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嘀嘀咕咕什麼呢?”
李堯猛地在他肩上一拍,抬頭看了看天邊殘陽如血:“都怪你這一耽擱,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瞧瞧這太陽都快下山了,再不走,今天晚上咱們都得夜宿城外。”
未等李犰開口。
李堯推著他上了車。
一路上,李犰心事重重,悶悶不樂,腦海裡總是不受控製般浮現出當年的記憶。
歲月如梭,時光荏苒。
可這十五年,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心性。
他變了,那些曾經徐家的親朋故交,他喚作叔伯的那些人,又豈能不變。
“等等,等等,我們還未進城,還請將軍寬恕則個……”
許江縣城外。
李犰主仆三人一路快馬加鞭,好不容易趕到了城門口。
可還未等他們進城,城門下鎖,吊橋漸升。
李堯剛要催促馬夫衝進城門口,卻被城樓之上的守城將士喝止。
“時辰已到,城門已關,任何人不得進城,爾等速速離去,否則便是觸犯律法,退去!”城樓之上,守城將士高聲提醒。
聞聲。
李堯整個人泄了氣,癱在馬車上:“完了完了,就差那麼一點點就趕上了,我的燒鵝,我的美嬌娘,都沒了……”
“這事怪我,”李犰從懷裡掏出李子瑜給的一遝銀票,拍在他胸口上。
“這一路,銀票歸你管,你想要做甚,隻要不出格,我不會管,也不會告知李爹爹。”
一看到那一遝銀票。
李堯頓時眼前一亮,打了雞血似的精神抖擻,笑嘻嘻一張張數著銀票:“我就知道你夠意思,這一回老東西那摳搜鬼還真大出血了,一下子給這麼多銀票。”
“喲,還都歸我管呢,我記得老東西臨彆之時給了你一萬兩銀票,這才八千兩……”
說話間。
李堯一擺手,將銀票塞回他懷裡:“算了算了,這銀票是老東西給你的,往後這一路還不知道有多少花銷,我是個不知節儉的,這銀票還是放你這好,不過說好了,我要是用銀子,你可得勻我,要不然我鬨騰死你。”
這家夥……
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
李子瑜對他嚴加看管,每個月給他月錢有定額,可他每每大手大腳,月錢用完就賒賬,還不了就往典當行櫃台上一趟,把自個兒押給典當行。
一來二去,典當行和那些債主也習以為常,拿著條子就到李家找李子瑜要錢。
這一萬兩銀子真要到他手裡,怕是還沒等到京都,就被他揮霍一空了。
“老陳,找個地方先住下,等明個兒城門開了,咱們再進城。”
李堯說著,把手往後腦勺一枕,翹著腿哼著小曲怡然自樂。
那吊兒郎當的模樣,那還有點舉人的儀態。
分明就是個市井無賴。
李犰一拍他的腿,劍眉微蹙:“坐好了!”
“我說李犰,你怎麼連這點小事都管,這又沒外人,這車就這麼點大,一路顛簸,我實在是坐不住,我躺著怎麼了,”李堯嘟嘟囔囔,身體卻很誠實坐了起來。
“你為何不怒?”
李犰突然問道。
“怒?有甚怒的,銀票是老東西給你的,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當然了你也可以全部用在本少爺的身上。”
李堯打著哈欠,從懷裡摸出一塊肉乾塞進嘴裡,含糊不清的說著:“反正我這人又不是第一次露宿野外,就算是沒有軟玉陪床,沒有烤鵝裹腹,睡破廟,吃麵餅,我也照樣能活。”
聞聲。
李犰借著車上燈籠的微光,上下打量著他。
這五年李犰與他同屋學習,對他也算是了解。
可李犰就是想不透,為何他表麵上是個紈絝少爺,風評不佳,對於李犰和手底下人他卻是素來有情有義。
“你似乎不喜你父?”李犰問道。
一提起李子瑜,李堯撓著頭嘿嘿一笑:“他是我爹,有什麼喜不喜的,反正我是他兒子,這輩子都改變不了,行了行了,你嘮嘮叨叨也不嫌煩,跟個娘們似的,你不嫌煩,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見他有意扯開話題,李犰也不再多問。
這要是換作旁人,家裡突然多了一個兄弟,早就橫挑鼻子豎挑眼,大鬨天宮了。
可他卻是反常,對李犰甚至毫無敵意。
……
直到天黑,三人這才在一戶人家住了下來。
“家裡沒什麼好飯食,委屈三位客官了。”
“孩子他娘,快把酒拿來,客官舟車勞頓怕是乏了,喝喝酒,可以解解乏,等吃飽喝足了,再歇息。”
農戶家裡。
三間茅草房,住著一家三口。
夫妻二人,還有一個一兩歲歲的男娃子。
對於他們這三名陌生的過路人,夫妻二人倒是不排斥,反而熱情的讓他們留宿,拿出酒菜供他們填飽肚子。
小小的四方桌上,擺著一碟野菜,一碟豆腐,一碟炒豆子,一碟臘肉,四大碗粟米。
“客官快吃吧,吃好了,就在這住下,旁的都不必管。”
那麵色黝黑的漢子將三碗粟米放在他三人麵前,又拿起一碗粟米撥出一大半,分在兩個小碗裡。
李犰抬眸看了看正坐在土炕上納鞋底的年輕婦人,和在炕上爬的小男娃子:“曹大哥,你撥出這一大半粟米,是給嫂夫人的?家裡是否困難?”
“有啥困難不困難的,我們夫妻兩吃得少,就這夠了,”曹大貴拿起筷子,夾了一筷子野菜送進嘴裡,“客官猶豫個甚呢,隻管填飽肚子,這不夠的,一會兒我叫孩子他娘再煮一些。”
“這就隻有我們這一戶,再往前要好遠才到村子,眼下城門口關了,客官晚上隻管休息,待明日一早,我再叫三位客官起身,定是誤不了行程的。”
說話間,曹大貴有些心急,生怕他們走似的,不停地催促他們吃飯喝酒。
曹家雖是三間茅草房,但家裡頭三口大缸裝滿了粟米,偏房裡還堆了十幾袋糧食,不像是吃不起飯的窮苦人家。
可這曹大貴卻舉止怪異,一邊大方款待,一邊夫妻兩人又分食一碗粟米。
更讓李犰覺著詫異的是,這曹家並非是在路邊,而是隱藏於一片竹林後,是曹大貴守在路邊,把他們請到自家做客。
在進門前,李犰也表示會支付住宿和飯食費用。
曹大貴一再回絕,不要他們一文錢,隻要他們住在自家。
一聽主人家發話,李堯也不客氣,拿起麵前的粟米就大口吃了起來。
見李犰不動筷。
李堯手中動作停了下來,緊張的咽下嘴裡的粟米,小心翼翼放下碗筷。
“曹大哥,你若不說實話,我們這便離開,”李犰作勢就要起身。
“彆彆彆……你們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