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再次降臨。
我靠在冰冷的土牆上,身體依舊在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手裡的碎瓷片,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冰冷地灼燒著我的掌心。我緩緩攤開手掌,借著門縫透進來的微光,再次凝視著這片帶來災厄的碎瓷。
黃白色的釉麵在昏暗中顯得更加汙濁,上麵那口歪歪扭扭的懸空棺材圖案,仿佛活了過來,散發著幽幽的怨毒氣息。它本該深埋地下,鎮壓著那口懸棺的怨氣…或者,它本身就是那怨氣的一部分?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樹林裡?出現在我的腳下?是警告?是嘲弄?還是…某種更可怕的預兆?
思緒混亂不堪,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我的每一根神經。鏡中厲鬼那撕裂般的獰笑、冰冷的話語、祖父懸棺的景象、樹上那雙懸空的腳…無數恐怖的畫麵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翻湧、碰撞,幾乎要將我的意識撕裂!
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連日來的精神折磨和剛才的劇烈奔逃徹底透支了我的體力。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儘管恐懼依舊盤踞心頭,但身體的極度疲憊還是占據了上風。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身體不由自主地滑倒在冰冷的炕上,蜷縮進那床薄薄的棉被裡。被褥帶著一股陳舊的、陽光曬過的味道,勉強帶來一絲微弱的、虛假的慰藉。
昏昏沉沉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老林。腐葉的氣息濃烈得令人窒息。頭頂,那雙穿著黑色壽鞋的腳,無聲無息地懸在那裡,腳尖離地一寸,微微晃動…一滴冰冷粘稠的液體,帶著濃烈的腥腐氣,從高處滴落,正落在我的眉心…
“啊!”我猛地從半夢半醒的驚悸中彈坐起來,心臟狂跳,冷汗瞬間浸濕了單薄的衣衫!
不是夢!
那感覺…那冰冷粘稠的觸感…如此真實!
我驚恐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額頭——乾燥的,隻有冰冷的汗水。是幻覺?是殘留的噩夢?
然而,就在我抬手的一瞬間,借著門縫透進來的、愈發微弱(堂屋的燈似乎被撚小了)的昏暗光線,我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沾滿了泥汙和乾涸的暗紅色“血跡”(雖然此刻我已經明白,那可能並非真正的血跡,而是某種更詭異的東西留下的汙跡),但就在那些汙跡之下,在靠近手肘內側的皮膚上,赫然出現了一塊…淤青!
不,不是普通的淤青!
那淤青的邊緣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規則的、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如同腐敗的屍斑!而在那深紫色的中心,顏色更是深得發黑,隱隱約約…勾勒出一個扭曲的、模糊的…長方形的輪廓!
那形狀…像什麼?
像一口…棺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炸開,直衝天靈蓋!我猛地將手臂湊到眼前,借著那微乎其微的光線,死死地盯住那塊淤青!
沒錯!雖然模糊扭曲,但那長方形的輪廓,那深黑發紫的顏色…像極了棺木的投影!它像一塊醜陋的烙印,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的皮膚上!
“嗬…嗬…”喉嚨裡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巨大的恐懼讓我幾乎窒息!我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撕扯開身上那件汙穢不堪的白單衣!
微弱的、搖曳的光線下,我的胸膛、腹部…裸露的皮膚上,赫然又出現了好幾塊同樣深紫發黑、邊緣不規則的淤青!它們大小不一,位置散亂,但無一例外,都隱隱透出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長方形輪廓!
它們像一張張無聲的、來自地獄的訃告,印刻在我的皮肉之上!像一個個冰冷的標記,宣告著某種無法逃脫的侵蝕已經開始!
“啊——!!”一聲壓抑不住的、充滿極致恐懼的嗚咽從我喉嚨深處迸發出來!我猛地用手捂住嘴,身體蜷縮成一團,在冰冷的土炕上劇烈地顫抖著,如同秋風中的最後一片枯葉!
懸棺…怨氣…侵蝕…
鏡中的詛咒…樹林的警示…
如今,這詛咒…這怨氣…已經開始…爬上我的身體了嗎?!
門縫外,堂屋的煤油燈火苗似乎跳動了一下,映出門板上一個模糊晃動的人影輪廓,像是有人正無聲地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