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塢今兒無客,馮守陽、老酒兒難得偷個清閒。
“年輕人,昨夜與姚姑娘說了些什麼?”
馮守陽憶情思甜,猶沉醉其中,老酒兒笑而不語。
“臭老頭,我有些懂你了。昨……”卻見她楚腰纖,款款走來。
“馮旺財!”
馮守陽閉上嘴,眉目傳情,姚牧月故作羞怒。
老酒兒順走一壺酒,關上桃花塢大門,笑得老臉開花,“璧人鬨,戲我這孤雀兒。”
紅豆樹下,老酒兒獨醉,許悠雲恰好走來。
“小祖宗,誰惹你生氣了怎麼又嘟著嘴?”
“老酒兒,新書想好沒。”
老酒兒摸著旺財說道,“明日再說,我還在想呢。”
許悠雲正要發怒,卻突然想喝酒便說道,“且寬限你一日。”
欲拿酒葫蘆,老酒兒防賊似地不讓,推過一壺酒,“喝這個解愁。”
這一壺酒比酒葫蘆大多了,許悠雲把握不住,“老狗兒,還不快過來伺候本大爺。”
“小祖宗,本大爺這就來。”
許悠雲抬頭張嘴,忽覺傷感。我喝得下烈如九陽的酒,卻留不住她。
老酒兒笑岔了氣,像極了小時候裝成熟,強說愁。
二人躺在紅豆樹下,各有思念的人。
“許悠雲,想好了以後要怎麼活沒?”
這個問題老酒兒問了許多次,許悠雲依舊搖頭。
“有想去的地方沒?”
“有,但這世上沒。在家鄉也挺好的。”
老酒兒抿口酒,眼含仙人。
許悠雲隻覺一身煩惱散了,激動道,“老狗兒,你要說仙俠傳了?”
“非也,非也。”
“你要收我為徒!”
“非也,非也。”
“旺財,彆和他玩。”
老酒兒急忙抱住旺財,“少俠莫要急躁。”
許悠雲氣道,“到底是什麼,我知道了,你又想喝酒!”
“非也,非也。”
許悠雲欲要推倒酒壺。
“我說!我說!”
許悠雲不管,仍我行我素,老酒兒急忙接住忘憂君,全喝了入肚為安,神秘道,“少俠,想學算命嗎?”
喝多了才不想,但老酒兒常騙人,許悠雲不屑道,“小爺我早會了。”學起算命老瞎子模樣,“鐵嘴斷生死,金掌定乾坤。”
老酒兒笑道,“欲知算命術,先學二十二字。”拿起樹枝依次在泥土上寫了,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這十八個字,歪歪扭扭,難看極了,甚至不如許悠雲用尿畫的畫。
“這學了有什麼用?”
“金木水火土五行。甲乙為木,丙丁為火,戊己為土,庚辛為金,壬癸為水。亥子醜冬季,寅卯辰春季,巳午未夏季,申酉戌秋季。亥子屬水,寅卯屬木,巳午屬火,申酉屬金,辰戌醜未屬土。”
許悠雲聽大了頭,“到底有什麼用啊?”
“以後,你自會明白。”
老酒兒說罷又醉。
又是這句話,儘管如此,許悠雲仍在拚命記這十八個字,不覺入迷。
上麵的是十天乾,下麵的是十二地支。
甲那一豎,又臭又長,像顆直挺挺的鬆樹。寅寫得張牙舞爪,向來武鬆打虎,此猛虎拔鬆,端的是生猛無比。二者屬木倒有些來由。
乙畫得一叢,卯像伏在草中的兔子。這兩個也屬木?
“有陰陽之分。奇陽偶陰。”
也虧許悠雲認得火字,丙簡直不是丙,就是火。午是個馬兒,鬃毛揚揚在飛奔,隻有一條小短腿,肯定跑累了,張嘴喘氣吐出火。這個屬火有些牽強。
丁像一根點燃的蠟燭?這巳就好認了,一條蛇盤著冬眠,需要火溫暖身子,倒也說得過去。
戊寫得更抽象,就是畫了棟城牆,那一點是個正在警戒的士兵。這個屬土也形象。
己和巳寫得有區彆?不過嘛蛇在地上爬,有土那麼點味。
庚畫得像把斧鉞。申寫得極瘦,可握其腰,兩頭開刃,應該是把神兵,金子做的。
辛像姚姐姐頭上戴的釵子,許悠雲咬過,是金子做的。酉字就好認了,畫的就是鬥雞頭,金雞獨立嘛,屬金沒毛病。
壬中間那一豎沒了,中間一橫極淡,河道,這是河道,自然屬水。子就不用說,寫成水了。
癸就像寧靜雲在哭,眼淚也是水。想到她,酒醉了眼。
“莫要分心。”
亥畫得就像水在流動。
辰、戌、醜、未呢?找了一圈沒找到這四個字。
許悠雲失了心境。奇怪,我不識字,怎麼知道它們誰是誰?
“許小子,悟性不錯,但比老夫當年差了點,終是沒悟出辰、戌、醜、未。”
許悠雲驚道,“老酒兒,你不是醉了嗎?”
“老夫從來沒醉,見你指個字念個字。”
“可我明明見你醉了。”
“那是你醉了,我沒醉,你見我才醉了。”
許悠雲快被繞暈。
“辰、戌、醜、未四字呢?”
老酒兒拿樹枝指了指土,許悠雲頓時茅塞頓開,“辰、戌、醜、未本屬土,何須再寫出來?可戊,己為什麼要寫。”
“天乾顯,地支隱。”
“什麼意思啊。”
“以後,你自會明白。”
“你不知道就不知道,非打什麼謎語。”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老酒兒摸了把山羊胡,尷尬道,“你都背下來了?”
許悠雲得意道,“你喝醉後常念這個,便記了下來。”
老酒兒笑得高深莫測,“許少俠醉了,我也醉了,方才皆由我一人所說。”
許悠雲忽覺天旋地轉,是我醉了?
隻見老酒兒以樹枝舞劍,唱起醉後必哼的歌謠。
“少時最好神仙法,習得天上長生術。公子王孫隻是孫,將相王侯就象猴,天子召京不入朝。糞土財帛富貴名,隻是寒了雙親心,辜負嬌娘青。一朝高堂故,塵緣了儘又何如。春去秋來,春去秋來不見曉,鄰戶青梅老。春去秋來,春去秋來年年故,獨品人間苦……”
歲月滄桑,仿佛過完了一生。
風驟停,老酒兒一劍,應是春去秋來,天地孤寂獨餘我。
“經年一劍,你且看好。”
許悠雲突然回頭,呆望許久,誰在看我?為何有好多話想對他說。
一劍過後,卻隻嚇到樹上貓兒,慌張跳在老酒兒肩上,壓得他醉臥在地。
“老狗兒,這回真是你喝醉了。”
卻見樹枝飛出,地上便多了二十二個字,規整似周青師寫的,認會十八個字,隻覺荒誕。拿走老酒兒腰間酒葫蘆,咕嘟大灌。
“原來是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