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為何總想教育貧道?”
“哎,你老了便知道,碰上少時會對他有說不完的話。”
馮守陽望向老酒兒,老酒鬼無疑,非是得道高人,壽數將儘。心中忽生無限悲涼。
老酒兒卻是灑脫笑道:“年輕人,想好要怎麼活沒?”
馮守陽迷茫道,“一直在想,一直想不明白。”
“活著好像就是沒意義的事,隻不過人喜好強加意義,騙了自己,也騙了彆人。”
老酒兒欲說通透,卻倒口酒,喝了個空,便把酒葫蘆遞給馮守陽。
“管他有的無的,先醉了再說。”
馮守陽滿心歡喜,最終大失所望。
“老東西,你又耍貧道?”
“年輕人,道走窄了,世間不止酒醉人。”
馮守陽釋懷一笑。
燕歸去要尋許悠雲,路過村口。紅豆樹下,馮老哥與臭老頭居然坐在一起,安靜得像對老友。
馮守陽瞧見燕歸去,笑道:“燕老弟,有酒喝沒?”
若從小乾坤拿酒,馮老哥與臭老頭必會傻眼,到時候如何做朋友便說道。
“許悠雲家中有酒。”
馮守陽問道:“那小子窮成什麼樣了,還有酒?”
燕歸去笑問道:“窮就不能喝酒行樂?”
“燕老弟此話有理,窮開心才是真開心。”
“兩個毛頭小子懂什麼,不開心才是真開心。”
馮守陽笑道:“祝老東西天天開心。”
燕歸去苦道:“難怪我不開心。”
老酒兒詭辯道:“我開心就是開心,你覺得我不開心便是開心。”
馮守陽卻是疾跑向縱青山,“不與老東西爭,去得慢喝不成酒,看你還開不開心。”
燕歸去哈哈大笑:“馮老哥等等我。”
老酒兒仍閒庭信步。
“不喝酒便不開心了?”
竹林破院中。
旺財在一邊啃骨頭,凡狗最喜歡香骨,如人食糖,一顆三天三夜吃不完的糖。
寧靜昀嬌笑著捏住許悠雲臉蛋,做出各種表情,“小黃狗真好玩。”
於是,許悠雲便夢見短褐作妖,心上仿佛有黃紋巨蛇絞纏,噩夢驚醒。
寧靜昀一拳打暈許悠雲,不知是第幾次。
“誰叫你醒了?我還沒玩夠呢,你說對吧,旺財?”
旺財津津有味地舔著香骨,收了賄賂,棄了許悠雲。
“小師弟。”
怎麼來人了。寧靜昀驚慌失措,想躲在床底時,門已開。
我怎麼忘了鎖門,全怪你,狼崽子!
燕歸去進門便呆在原地,隻見許悠雲飛痛三丈高,摔落,小床哀叫,旺財疼,香骨苦。
“馮旺財,老夫的美人腰豈是你能摸的?”
馮守陽尖叫著衝來,“哎呀!老酒仙,小子錯——了。”
燕歸去被馮守陽撞進屋,麵前女孩柔若無骨,天真笑道。
“嘿嘿,燕師兄。”
邪性。燕歸去不由後退,卻撞上屁股後邊的馮旺財,朝前踉蹌幾步,反而離危險更近。
“那個,燕某與這小子無關,就先走了,姑娘開心就好,哈哈哈。”
寧靜昀依舊笑得天真,燕歸去卻欲離去。
淒淒慘慘,悠悠醒來。
“燕師兄,嗚嗚嗚。師弟差點又死了,方才有人死了,有人死了,有人死在我麵前。”
許悠雲跳下床,抱住燕歸去痛哭道,“山下的血一直流,漂亮女人殺人了。”
燕歸去拍著許悠雲背安慰道,“小師弟,慢點說。”
“師兄,師弟差點害死你了,我還想著救她給你做娘子。哪知她看我一眼這裡便痛,痛暈了去。”
寧靜昀天真笑意中多了玩味,小黃狗把嚇暈說成痛暈,死要麵子。
許悠雲摸著肚子哇哇大哭。
“燕師兄,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啊。”
老酒兒聽得戚然,“來,大俠請喝酒。”
許悠雲大灌一口,有酒也不開心。
小師弟定是痛得受不了才哭,誰說的不開心才是真開心,最該吃上她一拳。
“小女孩真俊俏,是哪家的人?”
馮老哥真不怕死,燕歸去抱住許悠雲悄悄遠離。馮守陽卻攀住燕歸去肩膀,“燕老弟,文靜嫻淑說的就是她。”
許悠雲藏在燕歸去懷中,慢慢扭過頭偷眼一看,正與寧靜昀對視,眼淚都靜止了。
“膽小鬼!好哭鬼!麵子鬼!”
許悠雲瞬間掙脫燕歸去懷抱,隨一把鼻涕降臨大地。
“我沒哭,是……好久沒見燕師兄太激動了。”
寧靜昀不屑笑道:“今早才見便想成這樣?”她忽然生起悶氣不說話。
大俠碎淚花,青龍穿黃袍。
旺財毛發沾了鼻涕眼淚,旺財心眼多,假意親昵馮旺財,馮守陽笑摸旺財,又蹭了回去。
“小黃狗少扯能耐,當時還是我背你回來的。”
許悠雲紅著臉辯解道:“若非你喊我,本大俠早上去以德服人,怎會見血?”
小黃狗真有趣,寧靜昀笑問道,“我喊你怎麼就不去了。”
許悠雲支支吾吾道:“這……不叫不去,這是猶豫了。”
寧靜昀藏住羞意,小聲道:“怎地猶豫?”
許悠雲冷傲大俠,大聲道:“女人,隻會影響我拔劍速度。”
昀弄雲。
燕歸去突然明悟不開心才是真開心,老酒兒、馮守陽已笑成旺財模樣。
“誰背你回來的?”
“是……是,是燕師兄!”
寧靜昀看向燕歸去。
“不是我,是她。”
許悠雲腹上隱隱作疼,微彎腰痛嘶。寧靜昀再次看向燕歸去。
燕歸去是個實誠人,“小師弟,當時她和你娘子一樣在照顧你呢。”
寧靜昀立刻羞了,“誰是他娘子,本老大全看旺財麵上才背他回家。”
老酒兒醉道:“許大俠還認了個老大,顏麵何在?”
又在彆人麵前稱老大,許悠雲那點微薄到可憐的自尊心作起祟來。
“寧靜雲,是旺財背的我,你才沒這能耐,更沒這份好心!”
“我對你還不好?”
許悠雲昧著良心不說話,寧靜昀掩麵而去,許悠雲張著嘴說不出挽留的話,有淚飄進來,原來她的眼淚也是鹹的。
許悠雲正自愧疚,寧靜昀突然回頭,一把提起他,飛甩在背,健步躍過院牆,再單手扔回去。
一切發生得很快,老酒兒才喝下的酒都沒咽下肚。
燕歸去、馮守陽、老酒兒三人齊齊呆住。
燕歸去:小師弟有福了,師兄還是找個溫柔女子吃苦。
馮守陽: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眼拙,原來姚姑娘是個淑惠女子。
老酒兒:老夫往事也沒如此不堪。
旺財接住許悠雲。院牆那邊,寧靜昀心緒複雜,摔疼他了怎麼辦,哼,就該摔死他,等了很久,沒聽見狗吃屎才大哭著走了。
在三人一犬,熟人麵前出大醜。許悠雲卻覺顏麵不重要,隻想翻過院牆見寧靜昀。
終究難爬過去,幸好有旺財,許悠雲踩著它背,借力翻了過去。
馮守陽搖搖頭,自討苦吃。
老酒兒點點頭,孺子可教。
燕歸去隻有好奇,“馮老哥,小師弟去做什麼,走去看看。”
“貧道正有此意。”
燕歸去輕鬆躍過,馮守陽笨手笨腳,“燕老弟,拉一下我。”
“兩個年輕人學著點。”
老酒兒與旺財進屋喝酒,竟品出了甜味。
許悠雲走過寧靜昀的傷心路,尋到她。
寧靜昀伏在小床嚎啕大哭,手中枕衾濕了大片,透光便現裡麵脆弱橦花,如見其人柔心,她粉拳拍打著,似打在心上。
“小黃狗,小黃狗,小黃狗。”
許悠雲癡癡傻傻,馮守陽、燕歸去心中焦急,小子怎麼站著不說話,快上去安慰她呀。
寧靜昀似是哭累了,開始抽泣。
“老大。”
一句老大說了一切。
委屈有了人聽,哭聲又大。
許悠雲依然癡傻,聽她哭,似下了九場秋雨,燕歸去、馮守陽連連歎氣,這小子太笨了。
不知過了多久,寧靜昀不再哭泣,大聲不滿道,“你出去,我想一個人靜靜。”
“老大,明天陪我釣魚去不?”
“不去!”
“老大,明天和我去北邊山玩,那裡彆人都不知道。”
“彆人為什麼不知道?”
“我從來一個人去,絕不告訴彆人。”
“不去。”
“老大,今天我找了你四次都不在。”
“又騙人!明明兩次。”
“想你一次就去那找你一次,不在。又想你一次又去找一次,不在。”
寧靜昀似是抬袖擦淚,“哼,為什麼不等我,也許過會兒我就來了。”
許悠雲嘴又笨起來,低頭不語。
“你走開,我不想見到你。”
“寧靜雲,你怎麼知道我找了兩次?”
寧靜昀怒扔香枕,“我猜的!見你就煩,快走開。”
許悠雲再無顏麵待下去,真就離開,寧靜昀怒言卻止。馮守陽、燕歸去連連搖頭,這笨小子。
院牆很高,許悠雲有些失意。
如何都翻不過,院門陰陽鎖,許大俠失意無比。
“旺——財。”
“老狗兒!”
老酒兒、旺財已醉,互相抱著呼呼大睡。
“燕師兄、馮道長。”
兩人仍在雅院裡躲藏,不好現身。
天將黑,小小院牆豈能困住我,氣行靈台,身輕如燕,載入史冊的一跳還是撞了牆。
聽得許悠雲呼喊三人一犬,寧靜昀不由趴在窗邊偷探眼,破涕為笑,小黃狗翻不過去。
許悠昀屢次滑下,狼狽不堪,心軟時卻皺起眉,它們四個都喊了,怎地不叫我。眉凝許久,見小黃狗笨手笨腳,再難生氣,笑舒眉。
天將黑,許悠雲臉色也跟著苦下,心有所感地望去,見她在笑,頃刻變了神色,櫻唇嘟。
“老大救我。”
“不救,自個兒找旺財、老酒兒、燕師兄、馮道長去。”
許悠雲走到窗邊央求道,“老大,天色已晚,許某再不回,家犬恐會擔憂。”
寧靜昀櫻唇綻,笑問道,“方才怎麼來的,便怎麼回去,要我救你什麼?”
翻不過院牆求女人,又失了麵子,許悠雲赧顏道:“來時是有旺財幫我,走時若有老大相送,許某也算個圓滿人。”
寧靜昀大笑難忍,便從窗邊瀟灑翻出,已是沒好氣道,“誰要送你?有門不走非逞什麼強,大笨蛋。”
許悠雲無奈道,“外麵也鎖著的。”
寧靜昀故作不情願,“記住啦,你欠我一次好。”
許悠雲卑微點頭,寧靜昀笑彎眉,可不能讓他看到我在笑,便轉瞬怒,輕提起許悠雲又要扔飛。
許悠雲驚慌大叫道,“老大!老大!彆,彆彆,摔斷腿了明天怎麼和你玩。”
“斷腿便斷腿,誰願意和你玩?”
許悠雲撒嬌道,“老大,我求你了,明天絕對好玩。”
寧靜昀不由巧笑倩兮,放下許悠雲,“小黃狗,嚇成什麼樣了,上來,我背你。”
此事傳出去有辱名聲,許大俠見天黑無人,不再猶豫,況且話又說回來,大丈夫能伸能屈。
環上她,馥鬱芬芳,紅了臉,寧靜昀亦羞紅臉,奈何夜已黑,僅見她姣好輪廓。
二人癡了很久。
“怎麼這般沉?”
“老大,還是把我扔回去吧。”
“不行!”
寧靜昀背著許悠雲躍過院牆,許悠雲趕緊下來。
“小黃狗,你嫌棄我!”
“哪敢,我是怕老大累了,便想著快點下來。”
“哼,就會耍嘴皮子,明天再敢忘我,饒不了你!”
屋內點著燈火,寧靜昀忽覺羞澀,卻使花法飄回,見許悠雲滿臉崇仰,心中沒來由的暢快,鎖了房門,再難壓抑喜悅,哈哈大笑。
燕歸去、馮守陽互看一眼,這小子好像沒走錯一步。原來有些東西是天賦,學不來。