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的空氣凝固得能擰出水來。江夜白透過沾滿雨水的車窗,看著主教克萊門特跪在碼頭邊緣,雙手捧著那把黃金三叉戟——它明明在銀眸的力量下出現了裂紋,此刻卻詭異地保持著完整形態。
"聖器沒有完全破碎。"伊萊的鏡片反射著遠處三叉戟的微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鉛盒中的碎片,"這些隻是表層剝落物真正的核心完好無損。"
瑪琳用繃帶纏緊額頭的傷口,潛水鏡的碎片在她掌心閃著寒光:"儀器顯示三叉戟的能量讀數下降了37,但"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藍色的液體,"咳咳它的共鳴頻率反而增強了。"
車子碾過積水坑,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折射出彩虹。江夜白注意到這些水珠下落的速度異常緩慢,有幾滴甚至懸浮在了車窗前,形成微小的透鏡——透過它們,他看見克萊門特主教突然轉頭,視線穿透數百米距離,直直刺向車內。
("彆擔心,他看不見你。")銀眸的聲音帶著幾分戲謔,("不過那把魚叉確實有點意思我本來打算捏碎它的。")
索菲婭的翡翠耳墜在陽光下泛著不自然的紅光。她突然轉身,一把抓住江夜白的手腕:"你體內到底藏著什麼?"她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膚,卻沒能阻止那些銀光從接觸處滲出,"七柱共鳴、聖器震顫、連記憶回潮都能壓製——這絕不是普通的'域'!"
江夜白感到胸口圖騰微微發熱。那些銀光像有生命般纏繞上索菲婭的手指,在她皮膚上留下淡藍色的霜痕。她猛地縮手,震驚地看著自己指尖結出的冰晶。
"我不知道。"江夜白誠實地說,同時在心裡質問銀眸:(你做了什麼?)
("自我保護機製。")銀眸懶洋洋地回答,("就像水母的刺細胞。")
艾薩克突然從前座探過頭來,銀膜右眼擴張到幾乎覆蓋整個眼眶:"1968年我們在百慕大打撈到一個類似的案例!那個漁夫能——"
"艾薩克!"索菲婭厲聲喝止,但老人已經興奮地掏出一個生鏽的懷表,表蓋內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一個消瘦的男子站在船頭,胸口隱約可見發光的紋路。
江夜白瞳孔微縮——那些紋路與他胸口的圖騰有七分相似。
"後來呢?"他聽見自己問。
懷表的指針突然瘋狂旋轉起來。艾薩克的表情凝固了,銀膜上浮現出細小的裂紋:"他融化了。像蠟燭一樣,在滿月夜化成了藍色的蠟油"老人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隻剩下這個"
他翻開懷表的第二層,裡麵藏著一小片藍色的、半透明的物質,正隨著車身的顛簸微微顫動。
瑪琳的儀器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聲。"能量波動!三叉戟正在——"
巨大的轟鳴聲從碼頭方向傳來。眾人回頭,看見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在空中形成巨大的三叉戟虛影。虛影持續了不到三秒就消散了,但所有人都清楚看見了——金光中有幾縷銀絲纏繞,就像江夜白之前身上浮現的那些。
"它在標記你。"伊萊的聲音罕見地帶著顫抖,"聖器認定了你是"
("笑話。")銀眸冷笑一聲,("明明是它害怕被我發現真身。")
索菲婭突然按下某個隱藏按鈕,車廂後部升起一道鉛製隔板,將江夜白單獨隔離在最後排。"抱歉,"她的眼神複雜難辨,"但閒索必須確認你不會像艾薩克的案例那樣融化。"
鉛板合攏前的最後一瞬,江夜白看見瑪琳悄悄塞進來一個東西——是那片從潛水鏡上掉下來的鏡片。當鉛板完全閉合後,鏡片上浮現出微弱的文字:
「聖器核心在教會博物館地下三層
——」
黑暗中的江夜白摩挲著鏡片邊緣,突然發現自己的指尖又開始發光。這次銀光沒有擴散,而是精準地在鉛板上蝕刻出一行小字:
「今晚十點,炮台公園潮汐站」
("想去看看真正的玩具收藏室嗎?")銀眸的聲音帶著蠱惑的笑意,("我保證會比閒索的過家家有趣得多。")
車窗外,哈德遜河的水位正在緩慢下降。那些被衝上岸的怪異海草紛紛枯萎,但在每株草葉的"眼球"位置,都留下了一粒微小的、珍珠般的固體,隨著河水的退去逐漸滾入下水道格柵。
而在教會博物館的地下深處,陳列在防彈玻璃後的黃金三叉戟突然發出嗡鳴,戟身上的裂紋滲出藍色的液體,在底座上彙聚成一個奇特的符號——與江夜白胸口圖騰的核心部分一模一樣。
鉛製隔板後的空間悶熱逼仄,江夜白數著自己的心跳估算時間。瑪琳給他的鏡片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熒光,上麵顯示的文字每隔五分鐘就會變化一次——現在是閒索總部的實時監控畫麵,索菲婭正在三樓實驗室與幾個穿白大褂的人激烈爭論。
"你們沒看見他胸口的印記嗎?"索菲婭的翡翠耳墜在監控畫麵裡閃著危險的光,"那不是普通的'域'覺醒痕跡,那是——"
畫麵突然切換成伊萊的特寫。他正在地下檔案室翻閱一本皮質古籍,書頁上赫然畫著與江夜白胸口相似的圖騰。當伊萊的手指撫過插圖時,書頁上的銀粉突然飄起,在空中組成一個殘缺的三叉戟形狀。
江夜白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圖騰此刻平靜得像普通的紋身,但他分明記得那些銀光流動時的觸感——像是有生命的水銀在血管中穿行。
"你覺得他們在討論怎麼解剖我?"他對著空氣低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鉛板。
("他們連你的一根頭發都分析不明白。")銀眸的聲音輕得像一聲歎息。
車突然停下。鉛板緩緩升起,刺眼的陽光讓江夜白眯起眼。他們停在一棟維多利亞風格的老宅前,門廊的鑄鐵欄杆上纏滿了藍紫色的鐵線蓮,花蕊裡嵌著微型攝像頭。
"歡迎來到閒索紐約分部。"索菲婭的聲音比鉛板還冷,"希望你配合接下來的檢測。"
瑪琳悄悄對他比了個手勢——右手食指在左腕表麵劃了個十字。江夜白認出這是他們之前在地下博物館用過的暗號:十點鐘方向有監控盲區。
老宅內部遠比外表看起來現代化。走廊兩側的牆壁鑲嵌著水族箱,裡麵養的卻不是魚——左側箱體內漂浮著數十個透明水母,每個傘蓋上都閃爍著類似城市霓虹的光點;右側則是三條銀白色鰻魚,它們首尾相連組成了一個完美的圓環,在水中靜止不動。
"葡萄牙海域捕獲的發光水母,"伊萊注意到江夜白的視線,"能精確預報紐約地鐵故障——比市政局的係統早六小時。"
艾薩克突然從某個房間探出頭,銀膜右眼上戴著放大鏡:"快來!我們找到了1898年的檢測裝置!"
檢測室中央擺著一台黃銅打造的古怪儀器,形如六角星,每個角端都嵌著不同顏色的水晶。索菲婭示意江夜白站到中央的圓形平台上。
"這是初代閒索成員設計的共鳴儀,"她調整著控製杆,"能檢測出任何與海洋異常有關的能量波動。"
當儀器啟動時,六顆水晶同時亮起。黃光掃過江夜白的身體,在胸口圖騰位置突然變成刺眼的藍色。儀器發出尖銳的嘯叫,某個壓力計指針直接衝破了玻璃表盤。
"見鬼!"索菲婭猛地切斷電源,"這讀數比深海巨鰻還高三個數量級!"
瑪琳趁機塞給江夜白一張紙條。他借著咳嗽掩護展開瞥了一眼:
「博物館今晚有潮汐展——安保係統會重啟」
伊萊突然湊過來,鏡片後的眼睛眯成一條縫:"你在看什麼?"
江夜白麵不改色地揉碎紙條:"在想我該換件衣服了。"他展示自己袖口被海水浸出的鹽漬,"你們閒索連件乾淨襯衫都不提供?"
這個拙劣的轉移話題居然奏效了。索菲婭歎了口氣:"帶他去客房。艾薩克,去準備第二套檢測方案。"
客房掛著"1906年颶風觀測站"的舊銅牌。等護送人員離開,江夜白立即檢查通風管道——太窄;窗戶——焊死的鋼化玻璃;門鎖——生物識彆加電磁防護。
"真是賓至如歸。"他對著天花板角落的監控攝像頭露出假笑。
("左邊牆板。")銀眸突然提示。
江夜白裝作整理床鋪,手指撫過左側橡木牆板。第三塊木板比其他的溫度略低,輕輕按壓後露出一個隱藏夾層——裡麵放著一本皮麵筆記本和一把老式黃銅鑰匙。
筆記本扉頁寫著:「給下一位聽見潮聲的人——k」
正欲翻看,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江夜白迅速將物品塞回原處,剛躺上床,瑪琳就推著餐車進來了。
"海鮮意麵,"她故意大聲說,同時用叉子在餐盤上劃出摩斯密碼:【十點,花房見】"廚師特意加了雙倍辣椒。"
等瑪琳離開,江夜白翻開筆記本。內頁用褪色的藍墨水記錄著各種海洋異常現象:1906年舊金山地震前三天,蒙特雷灣出現會發光的漩渦;1912年泰坦尼克號沉沒當晚,紐芬蘭漁夫撈到會唱歌的冰山碎片最新的一頁寫著:
「他們不知道聖物會做夢
當三叉戟夢見自己斷裂時
海平麵下有什麼東西
睜開了眼睛」
窗外,夕陽將哈德遜河染成血紅色。遠處自由女神像的火炬提前亮起,在暮色中像一盞詭異的信號燈。江夜白摸向胸口的圖騰,突然意識到一件事——自從離開碼頭後,銀眸就再沒主動說過話。
"你還在嗎?"他輕聲問。
沒有回應。隻有客房老式座鐘的滴答聲,像潮水般規律地拍打著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