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防微杜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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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振良沒有想到,一個剛畢業的警校生,竟然有這麼厲害的審訊技巧。

尤其是拍案而起那一聲吼,就連他都覺得心臟跳動猛然加速。

李振良在派出所工作了十年,長年處理的都是些民事糾紛,諸如夫妻矛盾、兄弟翻臉、鄰裡爭吵,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漸漸磨平了他的棱角。

薑淩卻不一樣,她麵對錢家人銳氣十足,態度強硬。看到老實下來的錢大榮,李振良不由得反省自己先前的處事風格是不是太過溫和,以至於助長了歪風邪氣。

想到這裡,李振良停下做記錄的筆,對薑淩說:“我去把先前兩次調解書拿過來,也讓他們好好反思一下,為什麼錢大榮屢教不改!”

薑淩點了點頭:“好。”

她的記憶力很好,隻要是仔細閱讀過的檔案材料,都會牢牢刻在腦海中,並不需要紙質材料。但現在既然李振良提議,說明他有了應對此案的積極性,應該予以肯定。

李振良走出審訊室,站在走廊上時忽然失笑。他這是怎麼了?麵對一個新手菜鳥,他竟然莫名有了服從感。不過他很快就甩了甩頭,一路小跑找到案情記錄之後交給薑淩。

薑淩將兩份調解書擺在桌麵,食指重重叩在紙麵上:“你們好好看看!”

九月天依舊炎熱,審訊室裡密不透風,錢建設的後背、腦門開始冒汗。

他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是是是,我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大榮。防微杜漸,不讓他再犯同樣的錯誤。”剛才他還教育薑淩要“防微杜漸”,沒想到這麼快就回到自己身上。

薑淩繼續冷聲道:“梁九善三次報警,一次比一次傷情嚴重,這就是你們的教育?”

梁七巧的眼睛裡有了亮光。她知道,薑警官是在幫他們姐弟。

前麵兩次調解梁七巧都在場,在她的認知裡,不能硬碰硬,不能得罪錢家人,忍一時風平浪靜,再忍一年等她考上大學、九善去晏城一中讀寄宿,就可以擺脫錢家人的鉗製。

梁七巧知道派出所同誌都是好人,當年父母去世時所長送來了集體捐款,每年社區警察都會過來慰問,因此她不願意給他們添麻煩。

隻可惜她的隱忍並沒有換來太平。

現在薑警官強勢出擊,毫不掩飾對他們姐弟的維護,這讓梁七巧的內心有說不出來的感動。

這世界,還是好人多啊。

見薑淩如此維護自己,梁七巧終於找到了一絲勇氣,輕聲道:“錢大榮答應過不會欺負我弟弟,可是他沒有做到。他,他還經常騷擾我。”

以往梁七巧根本張不開嘴說出這件事,但今天不同,她必須說出來。不能讓弟弟用殺人威脅錢家人,也不能讓薑警官一個人戰鬥。

梁九善緊跟其上:“對!錢大榮不要臉,當著我的麵說要把我姐按在床上……”因為羞憤,他的臉色有些發白,聲音也顫抖得不像樣子。

錢建設不可思議地看向兒子:“你,你真的說了那話?”不過才十五歲,就曉得要女人了?

趙豔紅將兒子擋在身後:“老錢你說什麼呢,大榮還是個孩子,他就是鬨著玩的。”

錢大榮沒想到梁家姐弟會把這事放到明麵上來,眼珠子亂轉,狡辯道:“對,我,我就是鬨著玩。”

薑淩雙眼微眯,上下打量了一下壯實的錢大榮,然後再望向趙豔紅:“看來,發育得比較早的那個人是錢大榮。你們做家長的可得好好疏導,免得將來走上邪路。”

趙豔紅的臉皮抽搐了一下,心裡暗暗罵著薑淩。媽的!剛才她嘲諷梁七巧發育得早、胸大屁股大,沒想到薑淩這個小心眼記得牢牢的,借機反諷自己,真討厭。

錢建設臉上掛不住,猛地站起,一把拖過兒子,抬手往他屁股上招呼了兩下:“小小年紀不學好,學會調戲女孩子了?老子打死你!”

錢大榮被打了兩巴掌,屁股生疼,一邊躲一邊鬼哭狼嚎:“爸,你乾嗎打我?我沒有調戲,我沒有,你不要信他們的話啊……媽,媽媽!”

聽到兒子喚自己,趙豔紅心痛得不行,忙上前拉住錢建設:“老錢,大榮還是個孩子呢,你乾嘛打他?這裡是派出所,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錢建設平時很少運動,兼之長得胖,折騰了這麼幾下已經是氣喘籲籲。他單手撐腰大喘氣,另一隻手指著趙豔紅:“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你再這麼護著他,說不定養出個狼崽子來。”

趙豔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哼!梁九善才是那個狼崽子,我家大榮乖得很。再說了,兒子長大了想女人也正常,你打他做什麼!”

薑淩緩緩坐回椅中,安靜地看著夫妻倆爭吵。

李振良湊近了些,悄聲問:“你就這麼讓他們吵?前麵兩次也是這樣,錢建設裝模作樣批評教育孩子,趙豔紅蠻不講理拚命維護,吵得所裡不得安生。直到錢建設提出賠償方案,雙方調解完成,大家才能鬆口氣。”

薑淩將身體往另一邊挪了挪,拉開與李振良的距離。

或許因為在孤兒院長大的緣故,薑淩很抗拒與人身體接觸,也不喜歡與人交往過深。警校四年,即使是同一個宿舍的室友,也無法做到親密無間。

也是因為這樣內向的個性,薑淩上一世沒有結婚生子。

要說有沒有遺憾?還是有的。

薑淩喜歡孩子,也渴望有一份穩定的感情,有一個溫暖的家,可是她看著堅強冷靜,內心卻怯懦無比。

她不敢。

她不相信世上有永恒的愛情,不相信自己能夠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

李振良察覺到薑淩的抗拒,有些訕訕的往旁邊坐了坐。

薑淩已經活過一世,思想成熟了許多,她認真解釋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自小在福利院長大,不太習慣與人靠得太近。”

她以前總覺得被親生父母拋棄是件羞恥的事,不肯與他人言,抗拒所有的溫暖,因此朋友很少。但現在薑淩已經決定走出檔案室,走上刑偵一線,免不了要和各種人打交道,適當地展示弱點,能夠爭取到同事們的理解,並不是件壞事。

“沒事沒事,我以後一定注意。”李振良本就是心軟熱情的人,聽到薑淩的話心生同情,覺得她能夠從福利院考進警校真不容易,而她平時不愛說話、不讓人靠近也有了合理的理由。

與同事溝通好之後,薑淩將注意力轉到錢家人身上:“安靜!”

她的語速不快,但自有股冷硬強勢,隻兩個字便讓爭吵不休的錢建設、趙豔紅閉上了嘴。

薑淩拿起今天的調解書,指著上麵寫好的賠償條件,毫不客氣地說:“錢建設,你在派出所耍心眼,是覺得我們警察好說話嗎?”

錢建設湊近了調解書認真看了看:“沒有沒有,我們怎麼會和警察同誌耍心眼?”俗話所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雖然人脈廣、在紡織廠很有話語權,但卻不敢得罪基層民警。

薑淩冷笑道:“晏城一中學費減免,是你能做主的嗎?紡織廠補貼生活費,是你掏的腰包?連具體金額都沒有,你這完全就是把我們當猴耍!”

錢建設原本就隻是隨口畫個大餅忽悠一下梁家姐弟,此刻被薑淩說穿,老臉一紅:“這個嘛,我也是想著為梁家姐弟解決一下實際困難,具體金額肯定是儘量爭取,現在也說不好。”

薑淩看向梁九善:“晏城一中的學費與中考排名直接掛鉤,前三名有獎勵,前二十名免費,前五十名減半,你若想減輕家裡負擔,那就好好讀書,爭取考個好成績出來。”

錢建設強裝鎮靜:“怎麼可能?這個消息我沒收到。”

錢建設內心在罵娘。晏城一中的校長和他關係不錯,在上周的飯局中曾說學校最近在開會討論如何爭取更好生源的路徑,有可能會將學費與中考排名掛鉤。不是說還在討論尚未形成決議嗎,怎麼薑淩就知道了?

梁九善眼睛一亮:“真的?”

如果這個消息是真的,那隻要自己刻苦努力,考進前二十,就不用在錢建設麵前低頭!

薑淩肯定地點了點頭:“是真的。”

梁九善一把拉住姐姐的胳膊,興奮地說:“薑警官說是真的,那就一定是真的。姐姐,我一定好好讀書。”

胳膊被弟弟拉住,梁七巧瑟縮了一下,似乎感覺到了痛楚。片刻之後,她臉上有了笑意:“嗯,好。”

薑淩注意到了梁七巧的瑟縮,目光在她胳膊上停留半秒,這才繼續往下說話。

“至於生活補助……據我們調查,原本紡織廠工會就有困難補助這項支出,梁九善的父母雙雙去世,留下兩個孩子相依為命,廠裡曾經形成文件,每年給姐弟給予困難補助兩百元,直到孩子滿十八歲為止。拿這筆錢當作你錢家的賠償,錢建設,你虧不虧心?!”

聽到這裡,梁九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下便氣憤地衝著錢建設啐了一口:“呸!大欺小,不要臉。”

明明紡織廠都會給他們困難補助,可是這筆錢他們姐弟根本沒有收到,顯然是被有心之人貪汙了去。今天錢建設卻把這筆錢拿來當賠償條件,簡直是無恥。

錢建設臉色鐵青,身體僵硬。

每年困難補助兩百元都被趙豔紅私自扣下來了,這個薑淩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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