“玄青伯伯……” 聲音又小又委屈,像隻受驚的幼獸。
玄青並未看那掉落的麒麟,深邃的目光依舊平靜地落在歐衛身上。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站起身。
墨袍垂落,身姿挺拔如孤峰。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層次本源的、浩瀚如淵的威壓,如同沉睡的巨龍睜開了眼睛,無聲無息地彌漫開來。雖然這威壓極其內斂,並未刻意針對歐衛,但那種源自血脈、靈魂深處的絕對威嚴,依舊讓小小的孩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壓力。
攬翠軒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靈泉水車的潺潺聲消失了,窗外的鳥鳴也仿佛被掐斷。光線似乎都黯淡了幾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都被那無形的威嚴所吞噬、壓製。
歐衛隻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小小的身子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他看著玄青伯伯一步步走近,那高大的身影在眼前投下巨大的陰影,仿佛要將自己完全籠罩。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小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洶湧滾落。
玄青走到歐衛麵前,停下腳步。他並未彎腰,隻是微微垂眸,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眼前這個瑟瑟發抖、淚流滿麵的小不點。那目光深邃,平靜,卻帶著一種審視和……一絲難以察覺的失望?
小家夥被這目光看得心頭發慌,巨大的委屈和害怕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小身子一軟,就想撲過去抱住玄青的腿尋求庇護。
然而,就在他小身子前傾的瞬間——
玄青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是一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指尖仿佛蘊藏著能點碎星辰的力量。這根手指,並未觸碰歐衛,隻是極其隨意地、隔空朝著攬翠軒內光線最昏暗、最不起眼的西北牆角……輕輕一點。
嗡!
一股無形的、難以言喻的法則之力瞬間降臨!
歐衛隻覺得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間包裹了自己小小的身體,將他從原地“拎”了起來!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托著,他小小的身子不受控製地、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越過寬大的雲床,越過散落的玩具,最終……穩穩地落在了那個光線昏暗的牆角裡!
雙腳剛一沾地,那股托著他的力量便消失了。但歐衛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如同被釘在了原地!雙腳像是生了根,牢牢地粘在暖玉地板上!無論他如何用力掙紮、扭動小身子,都無法移動分毫!連想撲倒在地上打滾都做不到!
“嗚……玄青伯伯……放開衛衛……衛衛不敢了……嗚嗚嗚……” 歐衛徹底慌了,小臉上涕淚橫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朝著玄青的方向伸出小手,充滿了無助和哀求。他從未被如此“對待”過!不能動!不能跑!隻能站在這個黑黢黢的牆角裡!這比被那些凶巴巴的爺爺們盯著還要可怕!
玄青對歐衛撕心裂肺的哭求置若罔聞。他深邃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牆角那小小一團哭得渾身顫抖的身影,又掠過地上那尊歪倒的墨玉麒麟,最終收回。他不再看歐衛,轉身,步履沉穩地走回自己的蒲團,重新盤膝坐下,墨袍垂落,再次閉上了眼睛。
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罰站”舉動,隻是拂去了一片塵埃般微不足道。
攬翠軒內,隻剩下靈泉水車重新響起的潺潺流水聲,以及牆角處歐衛那委屈、恐懼、不解到極致的、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哇——!!!玄青伯伯壞!放開衛衛!衛衛不要站在這裡!嗚嗚嗚……黑黑的……衛衛害怕……哇——!!!”
小家夥的哭聲極具穿透力,充滿了純粹的悲傷和控訴,如同受傷幼獸的悲鳴,在靜謐的翠微苑內回蕩,傳出很遠很遠……
攬翠軒外,回廊拐角。
兩名負責今日輪值、侍奉在軒外的丹閣女弟子,正屏息凝神,如同兩尊玉雕般侍立著。她們的任務很簡單:幼尊若有呼喚,立刻響應;若無呼喚,則絕對安靜,連呼吸都要放輕,以免驚擾了軒內的玄龍前輩和幼尊。
突然!
軒內毫無征兆地響起了幼尊驚天動地的嚎啕大哭!那哭聲之淒慘、之委屈、之無助,如同被全世界拋棄了一般!
緊接著,便是那一聲石破天驚的——“玄青伯伯壞!”
轟——!!!
兩名女弟子隻覺得腦袋裡像是被萬鈞巨錘狠狠砸中!瞬間一片空白!嬌軀劇震,俏臉血色儘褪!
玄……玄龍前輩……壞?!
幼尊……在罵……玄龍前輩?!!
這個認知如同最恐怖的域外天魔,瞬間衝垮了她們所有的理智和承受能力!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抗拒的寒意瞬間將她們凍結!兩人如同被施了最高階的定身術,僵在原地,連眼珠都無法轉動!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胸而出!無儘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們!
其中一名膽子稍小的女弟子,隻覺得眼前一黑,雙腿一軟,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麵人兒,軟軟地癱倒在地,暈死過去!手中的托盤連同上麵精致的靈果點心,“哐當”一聲摔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另一名女弟子勉強還站著,但也是搖搖欲墜,牙齒咯咯作響,上下碰撞,如同置身於萬年冰窟之中。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出一絲聲音引來滅頂之災!幼尊……竟然……竟然在罵那位前輩……這……這簡直比聽到護宗大陣叛變投敵還要驚悚一萬倍!
幼尊驚天動地的哭嚎和那句石破天驚的“玄青伯伯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萬鈞巨石,瞬間在翠微苑內掀起滔天巨浪!
嗖!嗖!嗖!
三道顏色各異的遁光,如同受驚的兔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從苑中不同角落激射而來,精準無比地砸落在攬翠軒外的回廊上!正是掌教雲崖子真人、清風子祖師以及被硬拉來“坐鎮”的紫霄真人!他們顯然也是被那哭聲和驚天之語嚇得魂飛魄散,第一時間趕來查看(或者說準備收屍)。
三人落地,一眼就看到了癱倒在地暈死過去的女弟子、摔了一地的靈果點心,以及另一名如同風中殘燭、抖得不成樣子的女弟子。
“怎麼回事?!”雲崖子聲音都劈了叉,臉色煞白如紙。
“幼……幼尊……在哭……罵……罵前輩……壞……” 那勉強站著的女弟子牙齒打顫,語無倫次,手指抖抖索索地指向緊閉的軒門。
轟隆——!!!
如同五道九天劫雷同時劈在三人天靈蓋上!
雲崖子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差點步了那女弟子的後塵!清風子祖師睿智的老臉瞬間血色褪儘,白須都在無風自動!紫霄真人鋼針般的虯髯根根倒豎,銅鈴大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裡瞪出來!
罵……罵玄龍前輩壞?!
這……這已經不是闖禍了!這是要拉著整個逍遙宗一起灰飛煙滅啊!!!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三人的心臟!他們甚至不敢用神識去探查軒內的情況!生怕看到的是一具小小的、冰冷的屍體!更怕那位前輩的滔天怒火會瞬間降臨,將整個翠微苑乃至逍遙宗夷為平地!
“前……前輩息怒!幼尊……幼尊童言無忌!無心之失!無心之失啊!” 雲崖子噗通一聲跪倒在軒門外,聲音帶著哭腔,對著緊閉的門扉連連叩首,姿態卑微到了塵埃裡!
“前輩開恩!幼尊年幼無知!絕非有意冒犯!” 清風子祖師也連忙跟著跪下,睿智全無,隻剩下無儘的惶恐。
“俺……俺老紫……前輩!手下留情啊!孩子不懂事!要罰罰俺老紫!” 紫霄真人也噗通跪下,魁梧的身軀伏在地上,聲音甕聲甕氣,充滿了焦急和一種豁出去的悲壯。
三人跪在門外,磕頭如搗蒜,口中反複哀求,額頭很快在堅硬的暖玉地板上磕出了血印子。巨大的恐懼和絕望籠罩著他們,幼尊那句“壞”字,如同懸在頭頂的毀滅之劍,隨時可能落下!
軒內,歐衛驚天動地的哭嚎還在繼續,夾雜著“放開衛衛”、“黑黑的”、“衛衛害怕”等破碎的控訴。
而玄青,依舊端坐蒲團之上,閉目神遊,對外麵驚天動地的哀求哭嚎置若罔聞,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隻有牆角那小小的、被禁錮在原地、哭得撕心裂肺的身影,證實著方才那石破天驚的“罰站”並非幻覺。
時間在恐懼與哭嚎中艱難地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哭累了,或許是發現無論如何哭喊玄青伯伯都不理他,牆角裡的歐衛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噎。小家夥哭得小臉通紅,眼睛腫得像桃子,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他小小的身子依舊被無形的力量釘在牆角,動彈不得,隻能委屈巴巴地吸著鼻子,小肩膀一聳一聳。
軒外的哀求聲也漸漸平息。雲崖子三人額頭帶血,身心俱疲地跪伏在地,如同等待最終宣判的死囚,眼神空洞而絕望。整個翠微苑,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劫後餘生卻又無比壓抑的死寂。
就在這死寂即將把人逼瘋之際——
攬翠軒的門,無聲地開了。
玄青墨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神色平靜無波,深邃的目光掃過門外跪伏一地、狼狽不堪的三人,又掠過暈倒的女弟子和散落的狼藉,最終,落在了牆角那個還在抽抽搭搭、小身子微微發抖的小小身影上。
他沒有說話,隻是對著牆角的方向,極其隨意地……抬了抬手指。
牆角處,歐衛隻覺得渾身一輕!那股將他牢牢釘在原地的無形力量瞬間消失了!雙腳恢複了自由!
小家夥愣了一下,隨即如同受驚的小鹿,邁開小短腿,用儘全身力氣朝著玄青撲了過去!一頭撞進玄青懷裡,兩隻小手死死抓住玄青的墨色袍襟,小臉埋在他堅實的胸口,放聲大哭起來:“嗚嗚嗚……玄青伯伯……衛衛錯了……衛衛不敢了……嗚嗚……不要罰衛衛……黑黑的……衛衛怕……”
這一次的哭聲,不再有控訴,隻剩下無儘的委屈、害怕和認錯的討好。
玄青低頭,看著懷裡哭得一塌糊塗的小家夥。他寬大的手掌抬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遲疑,最終還是輕輕落在了歐衛柔軟的發頂,揉了揉。
“嗯。”低沉平緩的聲音響起,隻有一個簡單的音節,卻仿佛帶著某種承諾。
他抱著依舊在抽噎的歐衛,不再理會門外呆若木雞的三人,轉身,墨袍微揚,重新走回了攬翠軒。沉重的軒門,再次無聲關閉。
門外,雲崖子、清風子、紫霄三人保持著跪伏的姿態,如同三尊被風化的石雕。額頭上的血痕已經凝固,老臉上混雜著劫後餘生的茫然、難以置信的震撼以及一種世界觀被徹底重塑的呆滯。
罰……罰站?
那位深不可測、一念可令萬劍寂滅、一語可定靈植生死的玄龍前輩……用凡俗夫子懲罰頑童的“罰站”……來管教幼尊?
還……還成功了?!
巨大的荒謬感和強烈的違和感,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將他們徹底淹沒。
紫霄真人抬起沾著泥土和血跡的大手,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齜牙咧嘴。他茫然地看向同樣呆滯的雲崖子和清風子,虯髯抖動,甕聲甕氣地問出了一個靈魂問題:
“掌教師兄……清風子師兄……俺……俺剛才是不是……眼花了?還是……被幼尊那聲‘伯伯壞’……給嚇傻了?”
雲崖子張了張嘴,喉頭滾動了好幾下,最終隻發出一聲含義複雜、包含了萬般滋味的悠長歎息:
“唉………………”
這聲歎息,如同為這場匪夷所思、卻又驚心動魄的“玄青罰站”事件,畫上了一個餘韻悠長、荒誕至極的休止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