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隻餘下這個可怕的念頭在不停地回響著。
宋琦清冷的眸中熱意逐漸退散,恢複了往日的冷峻,仿佛方才那個放縱的人不是他一般。
雖說此刻兩人還是……的。
可宋琦的眼中卻隻剩下了冷靜。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寂靜的湯池中響起,鐘離煙下意識地手起掌落,給了宋琦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這次,換宋琦傻了。
這一巴掌,不僅打得宋琦偏過了頭,就連嘴角也瞬間滲出血來,他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臉,雙眸中滿是震驚與憤怒。
都不知有多少年,早已沒人敢這般放肆地對他動手了。
而鐘離煙的臉色也是變了又變,先是滿臉的驚恐與懊悔,隨後又如觸電般抱緊雙臂,“噔”的一下,整個人向後彈開,遠離了宋琦,濺起一陣不小的水花。
仿佛再看一眼自己就會渾身流膿長蟲然後死掉。
“你你你!你居然敢覬覦國君的女人,他可是你皇兄!”
鐘離煙指著宋琦,聲音因為憤怒和驚恐而變得有些顫抖。
宋琦臉上紅辣辣的痛感還未散去,他怒極反笑:
“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昭貴人?”
鐘離煙又羞又惱,被氣得渾身發抖,她二話不說,在水裡直接橫掃出淩厲的一腿。
嘩啦——
水聲激成波浪,將池內的一潭春水給攪亂。
可宋琦卻眼疾手快,一把就將她的腿牢牢抓住,還頗為霸道地往身後輕拉。
鐘離煙差點站不穩,連連嗆了幾口水。
她沒想到,平日裡看著孱弱的宋琦,武力竟不弱,他手中暗含的內力,如同鐵鉗一般,死死鉗製住她,讓她動彈不得,
眼前的宋琦,眼底閃過一絲遲疑,透著同樣深深的懷疑,緩緩開口道:
“本王竟沒看出,從前那個嫵媚嬌弱的公主,居然還有這等身手?”
鐘離煙目光裡流露出一掃而過的忌憚,隨即沉了下來,
可她怎肯在言語上落了下風,腦海中飛快掠過一個猜想,旋即冷笑道:
“我也沒想到,當初那個溫文爾雅的王爺,居然敢——弑君。”
話音剛落,鐘離煙的眼神,精準地捕捉到了宋琦驟然顫動的瞳孔。
那一刻她心裡知曉,自己,猜對了。
一番明了的攤牌,讓兩人之間原本就微妙的氣氛,瞬間變得更加緊繃。
彼此的忌憚之意,愈發濃烈了。
緊接著,趁宋琦不備之際,她順勢一倒,拚儘全力轉身抽出了被宋琦控製住的腳踝。
鐘離煙不敢有絲毫停歇,又飛快地側過身,反手一掌朝著宋琦橫劈而去,可還是被宋琦給輕而易舉地鉗製住了。
宋琦不由分說,強行轉動了鐘離煙的手腕,強迫她背對著自己。
稍一用力,她便隻能被迫靠在他身前,整個人再無掙脫的可能。
“你知不知道,憑你剛才的幾句話,本王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宋琦的聲音低沉而冰冷,透著濃濃的殺意。
鐘離煙心中猛地一緊,如同被人揪住心臟,可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緩道:
“我也知道,王爺的心底想的是什麼,是想利用我這個所謂的昭國長公主身份,當你殺死宋稷的替罪羊吧。”
“如果沒猜錯的話,當時慶功宴,我在禦花園無意撿到的鏢鏃,是王爺的耳目在我身上替走的吧。”
鐘離煙語遞如珠。
然她說的愈是實話,宋琦淩厲的眼中的殺意就愈濃:
“你在威脅我?”
宋琦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這幾個字。
“王爺,你真的要殺了我嗎?”
鐘離煙最後大聲喊道,聲音裡帶著一絲決然:
“我若是死在這,您在宋稷那該如何收場?”
鐘離煙的言外之意,便是告訴宋琦,即使她知道此事,也不會去檢舉他,因為這不關她的事。
半晌,鐘離煙感受到宋琦那細不可察的一怔。
真該早點殺了她。
可不隻為何,此時懷裡這個女子的聲音,競仿佛慢慢與他記憶中的那個熟悉的人漸漸重合。
不可能!這人是殘忍跋扈的昭國公主,不是那個心地善良的小宮女!
宋琦如是想,一邊腦海中又在做劇烈的鬥爭。
隻要一伸手,他就能扼斷她那纖細的脖頸,一切麻煩便都煙消雲散了。
他的心擰了又擰,終究是鬆手放開了她,一陣水聲潺過,鐘離煙飛快從水中的拾階而上,披起自己的黑色鬥篷。
她確實想趕緊離開這裡,怕待得太久,節外生枝。
萬一宋稷突然出現怎麼辦。
“等等。”
宋琦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腳步一頓,心中雖不情願,卻也隻能慢慢側過身。
他早已整裝完畢,朝著她走近了些,可又好像在刻意保持距離,深邃的眸子讓人辨不出情緒。
兩人之間相隔甚遠,如同隔著一道無形的鴻溝,充滿戒備與試探。
剛才那片刻的親昵與曖昧,此刻看來,竟好似一場幻覺。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假死換出宮,就當是為今日之事的抱歉。”
宋琦說著,沉穩的臉色中竟泛起一抹薄紅,不管怎樣,今日之事,都是他的唐突。
男子為女子的第一夜負責,天經地義。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鐘離煙柳眉一怔,倒有些意外,可轉瞬不甚在意地回道:
“不必了,我不是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人。”
她毫不猶豫的峻聲拒絕了。
在她心裡,餓死事大,失節事小。
她是在沐著全家的鮮血潛伏在許如司身邊,又曆經艱辛殺了許如司才爬進齊宮的人,又怎會如同尋常女子一般,在意那些閨房小意呢,
不然也斷然想不出引誘暴君進宮來複仇的想法。
寧映夢還沒有慘死在她麵前,她的心裡,早就對未來沒有什麼期待了
宋琦欲語還休,知道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轉而補充道:
“你不必誤會,你若不想留在本王身邊,本王可以許你錢財,天地廣闊,你愛去哪就去哪。”
“也不必了。”
鐘離煙依舊不為所動,任是宋琦描繪出那般歲月自由的美好未來,她心中也沒有泛起一絲漣漪。
她身上背負的血海深仇,早已讓她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尋常人的感情了,鐘離煙的心裡,隻有複仇這一件事。
“你”
宋琦怎麼也沒想到鐘離煙會如此決絕,雖說知道她一開始入宮彆有目的,可為何就是甘願留在齊宮,困在這個牢籠之中呢?
難道她就這麼想留在宋稷身邊嗎?
還是說,她真的愛上了宋稷?所以才要頂替了許如司的身份來到宋稷身邊?
難怪不顧自己性命地要替他擋住毒酒。
如此的話。
他們之間,可就等同於是水火不容的仇敵了。
想到這兒,宋琦望向她背影的那一抹短暫的惻隱瞬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複雜,死死盯住她的背影。
鐘離煙渾然不知宋琦心中的百轉糾結,隻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她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是宋稷不滿太後的安排的湯浴,刻意讓宋琦頂替她,才鬨出了這個烏龍。
鐘離煙擔心,如果宋稷去皎月堂找了她,倘若發現她不在,那豈不是徹底完蛋了。
一邊想著,她愈發加快了腳步,可忽然,一隻手猛地挽過了她的細腰,下一刻,鐘離煙整個人腳下一空,竟是被身後的宋琦整個人騰空而起,朝著宮牆翻去。
宋琦看出了她的遲疑,低聲說道:
“要回皎月堂,這樣會更快。”
鐘離煙不由自主地抬頭去望宋琦,疾風混雜著寒風在她耳邊呼嘯而過。
明明被他緊緊抱著,可為何卻全然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呢,宋琦整個人就如同一塊冰冷的冰塊一般,讓她的心也跟著涼了幾分。
她垂眸思忖著,開口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
“那天你喂我所吃的毒藥是什麼?”
為何連臨澤都沒檢測出是什麼毒?
宋琦聞言一怔,短暫地思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所說的是何物,低聲道:
“那不是毒物,那是解元散。”
看來,他早就猜到宋稷會給她喂蝕魂丹,怕她死了,不能給他當替死鬼,卻無意中解了那天慶功宴的毒酒。
要不然她哪裡會有這麼好的運氣,在宋稷的必死局之中將他救下。
鐘離煙在心中冷笑。
宋琦又何嘗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所代表背後的意思。
聰明人之間不用明說,一點便通。
“王爺,幫我一件事可好。”
從剛才到現在,鐘離煙一直用從前在昭國的口吻與他作推諉試探。
語氣裡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親昵,卻又有著若有若無的疏離
“何事,”
宋琦甚至都沒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卸下了平日的偽裝。
隻是,如今的這情況下裡,多了幾分複雜的情愫。
“王爺,你能不能,幫我找到,蝕魂丹的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