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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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提兩手接過。

淡淡的藥香撲麵而來,那似乎是一本醫術,其上畫著些中草藥的圖案,旁邊是相應的注釋。

白皙纖細的手指輕輕翻動紙頁,千提在心中默念著頁數,奈何越往後翻,那股藥味越來越濃,她的眼皮也跟著愈發沉重。

書的第十頁,依舊隻有些草藥圖案與批注。除此之外,什麼也沒寫。

“你……”千提終於意識到不對,費勁力氣抬起頭來,連話都不曾說完,身子便直接癱軟下去,再沒了意識。

國師府,祠堂。

燭火搖曳,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你可知錯?”封庭淵的聲音如洪鐘響徹祠堂,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白衣的少年靜靜跪在地上,脊背挺直,身形清瘦,恰似霜雪中獨立的修竹,清冷孤寂。

從頸後延伸而下的線條流暢而優美,似是被最精妙的工匠雕琢而出,沒有一絲多餘的弧度。

荊條高高揚起,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重重抽在封易初背上。

“你可知錯?!”封庭淵重複了一遍,聲音裹挾著無儘怒火。

封易初緊咬下唇,蒼白的臉色沒有一絲懼色。唯有被荊條抽打的地方,迅速泛起一道紅色的痕跡,在月白色長袍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刺眼。

清冷的眸子掃過堂中靈位,他沉默不語,眼中帶著幾分倔強與淡然,仿佛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

“乾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竟還不知悔改!今日若不家法伺候,你怕是要翻天了!”封庭淵越說越氣,手中荊條再度落下,在他背上又添幾道新傷。

封易初身體微微一怔,卻依舊跪得筆直。

荊條抽打聲夾雜著呼呼風聲在祠堂中回蕩,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因用力二泛白,額頭也滲出細密的汗珠,卻始終不曾發出一絲求饒的聲音。

鞭笞處泛起一道道紅痕。隨著抽打愈發痕跡,那紅痕逐漸滲出血珠,星星點點地洇在布料上,仿佛寒夜霜雪中綻放的紅梅,觸目驚心。

豆大的汗珠自額頭滾落,劃過他蒼白如紙的臉頰,滴落在冰冷的地麵上。很快,衣上的血珠彙成涓涓細流,順著他清瘦的脊背蜿蜒而下,將長袍大片染紅。

封庭淵卻不打算停手,手中荊條裹挾著怒火再一次砸下。即將接觸到封易初身體的瞬間,一雙手驀然伸出。

慕雲琛緊緊抓住荊條,手背上的血管因用力而高高隆起。

“你!”封庭淵狠狠瞪著慕雲琛,眼中怒意更甚幾分。他攥著荊條的手青筋暴起,正要說什麼,卻被一道男聲打斷。

“世伯且慢!”

封庭淵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回眸,隻見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朝他走來。

日頭高懸,暖煦的光線透過祠堂的雕花窗欞灑進屋內,在地上鋪陳出細碎的光影,顧衍之穩步踏入屋內。

他來得匆忙,連身上的官服都不曾脫去。此刻,那道柔和的目光似不經意間自封易初身上略過,他微微皺眉,上前一步,拱手行禮,語氣溫和而不失懇切:

“家父聽聞世伯回了京都,特讓衍之邀您往府上一敘。”

封庭淵轉頭,目光如炬地看向顧衍之,眼中多了一絲慈愛,卻依舊難掩怒意:“你莫要為他求情!今日我若不好好管教管教這逆子,來日他不知還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他狠厲的目光在封易初身上掃過,手上力度加大,欲將荊條自慕雲琛手中抽出,奈何那荊條紋絲不動。

“倒不是衍之要為他求情,隻是……”堂中燭火映照著顧衍之溫潤如玉的麵龐,他微微躬身,一舉一動皆透著文人雅士應有的書卷氣味:

“再過半月,朝中還有一場祭祀舉行。世伯也知,這祭祀是先帝傳下來的,往年朝中無人擔任國師一職,都是由禮部代為實施,今年理應由國師主持。”

顧衍之嘴角噙著抹恰到好處的笑意,聲音不徐不緩,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祭祀不宜見血,世伯若是將他傷得過重,屆時誤了大事,衍之也不好向陛下交代……”

封庭淵攥著荊條的手微微顫抖,良久,荊條頹然落地。他背過身,發出一聲長歎:“他若有你一半懂事,我又何至於此!”

顧衍之微微側眸,眼神示意二人離開。

封易初撐著地麵的雙手微微用力,膝蓋一點點打直,帶動著修長的身軀一寸寸拔高,每一個動作都遲緩艱難,卻又透著一股不容侵犯的倔強。

白袍被鮮血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卻堅韌的身形。他緩緩轉身,視線自祠堂排位上掃過,平靜無波。

身後,顧衍之緩緩開口:“易初之所為,非常人能及,於家國江山,闕功至偉,世伯不該如此……”

話未說完,又被封庭淵打斷:“淨是些上不了台麵的東西!說出去都叫老夫麵上蒙羞……”

封易初深吸一口氣,快步朝外走去。微微起伏的胸膛帶動著背上的傷口,似乎又扯出一陣劇痛,可他隻是眉頭輕皺,轉瞬便恢複了那副清冷模樣。

雙腳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挪動,他的鞋尖在地麵劃出淺淺的痕跡,染血的背影孤獨而決絕。

慕雲琛攙扶著他回了房。

雕花的木門緩緩敞開,封易初緩緩坐在床沿,正要躺下,卻突然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鑽入鼻腔,乍一聞是股肉香,仔細品來,又有一股淡淡的餿味夾雜其中,味道實在算不得好聞。

如墨般的劍眉微微蹙起,眉峰聚攏,帶著淡淡的一抹輕愁。他微微轉身,目光落在床榻之上,攥著錦被一角的手用力掀開被褥。

一隻燒雞。

一隻被人咬了幾口還餿了的燒雞。

昨夜他不曾回府,竟將這事忘了。

“孟、千、提——”封易初嘴角抽搐兩下,自牙關間擠出喑啞的三個字。

站在一旁的慕雲琛目光緊緊鎖著床上那半隻燒雞,以及被燒雞的油漬洇得發黃的錦被,竟連呼吸都凝固了半瞬。

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誰,匆匆卷著被子出門。

府中婢女進來鋪床又退下,慕雲琛端了盆熱水放在床邊,剛直起身子,手還未碰到封易初,卻被他側身躲開。

“做甚?”封易初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警惕與不悅。

“清洗傷口,上藥。”慕雲琛想去扒他的衣服,卻被他寒泉般的眸子死死瞪著,手懸在空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皮外傷,不礙事,死不了。”

“死是死不了,可有人已在我跟前念叨你半天了,”慕雲琛挑了挑眉,試圖勸他:“你若不早些治好傷回去,瞧她那模樣,就算瞧不出端倪,也怕是要害了相思了——”

“嗬……”一聲輕笑自封易初口中逸出,笑聲極淺,像是被風裹挾的一片薄羽,幾不可聞。細細聽來,其中又裹挾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輕蔑與嘲諷,像是寒夜的霜刃,冰冷刺骨。

相思?她會嗎?

隻怕是盼著他早些回去,助她回國師府救她那位婢女和那隻食鐵獸吧。

就算真有,那又如何?她可是歲安公主,自幼宮中麵首無數,對哪個不是這樣?三年前那樣萬般糾纏,也不過是想將他帶回薑國做麵首,玩膩了連聲招呼都不打便走。

她的感情,做不得真。

封易初微微垂眸,深邃幽遠的眸中多了幾分化不開的沉鬱。修長的手探入袖中,須臾,他摸出兩樣物件交給慕雲琛。

其一是一個簡單的麻布袋,墨筆在袋身上勾勒出飄逸雋美的“迷藥”二字,內裝著一些白色粉末狀物體。

另一樣,是國師府的室宇圖。

慕雲琛將麻袋收入袖中,兩手撐著圖沿,將圖緩緩展開,其上兩處用紅色墨汁圈畫出來,分外醒目?

慕雲琛將室宇圖卷起:“這是?”

衣袂沾染了血跡,愈發顯得封易初臉色蒼白。他張了張嘴,緩緩開口,聲音低啞,清冷若山澗幽泉:

“府中我已打點好,你將這兩樣東西交給她,晚些時候她應當會鬨著過來尋她的婢女與食鐵獸,你屆時……”

話未說完,又牽扯到背上的傷口。

封易初緊蹙眉頭,終是忍不住悶哼一聲。他深吸一口氣,儘管氣息仍有些不穩,可再度開口時,語調不見絲毫慌亂:

“你屆時看著她些,找到她要找的人便帶她離開,莫要在此停留。更不要讓她靠近此處。”

“可你的傷……”

“無礙。”

慕雲琛嘴角翕動,還想再說些什麼,封易初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側身躺下。

本來邊關戰事頻發,硝石緊缺便已夠讓他頭疼了,昨晚又被千提折騰了一夜,直至天亮都不曾合眼,如今已是累得不行。

彆人成親都是折騰一夜,他倒好,折騰一夜。

封易初自嘲般地笑笑,背過身去。

“我累了,你走罷。”

清瘦卻帶著點點血跡的背影透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清冷氣質,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誤入這塵世煉獄,在不經意間被弄得遍體鱗傷。

“好……”慕雲琛抿了抿唇,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放在他枕邊:“你好生休息,我將藥放在此處了,待你醒來,還是塗些的好。若是有何處不舒服,差人來喚我。”

話說出口,再沒得到答複。

慕雲琛停在原地,凝視封易初的背影良久,終是無奈地轉身。

房門被輕輕帶上,他快步離開,沒走多久,卻好似想起什麼,將袖中的麻袋取出,打開。

手指輕輕撚了一點粉末,他指腹輕輕摩挲著,指尖傳來的觸感卻好像不太對。

這不是麵粉嗎?哪是什麼迷藥?

慕雲琛緊緊蹙眉。

易初果真是累了,竟連買到了假藥都不曾發覺。

他無奈地搖搖頭,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這事倒是不打緊,畢竟,他有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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