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色:字体:[]

19 第十九章(1 / 1)

推荐阅读:

早在三年前,他上任之時,陛下便已下旨,若無皇令,國師,不可擅自離京。否則,就地射殺。

有些東西,就算毀掉,陛下也不會讓它落在彆國手裡。

“可是丞相府沒落,你受你父親牽連?”他以為他暗示得已經夠明顯了,可千提還是傻乎乎的猜不出他的身份:

“你等著,待我回薑國,請父皇出麵,讓你們的皇帝免了你的罪便是,屆時你想去哪便去,才不用被這般牽製。”

封易初嘴角含笑,沒有作答。

素色長袍被微風吹拂著輕輕舞動,宛若流雲纏繞身側。他微微斂神,原本清冷疏離的麵容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似有淡淡的愁緒在眼底氤氳。

“公主,該啟程了。”一枚玉佩落在她手心,是那日在國師府婚房中,她作為逃婚報酬抵給他的那枚:“這玉佩用途特殊,以防有心之人利用,公主還是不要隨意向外人展示為好。”

“好……”千提攥著玉佩小跑幾步,又忽然想到什麼,回眸朝他揮手:“阿初!等我!”

封易初淺笑回應。骨節分明的手指交疊於胸前,脊背緩緩下沉,他朝她鄭重行禮,一字一句,仿若訣彆:

“殿下,保重。”

長睫微顫,猶如受驚的蝶翼,泄漏了他內心深處的不舍。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麵前,擁擠的人群將往昔吞沒,他站在往來人潮中,連呼吸都隱隱泛著痛意。

“公主,你又將我拋下了。”

他艱難轉身,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拖著這幅身軀離開的。

祭壇之上,鮮果、牛羊、美酒,各色極品擺滿祭台,於暖陽下閃爍著點點誘人光澤。祭壇之下,彩旗獵獵,樂師手持樂器侯在一旁,百官著朝服分列兩側,已然等候多時。

眼見吉時將至,國師卻遲遲未至,一種大臣皆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這可如何是好!若過了吉時,祭祀失了靈驗,陛下定要怪罪下來!”

不知何人發出一聲歎息,聲音不大,卻如鐘聲回響在人群中,激起陣陣竊竊私語聲。

“我看他是壓根沒將我們這些人放在眼裡!”脾氣不好的老臣兩袖一甩,眼中透出一絲慍怒:

“平日裡不來上朝,皇上偏袒他也就罷了!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他竟然還如此不知輕重,當真是要反了天了!”

“張大人對我意見好像很大啊——”

冷若寒冰的聲音自長階下響起,封易初著一襲紅黑色國師袍拾級而上,領口由金線繡製而成的祥雲紋樣在陽光下熠熠生光,仿若謫仙臨世。

冷眸自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那名大臣身上。他冷笑一聲,話語中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高傲與清冷氣息:

“正巧我嫌這差事麻煩,不如我這國師之位讓給你,你那位子,也給我坐坐?”

“封珩!”林大人被他一番話氣得胡須都在顫抖:“狂妄小兒!狂妄小兒!封庭淵怎會生出你這般不知禮數的兒子!也難怪他寧願偏袒一個庶子都不……”

“夠了!”畫扇瞥見封易初微微上揚的唇角,趕忙出言打斷:

“張大人,國師雖是前丞相所生,卻是陛下一手帶大的,你這般,莫不是對陛下有所不滿?”

她眉峰微挑,一語中止了二人的爭論,又道:

“既然國師已及時趕到,此事便莫要再爭論。陛下如今龍體欠安,你我更該將此事辦好,莫辜負聖上心意——張大人也不想因逞這口舌之快而誤了吉時吧?”

“丞相所言甚是。”張大人住了嘴,儘管心中仍有不滿,但畫扇說的沒錯,國師已到,吉時未過,他實在揪不出什麼彆的錯處。

思至此處,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整理衣冠退回列中,銀白的發絲在風中輕輕飄動,帶著幾分滄桑。

封易初收起眼底慍色,緩緩登上祭壇。玉笏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這般流程先前禮部已與他演習過無數次,如今哪怕閉著眼睛都能將這做完。

一壺美酒,祭天地四方,敬江山社稷。台下眾臣跪拜行禮,他著一襲紅黑色國師袍立於祭壇中央。莊重、典雅,美若謫仙,又帶著絲絲妖冶。

世人對他褒貶不一,他都不在乎。

可他隻想知道,在她心中,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國師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真……那樣不堪嗎?

直至金樽換做木樽,豔陽變作明月,夜風繞過指尖,他在酒樓買醉,仍在思考這個問題。

“今日怎的了?跟吃火藥了似的,心頭不快?”顧衍之緩步上前。身上的官服已然褪下,他著一襲絳紅色常服走來,舉手投足都透著股淡淡的的書卷味:

“又不是夫人跑了,至於嗎?”

戳及痛處,封易初偏過頭去不理他。

晚風輕輕吹拂著他的墨發,他倚窗而坐,冷眸自街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掃過,帶著股淡淡的哀傷。

“不是……”顧衍之意識到不對,猛地坐直身子:“真跑了?”

他嘴角微微下撇,抬手扶正頭頂因這一動作而有些歪斜的發冠,緩過神來:“……你放的?”

“此事我自會向陛下稟明,所有罪責由我一人承擔。”封易初微微垂眸,長睫如蝶翼輕顫。他動了動身子,腰間玉佩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不願嫁我,我又能如何?”

“她又不知你就是國師,你怎知她不願?三年前你便什麼都不願說,讓她走了一次,如今三年過去,你竟還這般,你就不能……”

“衍之,你我不一樣。”封易初手指輕輕摩挲著玉佩上的劃痕,沉聲道:

“你與丞相青梅竹馬,不管你說什麼做什麼,她自然會站在你這邊。可我與千提……從一開始便立場不同。現在兩國交好,她尚且對我存如此敵意。如若有朝一日,兩國兵戈相向,我與她,又當如何?”

封易初啞然失笑。

若是她回到薑國,發現他就是國師,會怎麼想呢?會後悔嗎?

是會後悔那日逃了婚?還是後悔……沒有早些殺了他。

他頓了頓,深邃的眼眸中,眸光婉轉,似在思索,又似在猶豫。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去找丞相吧,我累了,想自己一人靜靜。”

顧衍之薄唇輕抿,似乎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被生生咽下。良久,他無奈搖頭,轉身離開。

身後,封易初睫羽輕顫,已然帶著幾分醉意。

烈酒入喉,辛辣而刺激的滋味的自口中蔓延至胸腔。

“砰”的一聲,手沒拿穩,酒壇落地,碎成一地碎片。他下意識彎腰去撿,指尖觸碰自碎片斷麵劃過,擦出幾點血珠。

“嘶——”

破落小院中,千提吃痛發出一聲低呼,縮回手:“球球你弄疼我了……”

球球似乎聽明白了她的話,收起爪子,圓滾滾的身子趴在千提身前的地上。它似乎有些自責,眼珠烏溜溜的,時不時向上移動,小心翼翼地看著千提。

“沒有怪你的意思,就是你力氣實在太大了些,這般胡來,容易傷著人。”

千提微微蹲下身子,柔若無骨的手輕輕撫摸過球球的頭頂。球球似是被她逗癢了,毛茸茸的腦袋晃動著,輕蹭她的手心。

千提拽拽球球的耳朵,若有所思地抬頭,靈動的眼眸倒映著天上明月:

“奇怪了,阿初怎的這麼晚了還不回來?莫不是放我出城的事敗露了,被國師那狗賊抓住了?”

愁緒如藤蔓在心中蔓延,幾乎將她整個心臟纏繞。幸而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屋外想起,恰似夜鳥振翅,細微而清晰。

半掩的院門被人自外麵緩緩推開。如水的月光順著門扉傾瀉而入,勾勒出一道銀白的光帶。

身著月白色長袍的少年緩緩踏入院中,手中抱著的翠綠竹枝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踏月而來,仿若自九重天宮上落入凡塵的謫仙,周身縈繞著的清冷氣息讓人不敢輕易靠近。

“阿初。”

封易初聞聲一怔,緩緩抬眸,隻見少女踏著月色朝她奔來,眉眼若春日初綻的桃花,嬌俏動人。

手中竹枝恍然落地。

“你……沒走?”他似乎喝醉了酒,臉頰上泛著淡淡的紅暈,平日裡冷如寒潭的眼眸在此刻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透著幾分迷離與慵懶。

他眉峰微蹙,確定眼前之人不是他酒醉產生的幻覺後,才終於開口:“為何不走?”

尾音發顫,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與期待。

千提眨了眨眼睛,將那枚令牌交到他手心。不管他與丞相是何關係,今日她真若持這令牌出城,難免會查到他頭上。屆時以國師那殺人如麻雅思必報的性子,還不知要怎麼對他。

連累他受罪,是她萬萬不願看見的。

“不想連累你,還有……”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帶笑,墨色的瞳仁中,他與明月並存:“舍不得你。”

這話不是假的。

三年前她已經為了薑國離開過他一次了。那時她以為自己可以忘懷,可以放下,卻還是時常在夜半無人時,想起那個驚豔了歲月的少年。

她本以為此生不會再見,但或許連老天都不舍得見她如此,給了二人一個再見的機會。

這段時間以來,縱然他家世沒落生活拮據,卻還是會努力滿足她所有需求。

他雖然不說,偶爾小氣到連話本子都不讓她看,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卻不會摻假。

千提本以為三年前狠心一彆,便是徹底與過去告彆,再不會對他動那般念頭。

可直至離開京都的那刻,她站在城門外,回頭看著那高聳的城牆,突然發現,不知何時起,那顆心又悄然回到了他身上。

若真如他所說,兩國不會因她一人而壞了這太平局麵,那麼三年後的今天,她想再任性一回,不做公主,隻做千提。

做那個刁蠻任性,哪怕他不喜歡她,也能在他身邊糾纏不休的孟千提。而不是那個必須為大義舍棄一切去和親的歲安公主。

哪怕有一天,或許她會被國師抓回去,在那壓抑的四角高牆內度過一生,但起碼,此刻,她曾為自己活過。

作為孟千提而活過。

“聽清楚了嗎?”千提兩手叉腰,昂起腦袋望向封易初,任性刁蠻的模樣與三年前無異:

“我說,我舍不得你!”

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