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塌墳現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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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爺家的土炕硬得像塊凍透的石頭,硌得人渾身骨頭疼。昨晚後半夜那陣若有似無的抓牆聲,還有父親在墳頭那石破天驚的一跪,像兩條冰冷的毒蛇,盤踞在腦子裡,啃噬著本就所剩無幾的睡意。窗外天色剛透出點慘淡的魚肚白,我就翻身下了炕。心裡那股被墳地陰氣浸透的寒意,還有對父親莫名的擔憂,催著我得再去後山看看。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濕冷的晨風卷著濃重的土腥味撲麵而來。村子還沒完全蘇醒,死寂一片,隻有幾隻早起的烏鴉蹲在光禿禿的樹杈上,啞著嗓子叫喚,聲音嘶啞難聽,像在給誰報喪。

剛走到村口,那棵焦黑猙獰的老槐樹再次撞入眼簾。一夜過去,它似乎更顯得死氣沉沉。我下意識地停住腳步,目光掃過那些剝落樹皮露出的暗紅木質。就在昨天新添的那道血手印附近——那道指縫裡嵌著和爺爺棺材底相同暗紅漆渣的印子旁邊——我猛地吸了一口涼氣!

一道嶄新的、更小、更清晰的掌印! 五指纖細,分明是孩童的尺寸,就那麼突兀地印在焦黑的樹乾上,顏色比旁邊的暗紅更深,更接近新鮮血液的色澤!更詭異的是,在那小小的拇指和食指的指縫裡,清清楚楚地卡著幾粒深褐色的、帶著濕氣的土渣子!

這絕不是昨天開墳時濺上去的土!這土渣的顏色、質地…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起——像極了昨晚爺爺墳頭新翻上來的、帶著那暗紅“血水”的濕土!

這念頭剛閃過腦海——

“轟——隆!!!”

一聲沉悶到極點的巨響,如同地底深處有頭沉睡的巨獸被驚醒,猛地翻了個身!腳下的地麵劇烈地震顫起來!屋簷上的灰撲簌簌往下掉,遠處誰家的狗被驚得狂吠不止。

巨響的來源,正是後山祖墳的方向!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我拔腿就往後山狂奔,腳下的泥濘也顧不得了。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

衝到半山腰,眼前的景象讓我倒抽一口冷氣,渾身血液都似乎凍住了!

昨天剛剛填埋回去、還堆著新土的爺爺的墳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深坑!坑口邊緣的泥土呈現出一種被暴力撕裂的鋸齒狀,新鮮的斷口還在簌簌地往下掉著土塊。坑底黑黢黢的,一股難以形容的、比昨天開棺時濃烈十倍不止的腐臭味,混合著一股令人作嘔的、甜得發膩的腥氣,如同實質的粘稠瘴氣,正從那深坑裡滾滾湧出,瞬間就嗆得我眼淚直流,胃裡翻江倒海!

這味道…已經超出了屍臭的範疇!更像是無數腐爛的肉塊混合著某種腐敗的甜果,在密閉空間裡漚了無數年才有的產物!

坑口周圍,散落著昨天遷墳時留下的工具,還有幾塊被震裂的墓碑碎石。幫忙遷墳的村漢李老栓正癱坐在離坑口幾米遠的地方,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褲襠濕了一片,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塌…塌了!陳…陳老哥的墳…自己塌了!” 他看見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手指顫抖地指著那黑洞洞的深坑,聲音帶著哭腔,“俺…俺就是早起想過來看看,昨晚上填的土實不實…剛走到這兒…腳下猛地一空!轟隆一聲…就…就這樣了!嚇死俺了…底下…底下有東西!”

我強忍著嘔吐的欲望和內心的驚駭,小心翼翼地挪到坑邊,屏住呼吸,探頭朝那深不見底的黑暗望去。

坑壁陡峭,濕滑的泥土還在零星地往下掉落。坑底的黑暗濃得化不開,隻有那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和甜腥氣不斷翻湧上來。適應了好一會兒,借著微弱的晨光,我才勉強看清坑底的情形。

深坑中央,爺爺那口刷著黑漆的棺材斜斜地歪在一邊,棺蓋半開著,露出裡麵朽爛的壽衣和森然的白骨。而在棺材旁邊,緊挨著塌陷下去的土層邊緣,赫然停著另一口棺材!

這口棺材比爺爺那口小一些,但通體漆黑,黑得極其純粹、極其壓抑,仿佛能吸收掉周圍所有的光線。棺木的材質看不真切,但表麵似乎不像普通棺材那樣光滑,隱隱約約能看到刻著一些扭曲盤繞的暗紋,像是某種古老的符咒,又像是糾纏的荊棘藤蔓,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

這口黑棺,絕對不是昨天遷墳時挖出來的!它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怎麼會埋在爺爺的棺材底下?!

更讓我頭皮發炸的是,在那口黑棺的棺蓋正中央,鑲嵌著一塊巴掌大的、布滿綠鏽的銅牌。銅牌似乎被特意打磨過,在深坑底部的幽暗環境中,竟反射出一點微弱、冰冷的金屬光澤。銅牌上,似乎刻著字!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種巨大的、冰冷的恐懼攫住了我。我眯起眼睛,極力分辨著銅牌上的刻痕。

那字跡是陰刻的,筆畫很深。雖然鏽跡斑斑,但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能辨認出幾個觸目驚心的數字和文字:

一九九三

四月十五

醜時

轟——!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中炸開!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手腳瞬間冰涼!

這…這是我的生辰八字!精確到出生的時辰!陳德貴,我的父親,親口告訴我的生辰!

一口刻著我生辰八字的、邪異的黑棺,被深埋在爺爺的棺材底下三十年,直到遷墳驚動了它,直到昨夜那詭異的灰燼腳印踩上墓碑… 它才以這種天崩地裂的方式,重見天日?!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我踉蹌著後退一步,差點跌坐在地。就在這時,我的目光掃過塌陷坑口邊緣、靠近那口黑棺附近的一小片新落下的、相對平整的浮土。

那片濕漉漉的泥土上,清晰地印著半個小小的腳印!

那腳印的形狀、大小… 竟和昨晚紙灰凝成的、印在爺爺墓碑“國”字上的那個嬰兒腳印,分毫不差!仿佛昨晚那個邪異的灰燼腳印,此刻有了實體,真真切切地踏在了這裡!

更讓我渾身汗毛倒豎的是,在那小小的、清晰的腳趾印縫隙裡,同樣卡著幾粒深褐色的土渣!那土渣的顏色、質地,和村口老槐樹上那個新出現的孩童血手印指縫裡卡著的土渣,一模一樣!

“丫頭,看清了?”

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我身後響起,驚得我差點跳起來。

猛地回頭,隻見張大爺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我身後幾步遠的地方。他佝僂著背,拄著那根造型奇特的拐杖,渾濁的老眼正越過我,死死地盯著深坑底部那口邪異的黑棺,臉上沒有任何意外或者恐懼,隻有一種近乎麻木的、看透一切的沉寂。

他那根拐杖的杖頭,雕刻著一個麵目猙獰、似獸非獸的頭顱。此刻,在慘淡的晨光下,那獸頭的眼睛部分,竟隱隱泛著一種暗沉的紅光,如同凝固的血塊,冰冷地注視著坑底的黑棺。

他緩緩抬起枯瘦如柴的手,用那泛著血光的獸頭拐杖,遙遙地、極其精準地點向黑棺棺蓋上那塊刻著我生辰八字的銅牌。

“一九九三,四月十五,醜時…” 他喃喃地重複著銅牌上的字,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宿命感,“陳家對外說,這天是他們添了男丁的大喜日子…”

他頓了頓,渾濁的眼珠轉向我,那目光銳利得像是能穿透皮肉,直刺靈魂深處。

“可偏偏就在那一天,同一個時辰…” 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刻骨的悲涼和無法言說的怨毒,“村西頭老張家的女娃,沒了。剛落地,沒哭幾聲,就…沒了。”

深坑裡,那口刻著我生辰八字的黑棺,像一口通往地獄的井,散發著無儘的寒意和死亡的氣息。村口槐樹上詭異的掌印與腳印,深坑旁泥土上清晰的嬰孩足跡,張大爺口中“沒了”的張家女娃… 所有的碎片,在這一刻,被那口黑棺和銅牌上冰冷的生辰,死死地釘在了一起!

張大爺不再看我,他顫巍巍地把那根獸眼泛著血光的拐杖,硬塞進我冰涼僵硬、還在微微發抖的手裡。拐杖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陰冷。

“拿著。” 他的聲音不容置疑,帶著一種交付某種沉重使命的意味,“去老房子,西廂房,最裡麵那個樟木箱…打開第三層。”

他那雙渾濁的老眼,再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掃了一眼深坑裡那口不祥的黑棺,一字一句,如同刻印:

“裡麵有本賬,皮子上…畫著紅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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