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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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隊伍遠去,千提才終於回過神,目光掃向不遠處的茶攤。

茶攤簡陋,幾張粗木桌椅隨意擺放。攤上,一名身著灰袍的中年男子正與一名短衫後生正在飲茶,衣著質樸,不似惡人。

千提往臉上抹了一把牆灰,匆匆從牆上下來,推開院門。昨日受傷的腳因這番動作隱隱作痛,她也顧不得休整,徑直朝攤前走去。

“二位客官,小女子有禮了。”她微微喘著氣,向正在喝茶的二人福了福身,努力裝作尋常人家的姑娘那般,輕聲問詢:“小女子初來此地,見方才那支送葬的隊伍實在氣派,不知二位可知這是哪家的喪事,又是何人去世了?”

著灰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正端著茶碗抿了一口,聞聲抬眼打量了千提一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姑娘是外地人吧?昨兒個國師府發生那麼大的事,你竟沒聽說過?”

聽見“國師府”三個字,千提心頭微微一顫,雙手緊緊攥著裙角,手心沁出了一聲冷汗,麵上卻努力保持著鎮靜:“小女子初來此地,有些水土不服,身子不適,幾日不曾出過門,自然也不曾聽說外麵發生了什麼。”

男人心中疑慮打消了些,他輕輕放下茶碗,右手捋了捋胡須,朝千提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昨日國師大婚,莊公他啊——被炸死了!”

“炸死了?”千提想起昨日在國師府憑空的那聲巨響,不禁用嘴捂住了嘴巴:“怎的會這樣?”

“對外說是醉酒誤闖內宅,打翻燭台引燃了火藥,但真相究竟如何,誰又說得準呢?”一旁年輕的後生冷笑一聲,放下手中茶盞,側眸望著那支喪事隊伍離開的方向,道:

“瞧瞧,莊家那些個昨兒便開始哭鬨,今兒一大早便入宮告到聖上麵前去了,非說是國師蓄意謀殺,要治他的罪!”

“蓄意謀殺?”千提忍不住拔高了音調。意識到這舉動有些不妥,她抿了抿唇,壓低聲音道:“國師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出這種事吧?”

“怎麼不敢了?你是不知道,整個京都,論誰最大膽妄為,他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後生搖了搖頭,身子前傾,朝千提湊近了些,小聲道:

“仗著聖上寵愛,他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想當年,國師製出一款不用點火的火藥,朝堂上下數名官員一致擔心這炸藥不穩定,極力反對啊!你猜怎麼著?他竟直接從袖中掏出了兩包炸藥當場甩著玩!有些膽子小些的大臣當場便暈過去了,那之後便無人敢反對這事!”

“在殿上如此行徑,陛下也不曾說過什麼?”千提皺了皺眉。

“還能說什麼?邊境戰事不斷,若是沒有國師,隻怕那西邊的鐵騎不知何時便攻進來了!如今這事,彆說莊家尋不到證據說是他乾的,就算他真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承認了,陛下也動不得他……唉!”中年男子歎了口氣,無奈搖頭:“真是恃寵而驕……”

“恃寵而驕,也得有能驕的資本。”一道清朗而有朝氣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伴著一陣微微擦起的清風,千提幾縷發絲飄動起來,有人輕輕落在了她身後。

千提似有所感,緩緩回頭,眼前的少年約莫十六歲,卻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一襲玄色勁裝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他挺拔矯健的身形,繡口領口處緊致的銀線在日光中若隱若現,似暗夜星辰閃爍。

“孟姑娘,今日易初有事,托我照看你。”

少年微微抱拳,清朗的聲音中夾雜著幾分江湖的灑脫氣息。一柄長劍彆於身側,紅色的劍穗雖他動作微微擺動,為他冷峻的氣質添了幾分張揚。

聽見“易初”二字,原本在茶鋪上談笑風聲的兩人霎時噤了聲,低頭逃也般地離開現場。

千提顧不上挽留二人,驀然抬眸,目光落在少年刀刻斧鑿般俊朗的麵龐上時,突然有一瞬間失神:“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孟姑娘記性倒是不粗,”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上揚,露出一顆俏皮的虎牙。他輕輕笑了笑,嘴邊露出淺淺的酒窩,帶著幾分少年的純真和親和:

“三年前,丞相府。在下,慕雲琛。”

腰間藏青色的腰帶雖他的動作輕輕晃動,碰撞出清脆聲響,千提自口中呼出一口氣,才終於想起來,三年前,她確實是見過他的。

彼時她初來京都,情竇初開,為見封易初一眼,曾做過不少荒唐事,每日爬丞相府圍牆的次數比她吃飯的次數還多。

有日她照例翻牆找他,正瞧見他與二人議事,其中一人,便是如今站在她麵前的少年。

“想起來了。”千提心中的石頭落了地。阿初待人一向冷淡,起初聽聞丞相府沒落,她不免擔心他的處境,如今看來,縱然家道中落,卻依然有些朋友對他不離不棄。如此看來,倒也不算過於糟糕。

她微微仰頭,目光正對上慕雲琛明亮的眼睛:“阿初呢?一大早便不見他人,連聲招呼也不打,可是出了什麼急事?”

“他啊——”慕雲琛眼珠一轉,想起今早封易初叮囑他的事,嘴角噙著抹壞笑,虎牙露出一個小尖:

“你也知道,他如今窮困潦倒,家世雖比不得從前,但好在皮相不錯。這不,今晨沈員外家的千金相中了他,如今正打算招他做上門女婿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千提,似乎想瞧瞧她是什麼反應。

千提並不相信他所說的,腮幫子撐得鼓鼓的,沒好氣地蹬了慕雲琛一眼:“你糊弄我!”

阿初都不願意做她的麵首,又怎麼可能去做贅婿?

千提卯足了勁跺腳,腳掌與地麵接觸的瞬間,腳踝傳來的痛楚讓她忍不住皺了眉頭。

她發出一聲低呼,弓著身子揉了揉腳踝,再起身時,慕雲琛已然走出一段距離,正靠在那扇老舊院門前等她,手中明晃晃拎著的,是一個精致的餐盒。

腳踝的痛楚終於消散,千提小跑著追上慕雲琛,心知他不願透露易初的行蹤,便不再提這事,隻將眼珠一轉,道:

“慕公子,你說,陛下會治國師的罪麼?”

慕雲琛已進了院子,聞聲回眸,探尋般的目光在千提身上略過,又轉身繼續往屋裡走。

“不會。”他頓了頓,補充道:“如方才二位所言,邊關戰事吃緊,陛下確實動不得他。”

皇上動不得,卻不代表他那做過丞相的老爹動不得。

封庭淵年事已高,不久前辭去官職告老還鄉。這婚禮辦得倉促,他得了消息匆匆趕來,路上一耽擱,雖沒趕上昨日婚宴,算算時辰,想來這會兒已入了京都。

雖然莊國公平日裡沒少乾些欺壓百姓強搶名女的勾當,但封易初此番行徑著實不妥。縱然皇上不會怪罪下來,隻怕回了府上也免不了一頓家法伺候。

慕雲琛嗤笑一聲,不曾將這想法說出口。

食盒被置在桌上,他從裡端出幾道菜在桌上排開,便聽孟千提在身後小聲嘟囔道:

“國師那狗賊草菅人命,陛下竟還這般慣著他……”

慕雲琛端著瓷盤的手稍稍一僵,忽然間明白了為何今晨封易初來尋他時臉色那般難看。

他眼神示意千提坐下,將碗筷在她麵前擺好,岔開這個話題:

“易初臨走時囑咐我給你帶些吃食,國師的人還在外邊尋你,你彆到處亂跑,若是被人抓回去了,他可不來救你。”

“哦……”千提一陣心悸,縮了縮脖子,用竹筷扒拉著碗中的飯菜,再不說話。

水晶蝦仁顆顆飽滿,糖醋鯉魚金黃酥脆,燒得流油的乳鴿上還點綴著幾點嬌豔的花瓣,更添幾分雅致。

慕雲琛帶來的幾道菜皆是極品,光是看著便讓人垂涎三尺。可真等菜肴入了口,相比於封易初昨日做的幾道家常小菜,到底是少了些滋味。

“藥,你回頭自己擦擦。”慕雲琛自袖中掏出個小瓷瓶放在桌上,瓶身潔白,如嬰兒肌膚般細膩,與昨夜封易初身上那隻一致。

千提咬著筷子,目光停在瓷瓶上:“這藥……?”

“我配的,”慕雲琛沒打算在這些小事上瞞她:“昨日你昏迷不醒,給你診病的也是我。”

原是如此。

千提若有所思地點頭。

昨日她喝的那些藥,藥材屬實不便宜。以封易初的性子,怕是不會那麼急於將玉佩典當。她本來還奇怪,他從哪來的銀兩給她買這般昂貴的藥,原來是有行醫的好友相助。

她這般想著,又聽慕雲琛小聲嘀咕:

“爬了好幾座山才找齊的藥材,費勁心思泡了許久才得了那麼兩瓶,我自己還沒用上,全被他搶來給你用了……”

聲音似乎有些不服氣。

千提攥著筷子的手一停,乾笑了兩聲,正琢磨著該說什麼話緩解氣氛,慕雲琛卻不等她開口,徑直出了房門。

打水聲自院中傳來,一陣濃鬱的藥香須臾鑽入屋內,是慕雲琛在熬藥。

待他端著藥進來,千提已吃飽喝足,連藥酒都已擦好,正呆呆地攥著那個小瓷瓶,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見他進來,千提緩緩呼出一口氣,放下瓷瓶,閉上眼一口氣將藥汁灌下。

幾點烏黑的藥渣留在碗底,千提放下藥碗,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手指無聊地敲擊桌麵:

“你既不願說阿初去了哪,能否告訴我他幾時回來?”

慕雲琛無奈攤手。

倒不是他不願告訴她,隻是這事他也說不準。

“好吧……”千提縮著身子靠在桌子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空氣仿佛在瞬間凝固,一時間,再沒人說話。這般氛圍讓千提覺著有些不適,好像凳子上都長了刺一般,任她怎麼坐都不自在,隻好有一搭沒一茬地試圖與他搭話。

但她此前與慕雲琛僅有過一麵之緣,實在不知該聊些什麼,隻能儘量將話題往封易初身上湊。一會兒問些他們從前的事,一會兒又看著窗外嘀咕著問他幾時回來。

眼見著日上中天,許是被她問得煩了,慕雲琛從袖中取出一本小冊子遞過去:“你翻到第十頁,上麵有他留給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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