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審訊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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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於警務大廳的平易溫暖,審訊室顯得冰冷肅然。

一桌三椅,青灰色水泥地麵、雪白牆壁,再加上牆上寫著的黑色標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給人一種威嚴感。

走進審訊室,看到牆上的標語,錢大榮明顯有些發怵,一雙眼睛不敢亂瞟,縮頭縮腦地緊挨著母親一聲不吭。

薑淩沒有馬上發話,直到李振良進來,兩人在木製的審訊桌後坐下,她依然保持沉默。

薑淩的沉默,給錢家人沉重的心理壓力。

趙豔紅推了錢建設一把,示意他和警察溝通。

錢建設隻得走上前去,在薑淩對麵坐下:“兩位警官有什麼話就說,我們一定儘力配合。”

“我在警校的主修專業為犯罪心理學。”薑淩終於開了口。

錢建設愣了半秒,犯罪心理學,這玩意兒研究的是個啥?薑警官學的是什麼專業,和他有什麼關係?

“心理學研究顯示,長期霸淩者若不及時乾預,成年後暴力犯罪的概率是普通人的四倍以上。”薑淩說話不緊不慢,卻字字清晰。

錢建設胸口開始發悶,聲音乾巴巴的有些發澀:“那個,我家大榮隻是和同學鬨著玩,談不上什麼霸淩。前兩次派出所同誌也到學校調查過,是梁九善這孩子小題大作……”

“不必解釋。”薑淩抬手製止了錢建設的辯解。梁九善的卷宗裡附有當年的三份調解書,事後律師也重新取證,證實了為錢大榮作證的同學都在撒謊。

“90年魔都有一起搶劫殺人案,審理過程中發現罪犯從五年前,也就是17歲開始霸淩比他弱小的同學,暴力犯罪傾向因為沒有得到及時矯正,最終犯下滔天大罪被判死刑。”

當父母的哪裡願意聽到這樣的案例?這不是擺明了說如果錢大榮現在不管好將來會走上違法犯罪的道路?錢建設臉色發白,回身看了眼趙豔紅。

趙豔紅護崽心切,急慌慌為兒子辯解:“你彆在那裡唬人!我家大榮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前途一片光明。倒是這個梁九善,在派出所都敢動手打人,我看他才有那什麼犯罪傾向,將來是要被槍斃的。”

薑淩做的第一步,是要錢家人重視錢大榮的教育問題,防患於未然。

錢大榮現在欺淩弱小,一則能從打壓梁九善這件事情上獲得快感,二則他有父母護著,出了事大不了賠幾個錢,所以他根本就不怕。

在家人的縱容之下,欺淩弱小帶來的快感不斷升級,錢大榮會漸漸沉迷其中,最終走上犯罪道路。

可是,這一步看來是失敗的。

在錢建設與趙豔紅眼裡,錢大榮是他們的心頭寶,是有些調皮的聰明孩子,在他們的庇護之下一定會有光輝燦爛的前途。不管薑淩怎麼說後果,他們壓根就不願意相信。

薑淩淡淡道:“根據《刑法》第134條,故意傷害他人身體可判三年以下徒刑。”

審訊室的環境太過嚴肅,這讓習慣攪渾水、耍賴皮的趙豔紅有些發怵,但她不肯在這個小女警麵前示弱,梗著脖子說:“你彆和我談什麼刑法哪一條,什麼三年以下徒刑。我家大榮未成年,你們警察最多隻能對他進行教育。”

薑淩雙目微眯,眼裡閃過淩厲的光芒,她抬手指向梁九善:“他也未成年,即使殺了人也不會被判死刑!”這兩個“也”字,薑淩刻意加重了語氣。

梁九善還沒明白過來薑淩的意思,趙豔紅已經緊張地攬過兒子的肩膀,將他護得嚴嚴實實:“你瞎說些什麼?”

李振良的手心有些冒汗。薑淩今年七月過來報到,滿打滿算也隻入職一個多月。她平時不愛說話,和同事交流用得最多的隻有“嗯”、“好”、“行”、“我知道”這幾個字。沒想到今天一進入審訊室,言辭如此激烈尖銳,聽得他有些心驚肉跳。

薑淩提高了音量:“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們就不怕梁九善豁出命來傷了錢大榮?”

趙豔紅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不過是因為他們處於上風。

錢大榮身高體壯,又有幾個小弟幫忙,從來隻有他打傷梁九善的份,梁九善根本傷不到他分毫。

可是,薑淩話裡有話,聽得趙豔紅有些膽顫心驚。萬一……萬一這個梁九善逼得狠了真的豁出去了呢?

許是看過太多檔案卷宗,與太多罪犯打過交道的緣故,薑淩很懂人性。

在趙豔紅這種自私家長的眼裡,梁九善一條賤命抵不上錢大榮半根手指頭。錢大榮打傷梁九善那是我兒子有本事,可若是梁九善傷了錢大榮那就是十惡不赦。

隻有讓她怕了、痛了,才會收斂。

梁七巧是個老實人,忙著辯解:“我弟弟很懂事,他不會……”

梁九善卻眼睛一亮,立馬明白過來,大聲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錢大榮你要是再欺負我,我一把刀捅死你!反正你們都說未成年人犯罪不會坐牢,大了不起去少管所關幾年,等我出來了照樣是條好漢。”

未成年人犯罪,原本是錢大榮身上的保護傘,沒想到現在情況反轉,梁九善也拿這個做文章,擺出副無賴樣,錢建設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錢建設看向梁九善。

梁九善今年十五歲,身形瘦長,看上去也就是個半大的孩子。可是他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著怒火,似乎蘊含著極致的力量,要將眼前所有一切燃燒殆儘。

想到剛才派出所裡梁九善跳起來打兒子一拳的一幕,錢建設終於有些怕了。

萬一有一天這個梁九善真的瘋了,拿刀殺了他兒子怎麼辦?錢建設隻有這一根獨苗,可不能將他置於危險之中。

錢建設正打算打個圓場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一直躲在母親身後的錢大榮似乎是適應了陌生環境,在一旁不屑地撇了撇嘴:“梁九善,吹牛逼誰不會?你連雞都沒殺過,還敢殺人?我呸!”

錢大榮性意識萌芽得很早,上了初中之後帶著一幫小弟在校園裡耀武揚威也沒辦法壓製住內心那股邪火。梁七巧溫柔美麗、身材姣好,錢大榮一見鐘情,沒事就到高中部騷擾梁七巧。

梁七巧很老實,第一時間選擇向老師告狀。隻是她膽子小、臉皮薄,有些話說不出口,沒有引起老師足夠的重視,隻是簡單批評了錢大榮幾句。

錢大榮在學校以霸王自居,被高中部老師批評教育一番之後,將心中不忿全都發泄在梁九善身上。先是找茬推搡,被老師批評過之後轉為校外挑釁毆打,梁九善報過兩次警,結果都被錢家父母輕鬆處理,這讓錢大榮內心開始膨脹,覺得梁九善姐弟不過就是軟柿子,好拿捏得很。

錢大榮雖然害怕薑淩這個冷麵女警,但從來沒有把梁九善放在眼裡,一聽到梁九善放狠話,便從母親身後冒了出來嘲諷了一句。

“殺雞?”薑淩看了梁九善一眼。

梁九善很聰明,一點就透,咧開嘴笑得很歡脫:“殺雞很難嗎?我回去就到菜場學殺雞。擰住脖子,一刀見血,哈!”

說完,梁九善比劃著殺雞的動作,左手反手一抓,右手並掌橫切,衝錢大榮挑了挑眉毛。

錢大榮怔怔地看著梁九善的動作,腳底有股寒氣湧了上來。明明梁九善比他矮了半個頭,平日裡被自己踩在腳底下像個小醜,可今天他眉毛一挑,透著股說不出來的邪氣,仿佛變了一個人。

看到梁九善說起殺雞時躍躍欲試的模樣,趙豔紅也有些怕。錢大榮是她在錢家立足的根本,可不能出半點差錯。如果兒子受傷了,錢建設絕對不會饒過她,肯定會把她掃地出門。

錢建設發現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自己掌控,決定先做做薑淩的工作:“薑警官你可得好好教育一下梁九善,要防微杜漸啊。咱們轄區如果真的出了個少年犯,你們也要受批評是不是?”

派出所每年都要評先進,如果經曆數次調解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激發矛盾導致青少年犯罪,的確會受到上級領導的批評,先進評不上,年底獎金也會少發。

“嗬。”薑淩隻給了錢建設一個字。

錢建設看向在一旁做筆錄的李振良:“李警官,你也說句話嘛。轄區居民有糾紛,不都是調解優先嗎?怎麼就搞到這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李振良心裡隻呼痛快。

沒想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能有這麼爽!

錢大榮不是有恃無恐地說什麼未成年人殺人不坐牢嗎?那就讓他也嘗嘗這個滋味。

被錢建設點到名字,李振良壓著嘴角不斷上揚的弧度,假意咳嗽了兩聲:“薑警官這不是正在調解麼?你們老老實實按她說的做就行了。”

錢建設苦笑:“薑警官,你就直說吧,到底讓我們怎麼做才滿意?”

見錢建設終於重視此事,薑淩指了指梁九善:“這個問題,你們應該問他。”

錢建設隻得轉向梁九善:“梁九善,剛才我們不是談好了條件,雙方達成諒解嗎,怎麼現在喊打喊殺的?你不想一想,要是殺了人,就算不判死刑,你和你姐姐的前途也毀了嘛。”

梁九善聽出了錢建設語帶威脅,抿著唇,腦中有無數念頭閃過。

梁七巧臉色發白,死死拉著弟弟的胳膊,身體有些發抖。

薑淩卻身體往後靠了靠,冷著一張臉:“哦?剛才錢大榮嚷嚷著未成年人犯法不坐牢的時候,你們怎麼不用這話教育他?”

說罷,薑淩猛地站起身,重重在桌上一拍,音量陡然提高:“錢大榮!你聽清楚了嗎?未成年人犯法,一樣前途儘毀!”

薑淩的眼神裡透著寒光,像臘月屋簷下掛的冰錐,冰冷而堅硬,讓人望而生畏。錢大榮被薑淩目光所懾,根本不敢與她對視,再一次藏在母親身後,一聲不敢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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